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他的眼睛就像深邃的海

“你這話， 要是被你的那個親弟弟聽到了，八成已經嫉妒吃醋了。”他半調侃地望着她笑道。

“阿襄又不在，他自然不會知道， 除非是爹爹去對他告密打小報告。”她噘嘴， 有些不悅道。

“呵呵， 好， 好！爹爹肯定不會去對他說的，這樣總行了吧？我的任性女兒。”他爽朗地笑了起來， 看起來心情愉悅了許多。

“人家哪裏任性了。”她更是不開心了，郁悶道，“我不管，做人要守信用，我既然已經答應他要陪他去郊游了， 就不能食言。”

“爹爹，我要是突然反悔了， 弄得跟我騙了他似的，這樣不好呀，不僅我臉上不好看，就連您臉上也無光啊， 要是慕歡知道了他也肯定會笑話您的， 他們慕家會覺得我們李家言而無信，徒有其表，事雖然是小事，但也不能讓人借機諷刺啊？”

“好吧好吧， 你都說得這麽嚴重了， 我能不答應你嗎？”他看着自家女兒吧眨着一雙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他，頗為無奈道， “君兒伶牙俐齒，爹爹敗給你了，你不就是想陪那小子出去玩兒嗎？那就去吧，但要記得早些回來，另外春鳶節那天，爹爹也會派人暗中保護你。”

“是嗎？謝謝爹爹！爹爹你真好！”她高興地拉着他的手搖了搖。

“哎，就算我說不同意，看你那堅持的态度，等到了那天你也還是會偷偷地背着家人去找他吧？”他嘆了口氣道，“與其這樣我倒不如成人之美，還能在你心裏博個好印象。”

“爹爹這麽說，可就太對女兒見外了。”

雖然她确實很有可能會那麽做。

她面上有些羞赧。

“今晚該說的我也都說了，爹爹也都是為了你好，既然你已經答應他了，那便去吧，爹爹也不攔你，只不過以後就別跟他有太多來往了。”

他眸光動了動，又道，“說起來，他的婚期是在今年年底吧？”

“嗯，所以他成婚後我也就不便與他來往了，到時候肯定會疏遠，估計這一回也是最後一次跟他一起去郊游了，也權當是留點姐弟間的美好回憶了。”她略有些感慨道，随後又看向了李宗希的眼睛，目光很是認真，“以後我肯定不會與他有過多的牽扯，這一點爹爹大可以放心。”

“嗯。”李宗希點點頭，“這樣最好。”

“哎，還是兩個小娃兒，婚齡确實是小了點兒，不過為了兩國和平，為了政治，這種犧牲有時候也是無可避免的。”他突然嘆了口氣，似乎是有些傷感，“這讓我想起了當年的永安公主遠嫁秦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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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公主是先皇的庶女，母親早亡，還是當年先皇醉酒時誤打誤撞臨幸的宮女，生下小公主後，便莫名其妙地死了，因為生母沒有背景家世，這件事情便也就不了了之了，沒有人關心背後究竟發生了什麽，不過有流言道，永安公主母親的死與當今太後有關。

不過即便如此，也沒有人會為了一個卑微的妃子跟當時的皇後作對，更別說探究真相了，說來道去，那也只是皇上的家事，畢竟皇上自己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沒有人會傻到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女人去得罪家世顯赫的皇後。

因為母親早亡，還是只被皇帝臨幸過一次就被抛在腦後的宮女所生的孩子，即便是金枝玉葉，小公主的童年也不見得就是錦衣玉食，自幼所受的委屈也可想而知，當然也沒有人會關注她，如果不去刻意提起，有的人甚至會忘記宮內還有這麽一個人存在。

不過宮內的孩子向來不易生存，早亡的也多，以皇後的手段與氣量，如今想來，倒也還是刻意放了小公主一條生路，這也讓李宗希一度感到詫異。

不過即便辛苦地活了下來，也得不到重視，這個一度被人遺忘的小公主，在秦國的鐵蹄橫掃北方大地時，當晉朝皇室意識到戰火不斷的北地或許将會再次一統，他們打算率先向未來的雄主示好，聯姻的對象，就是當年這個還不滿八歲的小公主。

小公主第一次感受到被人重視的滋味，同時獲得的，還有代表兩國和平友好的封號——‘永安’，然而後面所面對的，将是孤零零地遠嫁北秦。

實在是可憐……

不過這也在所難免，沒有一個母親，會舍得自己的女兒去做聯姻的政治工具，越容易被人遺忘的孩子，自然是越合适的聯姻對象。

這便是命運吧，從她降生的那一刻，或許便已經注定了結局是什麽。

無論是留在宮裏，還是遠嫁北方，哪一種生活都不能說好。

不過倒是聽說這次聯姻的鄰和公主還頗受苻賢的寵愛，足以可見兩國對此次聯姻的重視，這樁婚事，比起當年晉國對秦國的示好，顯然更容不得差池。

只不過，倒是可憐了那兩個孩子了，畢竟年紀還那麽小。受寵又如何？皇家無情啊……

慕君也多少知道些當年永安公主的事情，嫁的是秦國的二皇子苻恪，不過聽說苻恪雖然是苻賢的嫡子，但似乎并不受到苻賢的重視。

這并不是一個美好的話題，甚至還有幾分沉重，她沒有說話，她想父親大概也只不過就是随口一提，肯定也不想再繼續将這話題讨論下去。

“不管怎樣，從聯姻來看，即便慕歡有自己的私心，但對于大晉來說，怎麽說也都是一件好的事情，只希望‘永安’，‘鄰和’能真如它的名字般，可以将和平永遠地傳遞下去。”

即便這或許僅僅只是一個美好的幻想，那也希望幻滅能夠遲來一些。

“今晚聊了許多，爹爹也有些累了，我回房休息了，夜深了，君兒也早些休息吧。”他臉上略帶滄桑的疲憊，淡淡地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嗯，爹爹晚安。”她乖巧道，柔柔地笑着，随後又走到一邊拿了一盞燭燈，緊接着又回到了他的身旁，“外面黑，爹爹還是拿盞燈照明吧。”

李宗希點點頭，然後接過了她手上的燭燈。

送走了李宗希，她想比起那個可憐的公主，她已經幸運許多了，這世上，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人。

她應該知足，也應該對未來抱有希望，這樣才不會辜負了身邊一直支持鼓勵自己的親人。

心靈感覺安寧了許多，如同受到了洗滌般，她想明天一定會陽光明媚。

一邊想着，她緩緩上前熄滅了燭火，然後很快地便睡去了。

另一邊，慕澄回了世子府，卻鬼使神差般地去了自己一直都不曾過去的那個院子裏。

夜已經深了，房內早已經滅了燈，他進去時，只見她正在慌亂地點燈，等到看清了來人是誰後，她顯得有幾分拘謹。

李玉姝自進了世子府後，世子殿下便沒有來過她這兒一次，因此這也是她見他的第二面，她好奇疑惑的同時，難免也會有些局促畏懼。

畢竟她年紀還小，也沒怎麽見過世面，如今一個人孤零零地進了府裏，也不受寵愛，她就像一只雛鳥般無害，同樣也不被人重視，雖然沒有人會欺負她，但她能夠說的上話的人也寥寥無幾，一般也就是跟身邊伺候親近的幾個嬷嬷丫鬟能聊聊天。

現在夜深了，身邊的人也都去睡了，她只是一個不受寵甚至有些被人遺忘的小妾，自己平時也不大注重那些規矩，感覺也沒什麽必要，所以她這院子裏也就沒有安排人守夜。

她無論在家裏，還是來到了這兒，都習慣了晚上自己一個人睡，但今天她不知為何，卻怎麽也睡不着，怕是有些失眠了，正當輾轉反側的時候，她聽到了有腳步聲，半夜三更的，自己現在又是一個人睡，她自然而然地感覺害怕了，于是慌忙起身點了燈，在看到面前那人的模樣時，她還感覺有些陌生。

但即便如此，她也還是很快地認出了他來，畢竟在她有限的見識中，能夠認識的出色男人不多，在她的印象中，爹爹算一個，崔言舒是一個，當然面前的這個男人也是。

“世子大人。”她身着一身素白寝衣，目光嬌怯地望着他的臉，如同一朵在風中顫抖搖曳的含苞花朵，讓人見了不免生出憐惜來。

他看着她的臉瞧了片刻，目光有些深沉，就像深邃的海。

李玉姝感覺眼前的世子大人有些奇怪，心情似乎不太高興的模樣，面上隐隐透着一股憂傷，雖然是在看着她，但卻又像是在透過她看到別人。

對了，她不就是因為跟族中一個姐姐長得像，才會被獻給世子做妾嗎？不然以她爹爹在朝中的分量，她又還是個庶女，想必也沒那麽容易會被選入世子府做妾。

“這麽晚了，你還沒有睡嗎？”他回過神，看着她淡淡地微笑道。

慕澄的話打斷了她有些飄忽的思緒，她有些緊張地握着自己的一塊衣角，微微垂斂了面頰小心翼翼地回道，“妾身今晚有些許失眠，所以一直也就沒睡踏實，聽到外面有動靜，我便趕緊起來了。”

“呵呵。”他有些輕松地笑了兩聲，又道，“這麽膽小，怎麽不讓人守夜？”

她聞言有些害羞，倒是比之前顯得更拘謹了。

李玉姝的嬌怯不語，倒是讓他對眼前這個既膽小又有些心大的小姑娘更感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