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番外之楊霓練

“副将, 将軍一人去了敵營!”

楊霓練正在軍營中看輿圖,聽得士兵過來禀告, 匆匆站起來,“你說什麽!”

“将軍去了敵營, 我們沒攔住。”

楊霓練把士兵甩開, 翻身上馬, 她找到肖随的時候, 肖随背上中了一箭, 奄奄一息的躺在一堆屍體中。

可她一眼就看到了他,那是她的五哥。

肖随背上的傷禁不起馬兒的颠簸,楊霓練架着肖随, 只得先在附近找了戶人家。

肖随受的傷很重,箭上又有毒, 楊霓練又是幫他吸毒,又是采藥, 折騰了小半個月肖随才好起來。

見他醒來,楊霓練這才舍得責怪他,“你說你做什麽出城!明明知道那就是一個計!”

肖随喝着藥, 只是說:“軍糧供給不足,敵軍又三番五次來挑釁。那個西北王子是愛才之人, 揚言說只要我和他比試一場便撤軍。”

“然後就中計了吧。”

“能拖一時是一時,”肖随疲倦的擡起眼皮笑笑,“霓練長大了,已經能獨當一面了。五哥欠你一條命。”

楊霓練從夢中醒過來, 記憶中肖随那時喝藥的表情還清晰的歷歷在目,楊霓練嘆口氣,披了衣服下床。

窗外是朗朗的明月,被罩在四方宮牆中。

楊霓練的思緒又飛回到小時候。

爹喜歡舞刀弄槍,奈何大哥不愛這些,爹就手把手的教給她,其實她也不是多想學,小孩子,總是玩心大些。

她後來想學,只是因為他在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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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爹爹最得意的弟子,她喜歡偷偷看他練劍,少年一個翻身,輕巧的立在木樁上,流雪回風之姿,翩翩而立。

她就為了那樣一個背影,賠上了所有的一切,奮不顧身。

那之後,對于每天的騎馬射箭,她開始格外期待,也學得格外努力。

似乎忘了,自己原本并不喜歡那些。

她從來不哭,就算從馬背上摔下來,也咬着牙自己爬起來,只是因為第一次她哭的時候,他輕輕皺了下眉。

她格外喜歡觀察他細微的表情,想努力從那細微的表情中判斷出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觀察他,就成了楊霓練童年時最大的樂趣。

他不喜歡女孩子哭,那自己就不哭好了!

小時候的楊霓練在心裏這樣堅定地告訴自己,以後的許多年,她真的就再也沒有哭過。

後來,爹越來越多的開始誇贊自己,楊霓練站在他旁邊,格外的驕傲起來。

到再大一些,爹就不準她再習武、讀兵書了,爹告訴她,她要去做皇後。

爹說皇後是皇上的妻子,正妻,是要母儀天下的。

那天出了練武場,她拉住肖随的袖子,“五哥,你會做皇上嗎?”

而肖随只是拍了拍她的頭,關于他會不會做皇上,從小到大,他一句話也沒許諾過自己。

可她,就懷抱着他會做皇上的期冀,度過着自己的一天又一天。

西北戰亂時,他請旨前往前線,她偷偷跟了去,半路上被他捉住,楊霓練又委屈又窘迫,抱着他的胳膊哀求,“五哥,你別把我送回去。我不想像爹一樣,滿腔抱負,卻只能待在王府裏!”

這話半分真半分假,她不過是舍不得他罷了。

肖随沒把她送回去,只是對她說了句,“戰場上刀槍無眼,我無法時時刻刻都顧好你,你要學會自保。”

西北的戰場,是楊霓練這一輩子最美好的回憶。

他們一起看落日,在篝火前烤肉,商量用兵之計,爽朗地大笑。

羅天青是五哥府上的醫官,自然是識得她的,總是打趣她,嚷嚷着回京便要吃他們的喜酒。

而肖随,永遠淡淡地回一句,“別胡鬧。”

一次出征,她傷了腿,羅天青為她取箭,給了她一塊帕子,讓她咬住,“副将,若是疼便哭出來吧,這裏沒旁人。”

她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如雨辦般落下,仍然堅定的搖了搖頭。

說好不再哭的。

她咬咬牙道,“你拔吧,我能行的。”

肖随進來的時候,她已經疼得快要暈了過去,只聽得羅天青說,“副将當是我見過最堅勇的姑娘。”

堅勇?她依稀聽得羅天青這般說,才恍惚憶起自己小時候也是愛哭愛撒嬌的,時常抱着爹的胳膊,一哭便是半天,爹爹總捏着她的鼻子,喊她小哭包。

舞刀弄槍這東西,她原是不愛的呀。

最美好的回憶是血紅色的,楊霓練後來想想總覺得好笑。

但那的确是她最開心的日子,每日和他并肩作戰,手刃敵軍,酣暢淋漓。

西北大捷,回了京後,父親并未責怪她,只是有些懊悔的拍了拍她的頭,“霓練,你是要入宮做皇後的,爹不該從小就教你這些。”

她問,“爹,五哥會做皇上嗎?”

父親拍拍她的頭,“小丫頭片子,喜歡老五?”

她落落大方的承認,父親笑笑,“皇上屬意老五,朝中的人都看得出來。”

爹說的隐晦,可她還是極其高興,有宮裏的嬷嬷來教她禮儀,她也學的認真。

為了他,她什麽都可以做得很好。

連肖随和爹都不知道,先帝臨終前,曾私下召見過她一回,那時先帝已經卧病在榻,叫她過去,拍着她的手問她,“霓練,老三和老五你喜歡哪一個?”

她對着自己的父親還敢承認,對着皇上,卻有些害羞,皇上寬厚的笑笑,“不妨事,你說說看,朕聽一聽。”

她這才說,“回皇上,霓練喜歡五哥。”

先帝笑笑,“這就好,朕的幾個兒子現今除了老三和老五,都娶了王妃。朕本來想問,看老三和老五,你喜歡哪一個。又或者你看上了誰家公子,都可說與朕聽,之前先祖定下的規矩,也不能随便拆散了你們這些孩子。你喜歡老五最好,朕打算立他為太子。”

楊霓練這輩子所有的高興,都在那時候了。

那時候,她仿佛一擡頭就能看到自己的未來。

可是先帝突然駕崩,五皇子随侍在側,宣讀聖谕,皇上傳位于三皇子。

自爹口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楊霓練正跟着繡女學刺繡,針冷不防刺進肉裏,血一大顆的滴在了繡的更像是麻雀的鴛鴦上。

饒是那樣,她也沒有哭。

她想去找肖随問問,爹就那樣跪在了她的面前,對她說:“霓練,爹當年想從軍,被你爺爺打的數月起不來床,他告訴爹,楊家祖訓,不得為官,不得從軍。爹理解你的感受,因為爹也是這樣過來的。楊家若想不倒,你就要入宮。”

楊家無權,只有一個沿襲的王位,只有一個虛名,她不入宮,楊家就要倒。

楊霓練看着面前已經不再年輕的父親和父親發間偶有的白發,撇開臉,心如死灰,她輕聲說:“我嫁。”

其實嫁與不嫁已經沒有什麽緊要,為什麽皇位會突然易主,平靜下來後,她覺得可笑,為了一個翩然立在木樁上的背影,她幾乎付出了自己全部的愛情和青春,可到最後,她還是要抛下為他而學的這些,入宮,嫁給別人。

而他,從未應承過什麽,只是還不夠愛而已。

起碼還不夠到願意為了她,做皇上。

最後他卻問她,要不要随他一起走。

她如何能随他一起走?

原來,她的五哥,她心心念念的五哥,從來都不懂她。

羅天青也來尋過她一次,喚她副将。

楊霓練恍惚了好一會兒,羅天青說,“将軍在西北,買了處宅子,昨日又喊我賣了,副将……”

她心裏仿似被揪起一般,徹骨的疼痛襲來,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可是那又怎樣呢?

他從未替自己真正考慮過。

她要入宮的時候,國喪剛過,肖随交了兵權,她策馬馳騁在京城的小路上見了他最後一面,轉身的時候,她還記得微笑。

如果這輩子,真的就是最後一面了,雖然心裏恨,可還是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給他。

因為愛過,她用最美的年華愛過他。

以後,心死。

她入了宮,抛下自己之前的所有,做了賢良淑德的皇後,不争寵、不偏私,盡心處理六宮事務。其他的,她都不再奢求。

只是偶爾還會想起那些策馬奔騰、鮮衣怒馬的好歲月,那些不怕苦、不怕累、不敢哭,只為了離他更近的好時光。

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可是後來,他又那般輕易地為了柳聞莺……不惜一切。

憑什麽呢?她心有不甘。

柳聞莺才與他認識多久?

憑什麽能擁有他的不惜一切?

她努力那麽些年,不過是被他輕輕一放。

這麽多年,他不肯成婚,他不肯娶謝家姑娘,他不肯回京,她還心存僥幸,覺得他心裏終究還是惦記着她的。

她哭了,生平第一次她哭,卻沒讓任何人瞧見,她瞅着淚珠落在花瓣上,宛如心又死了一回。

她的這一輩子,前半段為了他而活,後半段,為了楊家而活,到最後,她拿他給予她的一切,換了楊家一世太平。

也真的但願,楊家能一世太平。

楊霓練在窗前立到黎明,有侍婢進來禀報,“娘娘,寧親王已經安然離京。”

安然……

楊霓練輕輕閉上眼,他能安然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小可愛們我又申請把筆名改回 沉聞 啦~

總有小可愛微博私信我說晉江有個作者在搬我的文TT是我自己啦。

想了想還是改回來啦,以後不亂改筆名啦~大家不要取關我TT

歡迎來微博 @沉聞 找我玩~

明天是柳權的番外~照舊雙更~

12:00和晚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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