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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莊哥的面子大,我們幾個過生日都請不動時少爺。”

齊光的聲音從時然身後傳來,緊接着就是一陣不徐不急的腳步聲,看戲般的輕松優雅。

時然回頭,就見一行人朝這邊過來,他欣喜的看着走在最後的高大身影,對方卻始終沒有給他一個眼神。

六人中沒有一個面孔他不熟悉,從小玩到大的朋友,有假意亦有真情,隔了許久未見,終究還是陌生了。

“時少爺怎麽舍得回來了?”

“時少爺又是為了追哪家的姑娘少爺吧。不然哪有讓你見的份。”

時然眼下只想去找賀鈞說說話,聽着齊光和林楚陰陽怪氣的一唱一和,也只是不自覺的抿嘴蹙眉,半點要争辯的意思也沒有。

“小然!你來啦!”來人一身裸粉色綴鑽長裙,聲音一如當年的歡快清亮。

“田田姐,好久不見。”時然剛轉過身去就被紀田田輕輕抱了一下,兩人禮貌的輕觸便放開,時然也看到了她身後的今晚宴會主角,“莊哥,生日快樂。”

莊勁笑着點點頭,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田田姐念叨了好幾天就怕你不來,你好好陪她吧,我去招待其他人。”說完,莊勁親了親紀田田的側臉,往後走去與幾位發小一一打招呼。

紀田田和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她和莊勁是這個圈子裏無人不知的一段佳話。莊勁沉穩專情,越發把性格直爽的紀家大小姐寵上了天,她以前就看不慣有人明裏暗裏欺負年紀稍小的時然,剛才隐約聽了林楚的嘲諷,現在直接無視了另外幾人,挽着時然往就餐區去。

宴會廳裏放着古典樂,賓客與侍者穿梭其中,人影重重疊疊在明亮的燈光下,時然一身黑色掐腰西裝,棕色卷發微長,被妥帖的別在耳後,他專注地與紀田田說笑,全然留意不到有多少人在盯着他的背影,玩味的,嫉妒的,疑惑的,別有深意的,幾道目光帶着不同的意味探索着。

紀田田是知道他去了美國治療的,只是不知道他為何傷的如此嚴重。

當年時然被消防隊員救出來時已經陷入重度昏迷,身上也有大大小小不同程度的損傷,一場事故讓時林生大驚失色,時然病情稍稍穩定便立刻送到早已聯系好的醫院。等他終于恢複了一些想聯系賀鈞時,早已過了三個多月,出于種種考慮,加之時林生徹底封鎖了消息,只對外宣稱大兒子去奧地利學音樂了,時然也就老實在美國養起了傷。

兩年前時然已經痊愈了大半,也曾瞞着父親悄悄聯系賀鈞,只是那個熟爛于心地號碼變成了空號,他只能乖乖做複健,每日祈禱身體好得再快一些,早點回國。

“六年了,你怎麽還是那麽嫩呢。”紀田田兩只手揉了揉他的臉,語氣間充滿了疼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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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越來越漂亮了嘛。”時然乖乖任她蹂躏。

“嘴還是那麽甜,腦袋也還是那麽傻!這麽多年了還念着,他哪兒好了!”紀田田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喜歡是有道理的,但有時候又是沒有道理的,好像從小到大已經習慣了追着他,繞在他身邊,喜歡他也成了最重要的事。”時然對她向來是沒有秘密的,想了一會又苦惱的皺着眉頭說,“剛才他一直沒有看我,我突然也不敢過去和他說話了,他忘記我了嗎?”

紀田田暫時放過他的臉,改為揉他的小卷毛,典型的帶着安慰的動作。

時然離開時才十六,一轉眼也到了法定婚齡,紀田田比他大兩年,一直拿他當親弟弟看待,知道他喜歡賀鈞,知道他被林楚暗暗嘲笑,也知道賀鈞有多冷漠,她勸不動時然,也不知該如何告訴他,這幾年,賀鈞和孟亦,走得很近。

“小然,賀鈞他……”

紀田田正想開口,卻被一位侍者輕聲打斷,“紀小姐,莊夫人叫您過去。”

“好,我馬上來。”紀田田點頭示意,時然連忙對她說,“田田姐,你快過去吧,我們下次再聊。”

時然一個人靠在欄杆邊出神的看着宴池裏的衣香鬓影,莊勁過了這個生日就二十五了,家族事業大半在握,又和紀家親上加親,這個生日晚宴來者甚衆,彼此目的不一,悄無聲息的,他們就過了那個單純的年紀,一切都開始變得功利而虛僞。

賀鈞會不會也變了呢。

這個問題太過複雜,時然想不出答案,他疲憊的揉了揉眉骨,他現在很容易就乏了,下午從機場直接趕過來,行李讓司機送回了時家,不知自己能不能撐到結束,也不知今晚能在哪裏躺下休息。

沒多久客人也到的差不多了,時然慢吞吞的去找了自己邀請函上的位置。

雖然消失了幾年,但按照輩分身份排的座次,時然還是同一群發小坐到了一桌,他自然是高興的,只要賀鈞也在。

賀鈞就坐在他對面,換作是以前,時然定是要找他身邊的人調座位的,每次吃飯,賀鈞的手邊一定是時然幫他弄好的喜歡的菜和常喝的酒,六年沒見,時然到底是有些情怯了。

六點半開始上前菜,臺上莊勁的父親開始講話。時然安分的坐在椅子上,眼睛巴巴的看着賀鈞,他沒敢像小時候那樣貼過去,可心裏還是希望賀鈞那麽久沒見他,能主動過來和他說話的。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賀鈞似乎變了很多很多。

從上菜開始,賀鈞就體貼地給身邊的人夾了一小碗,時然才注意到,好像是那位剛才在大廳裏的被賀鈞扶着的人,孟亦。

時然有些驚訝的看了一會,他從不知道賀鈞能對哪個人這樣親近,同桌的人卻習以為常般,林楚見他一臉疑惑,玩笑般開口道:“賀少爺能不能回家再秀恩愛,老虐我們一群單身狗。”

賀鈞沒有理會,面無表情的聽着臺上的人發言,孟亦有些不好意思的回他,“林楚,你別亂說。”神态又是真真切切的高興。

時然收回目光,機械的弄了一點魚子醬放進盤子裏便安靜的坐着。

他是想問的,想問賀鈞不記得他了嗎,想問他和孟亦是怎麽回事,可是場合不對,時間也不對,他就像個來遲的客人,喜歡的菜已經被人夾走了。

輪到莊勁說完話的時候時然已經很疲憊了,無論是身體還是心裏。莊勁和紀田田下來與他們碰杯,紀田田默不作聲的給時然換了杯溫水。

齊光一看到便說:“時然都消失這麽久了,怎麽一回來就喝水呀,不行不行,必須喝酒!”

時然為難的看了看齊光,他知道齊光一根筋,心腸不壞,只是不能接受他的不告而別才說出那些難聽的話,時然是覺得抱歉的,以至于現下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莊勁生日還是你生日?你別那麽不得勁的樣啊。”紀田田聽着就氣,她顧着時然的身體,好臉色一點沒給齊光。

“田田姐……”齊光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委屈的叫她。

“行了行了,今天我生日,這麽多年老朋友了,大家随意,開心就好。”最後還是莊勁圓了場。

時然不是沒看到,賀鈞替孟亦喝了那杯酒,這對賀鈞來說,稱得上是對親密之人的舉動了吧。

他沒再說話,席間只切了一點牛排來吃,林楚有意無意的透露着那兩人相處過密的信息,大家說着他不懂的笑話也談論着他不感興趣的話題,好像所有人都把他遺忘了,所有人都在排斥他,他再也回不到這個小圈子裏了。

八點左右,莊勁和紀田田切了蛋糕大家便開始自由行動了,時然吃不下東西,也沒什麽可以交談的人,只靜靜的站在一旁休息。

沒多久紀田田又找了過來,“小然,你還好嗎?”

時然點點頭,“我沒事。”

“小然,一會兒我和莊勁要跳舞,你來彈琴,好嗎?”紀田田問他。

時然想了想,彈琴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怕生疏,又不想掃了她的興,于是應了下來。

他看了看不遠處的賀鈞,忍不住開口問道,“田田姐,賀鈞他,和別人在一起了嗎?”

紀田田順着他的視線看去,賀鈞正扶着孟亦起來,她想了想,才猶豫的說,“沒有,但是你也看到了,他很照顧孟亦。”

時然聽完松了一口氣,立刻彎起眼睛笑了,“那就好,說明如果我可以繼續努力。”

“小然……”

時然聽出她的無奈,知道她為自己憂心,便悄悄對她說,“只要是賀鈞的話,嘗試和等待,都是值得的。”

說完時然拉着她往莊勁那邊去,“走吧,和莊哥好好跳支舞。”

莊勁和紀田田跳了一支小步舞曲,時然坐在白色鋼琴前為他們伴奏,十指修長,眼睛半阖,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陰影,棕色的卷發淩亂卻優雅,恍若中世紀的貴族少爺。

一曲畢,他微微調整呼吸,忍不住回望大廳尋找那道身影,最後與賀鈞遙遙相視。

賀鈞臉上看不出表情,時然卻分明感受到了他眼中的灼熱,他想跑過去抱抱賀鈞,想問賀鈞一大堆話,但還是忍着沖動朝賀鈞笑了笑,潔白的小虎牙在燈光下奪目耀眼。

賀鈞被他的笑容晃了晃,率先別開了眼。

時然示意了莊勁和紀田田,立刻開始彈奏下一曲。風格歡快的曲子洋溢着少年人的清爽與甜蜜,感情真摯得如同山谷溪澗的甘泉。賀鈞微微捏緊了插在口袋裏的拳頭,別人不知道,可他不會記錯,這是時然當年寫給他的曲子。

時然從小習鋼琴,承了母親的天賦,十四歲時為賀鈞作了新曲,賀鈞沒說喜不喜歡,只是霸道的不許他彈給別人聽。

後來他出國去治療,閑時再翻出譜子來看,這麽多年沒彈,不知賀鈞會不會忘了這段旋律,索性一點沒改,就是期待着這一天。

最後一鍵落下,時然起身微微鞠躬,莊勁請來的鋼琴家才得以上場。

時然穿過人群裏悠然有序的慢狐步徑直走到賀鈞面前,賀鈞一言不發的看着他,時然輕輕喘着氣,面上帶了因激動而起的薄紅,眼裏似帶了光,只映出賀鈞的模樣。

“賀鈞,你還記得嗎?”時然問他。

賀鈞不明白,時然過了變聲期,明明早已成年了,為什麽聲音還是這麽軟的,叫自己的名字總帶着清甜的味道。

他頓了一秒,才說,“不記得。”

時然抿了抿嘴,是他沒有問清楚,但他的确不知道賀鈞是不記得他,還是不記得這首曲子,抑或是兩者都忘記了。

突如其來的委屈讓他想去拉賀鈞沒有插兜的左手,對方卻輕輕避開。

“還有什麽事?”賀鈞沉聲問。

時然低落的搖搖頭,一時沒能反應過來,手還尴尬的伸着。倒是一旁的孟亦出了聲,“時然,你彈得真不錯呀,這幾年果然是去國外深造了吧?”

時然沒有說話,只對他笑了笑便收回了手,然後傻傻的望着賀鈞。

孟亦得不到回答也不惱,手攀着賀鈞的肩讓他帶自己去洗手間。

兩人離去後時然還呆呆的站在原地,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嘴角扯出苦笑,他在賀鈞這裏,就像許久沒有登陸的賬號,身份已失效,密碼已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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