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請君入甕(1)
夜。
打更人四處敲鑼的聲音還彌漫在京城深遠的街道中。
“王爺。”
正伏在案前寫字的中年男人擡了擡頭, “說。”
“除了柳家大小姐逃婚在外,柳家全家俱以伏法, 皇上至今還沒有處決柳相的意思。蕙貴妃在宮裏也沒受什麽波及,要不要屬下……”
男人擡手打斷那人的說話, “柳權已伏法, 蕙貴妃就算生下龍種也不過是個擺設, 罪臣之女的身份一旦被打上, 就翻不了身了。”
“可是王爺, 那皇上是什麽意思?”
男人眯了眯眼,“柳權這事鬧得如此大,消停了這麽些天還是人心惶惶的, 聽說謝家人此次也入了京,柳權是謝旭的門生, 謝家那邊可有什麽動靜?”
“謝家此次來祝壽的是謝家大小姐,看謝老的意思, 大抵是想把謝家傳給那個外姓人,不然也不會這麽大張旗鼓的讓謝小姐帶着夫婿回京,謝家那邊至今未有動靜, 也并沒打算離京。依屬下之見,謝家應還在觀望。”
“京裏的那些朝臣呢?”
“現在個個都忙着和柳家劃清界限, 不過寧親王那邊……皇後娘娘派了人過來回話,說太皇太後提及退婚一事,寧親王似乎并不想退婚。”
男人沉思了片刻,皺皺眉, “又是那個所謂的柳家大小姐。”
“王爺……”
男人不耐的擺擺手,“有話就說。”
“柳相一事最近多為京裏百姓談及,但……少有人費盡心思去打聽,近日,屬下聽說,有個人一直在街頭巷尾打聽柳家大少爺的茶莊,還在打聽之前柳相的門生以及與柳相交好的官員。”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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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生意人。”
男人把手裏的毛筆往筆架上一放,“走,去看看。”
客棧,聞莺煩躁的抓着頭發,今日胡雲開給她帶回來不少有用的消息,大哥的茶莊被查,柳家被抄,聞莺本想通過爹爹之前的那些門生找些門路,誰知皇上真夠狠的,光以“知情不報”的罪名,就把好幾個朝中要員都關了起來。
剩下的那些爹爹的親信,要麽就是官太小,幫不了什麽忙,要麽就是幹脆與柳家劃清界限。
聞莺愁得把頭發都要抓掉了,束發的帶子也被拽下來,就那麽披頭散發的坐在椅子上,胡雲開推門進來時,被聞莺吓得又跳到了門外面。
聞莺把頭發順順,擡頭看門口,胡雲開正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柳……柳兄弟?”
聞莺這才想起頭發的事,慌慌拿帶子随手把頭發紮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看向胡雲開。
胡雲開進來把手裏的食盒放在桌子上,拱拱手退了出去,“柳……柳小姐,冒犯了。”
聞莺看着胡雲開出去,又幫自己關上門,有些懊惱的看着桌子上的食盒,她正焦頭爛額,也懶得對胡雲開解釋這些。
聞莺食不知味,吃着食盒裏的飯菜,她得先填飽肚子,才能有力氣救爹爹。
房頂上似乎有聲響傳來。
聞莺警惕的擡頭看了看,房間裏靜的連針落地都可以聽得真真切切,房頂也沒了響動,聞莺揉揉耳朵,覺得自己可能幻聽了。
“王爺?”
男人愣了下神,從房頂上躍下去,對跟在身後的侍衛說,“把她除了。”
“畢竟是柳家的人,我們私自解決……”
“去吧,這就動手。”男人說完擺擺袖子就走了。
聞莺還在艱難地吞咽着口中的米飯,窗戶動了動,從外面翻進來一個黑衣人。
聞莺手一松,筷子倏地落地,筷子還沒落到地面上,黑衣人的刀就拔了出來,一個飛身逼近聞莺。
聞莺把手裏的碗扔過去,邊扔邊往外跑,大喊救命。
黑衣人身形一閃,瓷碗砸在窗柩上,又落到地上,哐當一聲碎了。
聞莺還沒跑到門邊,黑衣人便閃身到了她面前,把刀架到了聞莺脖子上,感受到刀背的涼意,聞莺覺得自己渾身都在顫,還是逼自己直起腰問:“誰派你來的?你知道我是誰嗎?”
黑衣人聽着她發問,似乎有些遲疑,聞莺繼續吓唬他,“雖說家父現在獄中,但我與寧親王的婚約并沒有作廢,未來的寧王妃你也敢動!”
黑衣人更遲疑了,但還是咬牙把刀往前橫了橫,聞莺在刀砍過來之前,敞開嗓子拼命的喊隔壁的胡雲飛,“大哥!救命呀!”
胡雲開并沒有對聞莺的身份有過多探究,他在京城裏來往這麽些年,只知道柳相家裏有個庶出的長子,從未聽聞還有個小兒子,一開始,他也只道大戶人家,總有些不為人知的事情不能說,卻從未想過——根本沒有什麽小兒子。
若他猜得不錯,小四怕就是那個逃婚在外的嫡長女了。
胡雲開正想着柳家的事,聽見隔壁有動靜,慌慌張張推門趕過去。
聞莺正咬牙閉眼,等待着大刀砍下來。
胡雲開是個生意人,行走江湖總要會些武功防身,平時出門他都會帶侍衛,此次只剩了他孤身一身,三腳貓的功夫也只好使了出來。
黑衣人意識到有人闖了進來,正要動刀快點了事,胡雲開一腳踹了上來,黑衣人被胡雲開冷不丁一踹,有些踉跄的往後仰,念及有外人在,也不再戀戰,舉了刀滿是殺招的撲向聞莺。
胡雲開一急眼,傻乎乎的拿手就去抓刀背,疼的心尖兒都在顫,黑衣人不耐煩了,幹脆一腳把他踹開。
聞莺此時被吓得腿都軟了,被黑衣人步步緊逼,腳下一絆往後仰到了床上,眼看着銀白色的刀尖兒很快就要沒入自己的胸口,連尖叫也顧不得了,下意識般緊緊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來,反而有液體濕噠噠的往下滴。
聞莺睜開眼看,胡雲開正半壓着她,眉毛因為痛苦擰到了一起,刀尖兒從他的後背沒入,穿過胸腔,刀尖上沾滿了鮮血,就那麽一滴一滴的滴在聞莺身上。
“大哥!”
“快……快走……”
胡雲開一只手緊緊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撐在床板上,不讓自己往下壓着聞莺。
黑衣人把刀一拔,血噴了聞莺一臉,胡雲開脫力的倒下去,黑衣人卻把胡雲開掂開,抄了刀繼續往聞莺胸口處砍。
聞莺無暇理會那把刀,眼睫上又濕又重,滿眼都是血紅色,和血紅色中、胡雲開那張因為疼痛而繃緊的臉。
濃重的血腥味讓她呼吸不過來,聞莺撲過去把胡雲開放平,輕輕的喊他,“大哥。”
刀還沒落到她的身上,只聽房門又是一聲響,一個戴着鬥笠的男人風一樣地飛了進來,“還沒人敢在小爺眼皮子底下殺人,你是哪條道上的!”
男人說着,把鬥笠一摘,向着黑衣人一扔,黑衣人手中的刀瞬間被彈了出去,黑衣人看了男人一眼,戀戀不舍得瞧了眼沒殺成的聞莺,一躍從窗子飛了出去。
男人作勢欲追,似乎看到了什麽又退回來,盯着聞莺瞧了好幾眼,“五……五……”
聞莺拿袖子抹了把臉,正打算道謝,一擡頭對上一張熟悉的臉,“謝少爺?”
謝獨咽咽口水,“嫂”字到底被吞回了肚子,只是說:“你怎麽在這兒?”
“我……”
聞莺剛想開口讓他幫忙救胡雲開,謝獨風風火火地擺擺手,“回來再說吧,我先去捉那黑衣人,敢殺我五嫂!”
謝獨說完,從窗子裏也翻了出去,窗戶扇動了幾下,風灌進來,聞莺見謝獨風一樣的又不見了,只好咬牙拖起胡雲開,“大哥,你撐住,我這就帶你去找大夫。”
入了夜,各家各戶早早的就閉了門。
醫館裏的人,看聞莺拖着一個受了重傷的男人,都是隔着窗紙望一望,生怕惹什麽麻煩,回身把燈吹滅以示拒絕。
胡雲開的傷口很大,還在汩汩的往外冒血,聞莺拖着他走在黑漆漆的小道上,她不覺得累,只覺得無助,想起上次小五也是這樣,渾身是血的躺在她面前。
這次換成了胡雲開……
聞莺幾乎是不抱希望的敲開小道上最後一家醫館的大門,裏面有個老伯隔着窗紙往外瞟了瞟,聞莺噗通一聲跪在門外,“老伯,求您救我大哥一命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會有好報的!”
老伯在屋裏搖頭嘆了口氣,剛想關燈,聞莺把背上的包袱解開,攤在面前,“老伯,醫者父母心,只要您能救我大哥一命,這些金銀首飾全是您的,這些東西夠您再在京城裏開十家藥鋪了。求您了。”
這些首飾還是她離家的時候帶的那些,當初她離開胡家的時候,留了一半給燕子。
屋內安靜下來,就在聞莺絕望的時候,大門被打開,裏面傳出來一個聲音,“進來吧。”
聞莺心裏一驚,吊在胸口的心終于稍稍往下放了放,站起來的時候腿一軟,險些撲到地上。
老伯出來幫她把胡雲開架到了屋裏,不問她胡雲開為何會傷成這樣,也沒有被聞莺一臉和一身血吓到,叫了醫館裏的一個小學徒過來給胡雲開止血,洗了條帕子遞給聞莺,“擦一擦吧。”
聞莺擦了臉,看老伯盯着她的包袱瞧,便把包袱往前推了推,老伯沒有碰那些金銀首飾,把首飾撥到一邊,拿起一本破舊的書。
聞莺把書往自己這邊攏了攏,抱歉地說:“對不起老伯,這本書是我一個朋友留給我的。我不能給你,除了這本書,你要什麽都可以的。”
老伯笑了笑,收回視線,“朋友?可是位姓月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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