30 亂者須斬！

在這幾個兒子裏面， 慕演是最踏實努力的，他沒有走捷徑，只是耐心地一根根抽着麻線， 速度上也沒有怠慢。

能在困境中長久地保持一顆誠摯的赤子之心是很難能可貴的， 通常情況下， 并沒有多少人能夠一直堅持着做一件事情， 不改初心，真誠無畏。

這是慕演的優點， 但同時也是他的一個缺點，這種純良的特質，固然值得贊賞，但在亂世裏，這種兢兢業業， 卻顯得過于墨守成規，缺少開拓精神。

慕歡又将目光落到了這裏面最小的兒子慕湛身上， 顯然，慕湛并沒有他的六哥那麽有耐心。

現在他的一時興起已經過去，看着眼前的那團麻線，他的面上已經逐漸有了厭惡神色。

他似乎已經看清了單憑用這種笨拙的方法， 是無法獲得成功的， 即便兄弟幾個都沒有想出更好的方法，都是這樣一根根地抽取，但他在兄弟裏面年紀最小，速度也最慢， 無論怎麽努力， 他似乎都已經注定了要成為輸的那一個。

慕歡知道，他這個漂亮的小兒子， 雖然沉默寡言，但卻最是高傲，與其說是性格冷漠，倒不如說是不将一般人放在眼裏。

比起他的哥哥們，他心思更加細膩，膽子也更小，從小就沒有經歷過什麽挫折風浪，他也尤為經不起艱難險阻，行事也容易瞻前顧後，擔不了風險也難以成事，他比其餘幾個兄長，都更可能會第一個撂挑子不幹。

做不到的事情，他不會花太多心思，下太多的功夫去努力争取，所以慕歡以為，他這個小兒子可能要直接棄權了。

他倒也沒感覺有什麽意外，或是有想譴責他的心理，即便心裏會有些許失望，但本身慕湛排行第九，身體也不是很好，所以他也就沒有對慕湛抱有多麽大的期望，以慕湛七竅玲珑的心思，未來足以在幾個哥哥的羽翼之下，做一個中規中矩的官員，一輩子平順無憂。這樣的高度，對于慕湛來說，一輩子也是可以了。

慕歡最寵愛九子慕湛，在他看來，慕湛只要能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也就可以了，開拓進取的豐功偉業可以由他的哥哥們放手去做，他不求這個小兒子未來可以多麽能幹，只願他以後可以平安健康，一輩子順遂。

不過即便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眼前這個漂亮精致的小兒子卻也還是讓他驚喜了那麽一下。

只見慕湛雖然一臉陰沉，但他幽暗的眸光微微波動後，卻也沒有完全放棄，他很幹脆地放棄了一半的亂麻，之後為了更方便快速，他又将餘下的一半麻線分成了一小份一小份，然後逐一開始整理。

現在他不去管需要整理多少，而是只看自己能夠整理出多少來，他相當識時務，也很有自知之明，在他看來，只要自己盡可能地達到自身能力的最高水準，那麽他就已經成功了一大半。

畢竟，比賽由他父親發起，什麽時候要結束，誰也說不準，也許他的父親考察夠了，也會最先不耐煩終止這場競賽。

到那時候，或許沒有一個人能夠做到将所有的麻線全部整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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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盡可能地把速度提上去，能夠更方便快捷地多整理出一些來，可以說是目前為止所能想到的最好權衡方法。

不求全部，但求更多，能掌握多少，就盡可能地多去掌握，也許最後的贏家，是他也說不準呢？

主掌全局，或許沒有一個人能做到，倒不如棄車保帥，掌控自己的一方勢力，這樣最後也許還能有翻盤的機會。

慕湛有自己獨樹一幟的處事風格，雖然沒有大展才幹，但其經算權衡也足以讓慕歡眼前一亮。

他欣慰地點了點頭，雖然沒有開口去贊許他，但心裏也是認可這個孩子的通權達變。

亂世中，能審時度勢原比循規蹈矩要更加占據優勢，這也是一個很好的優點，或許不夠出彩，但卻最為實用。

不過，這幾個孩子雖然各有風格，但至今為止卻沒有一個孩子的行事能夠讓他為之贊嘆，他心裏不免還是有點失望。

如果要評價，也只能說他們基本還是中規中矩，沒有一個可以脫穎而出，讓他驚奇欣喜。

他考慮着要不要終止這場競賽，反正再繼續下去，也沒有什麽看頭了。

在他思考間，一直安靜低調且沒有任何出彩地方的慕洋，突然起身來到了他的身側，讓他感覺有些疑惑。

他這個次子，确實沒有任何亮點，長得不出色，性格也沉默寡言，行事也一直中規中矩，談不上有何出挑的地方，以至于剛才，他甚至都忽略了去仔細觀察他。

他讓子進跟着子惠學習做事，一直以來，他也沒幹出什麽成績來，一般也都是跟着阿惠兒身後跑跑腿，也順便長長見識。

阿惠兒才思敏捷，聽斷如流，各方面都很出色，性格也開朗，能言善道，他與子進性格上可以說是南轅北轍，所以兩兄弟間也沒有什麽共同語言。

兩兄弟雖然親近些，但也不會相談甚歡，子進才智平庸，為人也默默無聞，容易讓人忽略，他跟着子惠做事，實在是談不上會有多大的助力，子惠頂多也就是多了一個下手，給他解決了一些不屑于親力親為的瑣碎事務。

不過阿惠兒雖然看不上他的平庸，平時也難免會有些嫌棄他，但一直以來，倒也沒有在他面前數落過子進的不是。

尋常人來看，或許會認為他是不屑于在子進身上投注過多的目光，但知子莫若父，慕歡心裏也有數，以阿惠兒的不羁狂妄，能夠一直接納性子木讷的子進在身邊，以他的心性來看，也實屬難能可貴了。

他們兩人的性子合不來，卻能一直相安無事，相扶相持，兄弟間的情義，看似不經心，實則還是很深厚的。

他這個父親，也一直為他們的兄弟齊心而感到自豪欣慰，有這樣兄友弟恭的兒子們，他何愁慕氏不興？

“父王，孩兒可否借得長刀一用？”眼前慕洋一臉英毅奇偉，不茍言笑，他的目光深沉如海，讓人難以琢磨他的心思。

他身子微微向前傾斜，颔首抱拳，态度可以說恭謹。

慕歡倒也不會跟兒子太見外，直接道，“牆上挂着的那柄環首刀，你可以拿去用。”

他也好奇他這個兒子突然問他借刀有何用，不會……

他微眯了眼睛，眸光一下子銳利起來，嘴角也揚起了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

一直态度懶散的慕澄瞬間也精神了起來，他眉頭微鎖。

他這個傻弟弟，這時候怎麽突然有主見起來了？

在座的其他家人，一時間也被他吸引住了目光，而慕洋就在這滿室衆目睽睽之下，親自取下了牆上挂着的那柄環首刀，然後他來到了自己的座前，對着案上的那些亂糟糟的麻線快速地手起刀落，連斬了好多下。

他的果決剛毅，讓滿室的人都震驚了一下。

“我讓你整理麻線，你怎麽都給我斬斷了？”慕歡淡淡道，聲音沉穩，雖然是質疑聲，但口氣卻沒有一絲責怪。

“亂者須斬！”他果斷道，沒有絲毫猶豫。

随後他放下了刀，很快地就将案上的那些麻線一根根捋順，收拾整齊。

“這樣它們便都能順從整齊了。”他冷靜道。

屋內鴉雀無聲，慕洋劍走偏鋒，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幾個兄弟間，一時間也都心情複雜，還未能完全從之前的驚異中抽出思緒。

“哈哈，好！”慕歡突然開懷地大笑起來，爽朗洪亮的笑聲帶着些許粗犷，打破了滿屋子的沉寂，也讓衆人都回神正色。

“不愧是我慕歡的兒子，性子像我！”他輕輕拍着掌，贊賞道。

一直以來，他倒是看走了眼，原來他這個其貌不揚的二兒子，乃是一條韬光養晦的潛龍。

“你們幾個，要多多向你們的二哥學習他的剛毅果斷，膽子要大，心要細。”

慕歡一臉正色地對下面他那兩個年幼的孩兒道。

慕演跟慕湛垂首不語，看起來心情都不是很好。

慕演失望于自己明明最勤奮努力，付出最多卻沒有獲得最終的勝利，他有些受挫，一時間耷拉了腦袋，有些悶悶不樂。

但即便這樣，他也還是在努力使自己強顏歡笑。

他對自己父親露出了一個虛假的微笑，雖然慕歡并沒有過多理會。

而慕湛則是有些嫉恨，他默默看着自己整理出來的麻線，目光冷淡陰森。

如果沒有慕洋最後表演的這一出，毫無疑問，他将是成績最好的那一個。

功敗垂成，他心裏難免會感覺不痛快。

“還有你！特地叫你過來有啥用？這麽大一人，還不如你的弟弟們表現出色！”他有些恨鐵不成鋼道，不是惱怒于他的成績，而是生氣他輕狂的态度。

他根本就沒有去跟弟弟們比，完全就是敷衍了事，所以也談不上會有什麽成績。

他聰慧又如何？他培養他又如何？這麽狂妄的心性，足以毀滅一切優勢，讓他看了生氣，恨不得直接上去揍他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