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一山二虎(4)

他之所以放棄了楊家素來的明哲保身參與此事, 不過是為了那個保楊家世代興旺的後位,楊家祖訓:不得為官, 不可從軍,不可功高, 不可多言, 不涉黨政。

他向來謹記于心, 明明宏圖偉略, 卻甘心放下長*槍, 只做一個世襲的王爺。他心裏明白,楊家是靠這樣才屹立不倒的。

自古以來,那麽多熱血的楊家人, 委屈的不止他一個。

自己女兒的心性他太了解,當初女兒肯入宮, 他已是感激涕零,從沒想過女兒會在後宮争寵。

如今蕙貴妃懷了龍嗣, 頗得皇上喜愛,柳權民望又盛,樁樁件件都是對楊家不好的, 若蕙貴妃被打上罪臣之女的名頭,便再好不過了。

做了那麽久的局, 柳家全家倒了,他倒不擔心還在後宮有着貴妃尊位的柳聞月,他擔心的是皇上遲遲不肯處置柳家,似乎是在等什麽。

現在他知道了, 皇上是在等柳聞莺。

皇上想一箭雙雕,即除了柳權,又美人在側。

可他除柳權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女兒後位安穩,柳聞莺,這樣一個皇上心尖兒上的人,是萬萬不能留的。

一朝入宮為妃,保不準哪一日肖郓便會為了柳聞莺廢後重立。

女兒那般性子,他已不指望她能誕下皇嗣,但她必須是皇後,他不能容忍有一丁點兒威脅到女兒後位的事情存在。

殺不了她,讓她留在寧王府做寧王妃也不錯。

只要不入宮。

可是……小五怕是也對她用了心思。

這事兒,別查到他們楊家就好。

入了夜,聞莺跟王伯話了半天家常,在院子裏溜達了一下,回房的時候看到書房的燈還亮着,正巧碰上王伯端了盞茶要送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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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怎麽還沒去睡?”王伯心疼得很。

“如此晚,他還要吃茶呀?”

“是啊,大半夜的還喊我這把老骨頭去弄茶,當真不會心疼人。”

聞莺笑着,從王伯手裏把茶搶過來,直接就推門進去了。

肖随正立在案前,案上擺了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聞莺把茶盞放下,走過去問,“你在幹嘛呢?”

肖随拿着幾張宣紙,似乎在比對字跡,聞莺湊上去看,案上攤開了一幅字,絹面倒是整潔,墨跡也是新的,下筆的人筆法娟秀,但少了些力道。

“一自蕉符紛海上,更無日月照山東。”

聞莺看着念出來,“這什麽意思呀?”

肖随随口解釋了一下,“就是天下無主的意思。”

肖随的話一出,聞莺被吓一跳,“你寫的?”

肖随搖搖頭,聞莺松口氣,盯着那幅字瞅了瞅,“我怎麽覺得,這字跡挺眼熟?”

“你也覺得?”

聞莺點點頭,“像是在哪裏看過。”

“京中要員的字跡你見過多少?”

關京中要員什麽事啊,聞莺撓撓頭,她是個姑娘家,就算柳權再寵她,也不過是對她說些朝政,京中要員她一個都沒有見過,更別說見過他們的字跡了。

“我只見過我爹和我大哥的字,不過這不是我爹和我大哥的筆跡。”

聞莺說着問他,“怎麽了?”

“這是查抄柳府時搜出來的,寫這幅字的人一定知道什麽線索,”肖随這才解釋,“我對比了那幾幅字畫,筆跡都不是出自同一人手,只有這幅字我覺得眼熟,剛剛我拿各處搜羅來的筆跡對了一下,都對不上。既然你也覺得眼熟,這個人,約莫是青山縣的。青山縣你都見過誰寫的字?”

聞莺一聽和柳家有關,也重視起來,絞盡腦汁想了想,“我平日裏在縣衙,都是幫着溫大人整理狀紙的,應該……見過不少人寫的字。這幅字,看着像是練過的,可是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找到這個寫字的人,真的就能救出我爹嗎?”

肖随也不好保證,只是說:“不管用什麽法子,我都會救出你的家人。天晚了,別想了,去睡吧。”

聞莺點點頭,眼眶在肖随這幾句輕描淡寫的話中又是一酸,伸出手抱住他,吸吸鼻子,“那你呢?”

肖随喝口茶,“我再想一會兒。”

“……”

肖随又派人去青山縣,把聞莺去過之後所有的狀紙都拿了過來,然後有些累的揉揉眼睛,把那一堆狀紙全丢給了快馬加鞭過來、連水都沒喝一口的暗衛。

拉仇恨的坐在椅子上悠閑的吃着點心,肖随問,“找到江哲了嗎?”

“還沒有。”暗衛低頭看狀紙,頭都顧不得擡。

肖随把茶杯放下,“去胡家找找看,興許在胡家。”

暗衛雙眼放光,“主子我現在去找嗎?”

肖随理所當然的搖搖頭,“當然不,先找字,再找人。”

“可屬下怕江哲遭罪。”

肖随拒絕,“不妨事,先不管他,他事情沒辦好,遭些罪也是應該的。”

“主子找到了!”暗衛翻找了一整天,眼睛酸的簡直能滴出血來,眨着腫腫的眼正要邀功,自家主子就攬着未來的主子夫人走了進來。

聞莺激動地從他手裏把那張狀紙搶過來,邊搶邊說,“你辛苦了。”

暗衛的心情瞬間好了很多,“那屬下這就回青山縣找江哲。”

肖随擺擺手,示意你快走吧。

暗衛才不理他,眨着眼看聞莺,聞莺笑笑,“你路上當心,早去早回。”

暗衛點點頭,這才鬥志昂揚的走了。

“……”

肖随失笑,走過來,聞莺把狀紙遞給他,“是安家的案子。”

“安家?”肖随低頭看了看,“安老太猝死一案,安嘉越的狀紙。”

“可是我們去哪裏找安嘉越?”

“他是個書生,入京無非是為了趕考,”肖随拍拍她,“放心好了。”

找到安嘉越幾乎沒有費工夫,他和幾個趕考的書生合夥住在一間客棧地字號的大房間裏。

只是聞莺沒想到,安瀾死後,她竟然還會再見到安嘉越。

她曾經替二夫人覺得不值,可慢慢的,又能想得通。

喜歡上了,哪裏還管什麽值不值。

暗衛為了不打草驚蛇,是在晚上偷偷把安嘉越扛過來的,安嘉越醒來時,面前正站着一個黑衣人,繃着臉有些冷酷。

吓得他慌慌的往後爬,縮到牆角,“我發誓了什麽都不會說,我就是個來趕考的書生,求求你們放過我吧。”

肖随和聞莺進來時,剛巧聽到安嘉越一臉恐懼的說完這句話,聞莺心裏本就看不慣這個安嘉越,索性繼續吓他,“你寫了那種大逆不道的東西,豈會如此容易就放過你!”

安嘉越這才轉頭看向門口,聞莺換了女裝,他沒認出來,倒是認出了肖随,“王……王師爺?”

肖随沒應他,攬着聞莺進去坐到了椅子上,“說吧,那幅字誰讓你寫的?”

“這個……”安嘉越吞吞吐吐的,“王師爺,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暗衛一腳踹到他屁股上,“什麽王師爺!這是我們王爺!”

安嘉越抱着屁股往前一趔趄,“王爺?”

肖随擡手,示意暗衛不用強調這個,繼續問,“你自己做過什麽,你心裏清楚。今日就算你不說,我拿着你的筆跡和着那幅字告到皇上那裏,別說進京趕考了,你怕是一輩子都不能入朝為官的。”

“……”安嘉越被肖随吓得愣在那裏,“王師爺,我娘慘死,我們安家就等着我高中,好光耀門楣,我是真的不知道,求你放過我吧!”

聞莺越聽越氣,“你做了這等事情還想着光耀門楣,你對不起死去的安大娘和二夫人!”

安嘉越的眼神有些渙散,聽到聞莺說二夫人,才把視線收回一些,仔細瞅了瞅也沒認出聞莺,“你是……”

你管我是誰!聞莺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安嘉越縮了縮脖子,肖随等得不耐煩了,“你說還是不說?”

“我……”

安嘉越垂下頭,嘆口氣,“我做了這等虧心事,違背了讀書人的道義,我也是一時鬼迷心竅,我太想中狀元了。其實我也不知道是誰讓我們寫那些字的,來傳話的人帶着面具,只說讓我們那幾個趕考的寫幾幅字、畫幾幅畫,他會……給我們透題。我們便信了,然後就被蒙住頭帶到了一個地方,之後又被蒙着頭帶了出來。我們寫的東西那般大不敬,這事兒之後,誰都不敢再提。”

“那地方可有什麽特征?”

安嘉越想了想,“那地方有很濃的熏香味,似乎是龍涎香。”

肖随聽完擡手讓暗衛把安嘉越再帶回去,安嘉越有些掙紮,“王師爺?”

“今晚你沒出過客棧,安心考試便是。”

肖随說完這句話就攬着聞莺走了,臨走前聞莺又惡狠狠的瞪了安嘉越一眼,安嘉越問暗衛,“你們王爺是京裏哪位王爺?”

暗衛被聞莺同化,也瞪他一眼,“你管!”

“熏了龍涎香的地方,龍涎香……”

聞莺嘴裏念念有詞,“龍涎香是最名貴的香料,誰這麽大手筆在那些人做畫的時候還熏龍涎香?”

肖随拍拍她,“去休息吧。”

“你知道陷害我爹的人是誰了?”

肖随沒說話,把聞莺送回房間,占了一會兒便宜才起身回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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