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埃德蒙只離開了最多幾個小時。

他走的時候不知為何, 既沒有給艾爾利事先說一聲,也沒有讓人給那時毫不知情的艾爾利傳話。

艾爾利也不知道自己昨晚為什麽會不知不覺地睡過去,好像之前還在跟埃德蒙說着什麽話,只輕輕一閉眼,困意便悄無聲息地席卷而來,将他嚴密地包裹在裏面。

總而言之,等他第二日被侵入房間又大膽攀爬上床頭的刺眼光線照得醒來的時候, 已經是新一天的下午了。

他趕緊從床上爬起來,還想跟埃德蒙道歉,結果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人。反倒是在房子附近轉圈的時候, 看到了悄悄溜出舞廳的伊麗莎白小姐,他們倆便一同躲到了不會被其他客人發現的還很荒蕪的花園裏來了。

“伊麗莎白小姐已經遇到了達西,沒有威克翰搗亂,他們的命運軌跡應該不會再變動了。”

這會兒埃德蒙回來, 艾爾利先給他介紹了一下這邊的進展,用頗為欣慰的語氣。

不過, 說到這裏,他還不能放松警惕。

伊麗莎白與達西的結合是無法更改、必須要遵循着軌跡走的重要事件,這就不多說了。除此之外,簡和賓利的婚姻也算。艾爾利頭疼的是班內特家剩下的三個女孩兒, 尤其是莉迪亞小姐。

如果威克翰還是原來的威克翰,他的妻子就是班內特家的莉迪亞。而如今,威克翰變成了外來者,也注定不能再在這個世界停留, 莉迪亞命中注定的丈夫沒有了。

——當然,雖然有些遺憾,對尚不知曉未來的莉迪亞來說,這反而是件好事。因為原來那個威克翰雖然跟外來者對比起來就是一個天使,但跟正常人相比較,還是一個名副其實的人渣敗類。

艾爾利一直把他答應了班內特夫人的承諾惦記在心裏,奈何從來沒有當過——媒人?只有苦思冥想要怎麽找到性格适合、人品不錯、彼此也能夠萌生感情的的結婚對象……

對此,清除認識到要是放任艾爾利自力更生、他遲早要心力衰竭把自己累死的伯爵先生眉頭皺了皺,幹脆伸出了援手。

提供場地和人選,讓她們自己去找就行了——就說着這麽氣勢十足的話,埃德蒙眼睛也不眨,年輕人們的聚會緊接着伯爵與伯爵夫人的訂婚宴,浩浩蕩蕩地開辦了起來。

啰嗦了這麽多,以上就是必須要交代的,已然可以窺見正朝着喜聞樂見的歡喜結局移動的故事進展。

艾爾利取了一個空茶杯,為才坐下來的男人倒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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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茶的香氣伴随着涓涓微褐的水流撞擊窄小杯底的聲音一同在空氣中彌散,只是鼻尖嗅到了,便能感受到略帶苦味兒的清香。

“那麽,你發現了什麽線索?”

他放下茶壺,這時才問起埃德蒙口中提到的“線索”。

埃德蒙的視線似乎一直落在他的臉邊,艾爾利差點以為是錯覺——因為只是眨眼的功夫,男人的目光就悄無聲息地移開了。

“唔,這麽跟你說吧。”

埃德蒙說:“在去他的住處搜索之前,我先到了地牢。”

這些時日,威克翰自然一直被丢在地牢裏,只供給讓他不會餓死渴死的少的可憐的食物和水,除此之外,在他醒着的時候,沒人搭理他,更沒人跟他說話。

埃德蒙特意囑咐了仆人們遠離牢房,絕不要跟囚犯有任何多餘的接觸。

雖然通過實踐已經證明了,就算把威克翰完完全全地丢在牢房中不管不顧,他餓死了,也可以很快地複活。但埃德蒙更不确定一次複活之後會不會給這家夥帶來什麽隐晦的增幅,以防不備,便拖着磨着讓他不死就行了。

自那次當場看到威克翰複活之後,艾爾利就沒有親眼看到過那人了。因此,對埃德蒙接下來的講述,他不由得振奮起精神:“然後?”

“然後,”埃德蒙的嗓音極其輕描淡寫:“那家夥坦白了。關于他的秘密,他複活的能力從哪裏得來,都說出來了。”

艾爾利:“什麽?!”

怎麽會……這麽簡單就把所有的秘密都交代了出來?

然而,與他的震驚形成了鮮明對比的是埃德蒙面露嘲諷的冷笑。

“別把他想得有多大的能耐。就算是無恥到水溝裏的老鼠也不屑的垃圾,也不意味着意志力也能和他的無恥抗衡。”

男人右手的食指與中指間,漫不經心地夾起了一根似是由紙卷曲起的東西,和茶味沖在一起的煙草氣息,就是從這兒傳出來的。

他說話之時,嗓音之所以出現過一小段含糊而低沉的間序,便是因為他習慣性地取出一條□□後,又習慣性地将煙頭咬在了齒間,火星也跟着點起。

“他把我認成了另一個男人,似乎在外貌上有一些相似的特征。”

“而那個男人,是他最虧欠之人,是他最憎恨之人,是他最嫉妒——也最恐懼之人。”

話到此處,埃德蒙微頓,吸入的煙氣含着極高的尼古丁的濃度,對常人來說可能完全無法忍受,但對他而言,麻痹一切的滋味已經習以為常。

也就是在這時,秉承着以往的從未改變過的習慣,他很是自然地呼出了那一口早在胸腔萦繞壓抑的煙。

呼……

白中略顯暗沉的煙霧便從他的口邊漏出,向着前方彌散——

還叼着煙的埃德蒙突然間又是一頓,眼裏竟是冷不防地浮起了一絲呆滞。

埃德蒙:“……”

被煙霧吹了一臉的艾爾利:“……”

一秒之後,艾爾利就被嗆得扶着桌子,背過臉連連咳嗽起來,還是頗為驚天動地的陣仗。

話題臨時因為這個意外被打斷,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在這之前,埃德蒙從來沒當着艾爾利的面抽過煙。艾爾利倒是知道他要抽煙,因為,每次見到他,靠近他,都能從他身上聞到淡淡的煙味兒……

所以說,像現在這樣被撲面而來的煙洗禮,還真的是第一次!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抱……抱歉。”

即使是威風凜凜且氣場驚人的複仇者,遇到這種情況仍舊不免咬了一下舌頭——實在是太丢人了。

他呆了一下,以最快的速度掐掉了煙。

有過一時的手足無措,埃德蒙的腦中閃過了許多念頭,其中最占上風的,當然是去幫被煙嗆到的人拍拍背——拍完,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将還沒有移開的手往前擡,把他摟到自己的懷中。

然而,他緊接着就意識到,這大概就是法國人血脈之中攜帶的潛在本能。在此之前,是被認為自己無法再得到愛情的他自己給強行掩埋了,而在此時,在此後,被活活掩埋了多年的潛意識争先恐後地全都冒了出來——

……現在感覺,“冒”得太多,已經有些過頭了。

所以,猛然間意識到自己本能慢慢在蘇醒的法國人陷于了心情非常複雜的沉默,以至于本來伸了出去、真的打算棒艾爾利拍背的那只手在半空中凝滞了幾秒,沒能及時趕上。

艾爾利已經堅強地把趴下去的身子擡了起來。

“咳咳……沒事兒,我就是——沒反應過來。”

氣息終于平複,至少脖子往上的地方還有些微紅的艾爾利再将話題撿起來,但是,重新開始之前,艾爾利看向表情微僵的伯爵先生,語氣中滿是關懷:“埃德蒙,遇到什麽事了,心情不好嗎?”

埃德蒙并不承認:“沒有。”

艾爾利盯着他看,見男人還是面無表情地與他對望,僵持了一小會兒,還是作罷了。

“好吧,你繼續說?”

仿佛面色如常的埃德蒙依言繼續。

“那個惡心的家夥交代了他的力量來自于誰。但很顯然,還不夠,這只是他攜帶的秘密中的一個,還不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他是什麽來歷,在除了從別人那裏得來的力量外一無是處的這家夥,為什麽連阿賴耶識也奈何不得,非要在衆多英靈中找到我們——沒錯,他與我們有什麽關系?”

這才是重點。

這也是,艾爾利剛來到這個世界……甚至更早的時候,就已經在心間萌生的疑問。

“是的,和我們……”

呢喃到這裏,艾爾利頓時間心神微震。

——其實,這話中的“我們”,甚至可以去掉最後的那一個字。

埃德蒙雖然是這麽說的,但從他注視着艾爾利的越來越深邃的眼神可以看出,實際上,他的心裏已有了稍顯清晰的猜測。

他是由于與這個世界有着相當強烈的聯系,才被挑選出來的。

從一開始他就明白:有他,或者沒有他,對于解決這個事件,幾乎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所以,起到關鍵性作用的人,只能是他的“同伴”。

埃德蒙之前不明白的是,為什麽“那個人”是艾爾利,因為無論怎麽想,都難以相信艾爾利會和那樣惡心的垃圾有哪怕一絲一毫的牽扯。

那麽在從威克翰口中得到大半的信息後,線索在腦中一下子串聯了起來,他仿佛在這一刻終于找到了解決這一事件的突破口。

“——威克翰,提到的那個‘男人’。”

埃德蒙看到了艾爾利的瞳孔在極其緩慢地收縮。在那張美麗的面龐上,最先浮現而出的是驚疑,随後,逐漸變幻,成為了不定的、他自己或許都未能察覺的心神不寧。

但是,埃德蒙沒有明說、但已十分明顯的言下之意,他确實已經聽出來了。

“他有具體提到,那是什麽人嗎?”艾爾利問道,眉頭早已不自禁地微微皺起:“如果死而複生的能力……讓阿賴耶識觸碰不得的能力,是從別人那兒得到的話。”

埃德蒙道:“一個極其強大的男人。活着時,傾盡一個國家的力量都無法戰勝他并且殺死他。”

“那他——”

“但現在,他已經死去多時了。”

“……他也不屬于這個世界吧。那麽,還有嗎?他叫什麽名字?”

雖然,艾爾利問出這個問題時很清楚,既然那個人不屬于“這裏”,即使問了,并且得到了答案,他也不認識他,不知道他的情況——

但是……莫名地有一種頗為強烈的,仿佛在無聲地催促着他的沖動。一定要詢問出來才行。

“如果那兩個不斷在威克翰嘴裏重複的充滿恐懼的字,組合在一起就是名字的話。”

埃德蒙話音中的嘲諷消失了,在他心中,或許也對強大之人有着應有的尊敬,雖然此人只出現在令他厭惡的家夥的轉述之中。

“埃迪。那個男人就叫做埃迪。”

“……”

艾爾利沉默了。

果然不出所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在他所認識的、所遇見過的無數或是鮮明或是記憶已然淡去的人類中,沒有一個人叫做“埃迪”。

可是……

可是。

為什麽,那股莫名的如鲠在喉的異樣感,又在難以平靜的心間攪蕩起一層接連一層的漣漪。

就像是有人在告訴他:你不應該不認識他,你不應該不知道他的名字。你們應該知曉,你們應該遇見,你們更應該——

“啊!”

艾爾利猛地回神。

他能夠感受到,在不知不覺間,後背已經濕透了,汗水浸濕了布料,而他攪和在一起的手指,也反應出了一時絮亂的心緒。

而他之所以能夠冷靜下來……也不能說是冷靜,更傾向于讓越沉越下墜的思緒暫時脫離了禁锢。

“艾爾利——你怎麽了?”

現在的他,是被一個男人環住上半身,他的臉就貼在男人胸口往下一些的位置,男人的雙手也安撫似地攬住了他的背。

用的力氣稍微有些大了,顯露出猝然間做出這等親密動作之人極不習慣的僵硬,但他還是攬住了他。這也挺好,因為,在頗緊的壓迫之下,艾爾利反而清醒了過來。

“我看你的狀态……很不對勁。”

先前由于一時的思索猶豫錯過的機會,這次終于被埃德蒙把握住了。

他如願以償地将稍顯失神的英靈攬入自己的懷抱之中,雖然,心裏仍舊因為不斷地揣測艾爾利與“那個男人”可能存在的微妙關系,而難以充斥起純粹的喜悅。

在埃德蒙此後無聲的安撫下,艾爾利徹底地冷靜,同時,眼裏重現了清明。

“沒事,埃德蒙,你繼續說。我隐隐約約……有一點荒唐的猜測,線索掌握得越多,我就能越确定。”

埃德蒙略微停頓了片刻,有些不舍得讓已将所愛之人束縛住的雙臂松開,但是,他還是松開了,只不過在艾爾利不能看見的地方,過分蒼白的那張俊美的面龐上,掠過了一絲陰翳的陰影。

他們又恢複了最初那隔着桌子交談的狀态。

“就像最先告訴你的那樣,從牢房離開之後,我再趕去了威克翰的住所。最開始翻找了一遍,沒有什麽特別的發現,直到——”

“找到了這個盒子。”

埃德蒙将一個跟茶杯差不多大小的盒子放在了桌面,稍稍往艾爾利那邊推了推。

光看這個盒子,也沒顯現出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因為外表看上去太樸素了,還沒有一旁花紋簡潔的瓷杯顯得貴重。

因為,真正貴重的東西,被簡陋的木盒遮蓋住,掩藏了光輝。

不知為何,艾爾利的指尖在碰觸到木盒外殼的那一剎那,竟然得到了近似于觸電般的些微刺痛感。

他微怔,繼而,那本應淡然、頂多浮現出些許憂慮的無瑕面容,卻是被一層極不明顯的暗色籠罩着。

最後,他還是打開了這個盒子。

……

剎那之間,與萦繞着他瞳孔的沉靜而柔和的色彩完全相同的光,突如其來地也一起投映在艾爾利的眼眸之中,仿若深藏眷戀的回歸,融為一體,難以分割。

出現在簡陋盒子之中的,是一條多麽奪目的項鏈!

即使是擁有傾國財富的基督山伯爵,如今的岩窟王,在他那坐擁驚人金銀珠寶的奢侈生活裏,也沒見過能與之相媲美的珍寶。

宛如大海的淚滴在此處凝固,透過深藍色的晶體,仿佛能夠窺見海的壯闊,海的晶瑩,還有那似乎能夠流轉輕移的浪花。在浪花之下的顏色隐隐變深,就像是藏匿了不對外宣揚的深淵的秘密——

如此相似。

就像是,艾爾利所擁有的那雙眼睛。

……

……

“……我知道了。”

埃德蒙突然驚訝地發現,将那條鑲嵌着藍寶石的絕美項鏈放在手心小心觀賞的艾爾利,在長久的呆愣後,竟然一下子站起了身。

他将項鏈頗緊地握在手中,因起身的動作稍微有些大,在無意間甚至讓臂膀撞倒了之前盛放着項鏈的小小木盒。

那徹底失去了存在意義的盒子砰然落地,明明腳下是并不算堅硬的、還有青草昂揚生長的土地,但在接觸到地面的那一瞬間,容器破碎,只留下了清脆之響和四散的木塊。

“這一次,我真的明白了,我真的知道了……”

重複着這兩句話,艾爾利仿佛又陷入與方才相差無幾的心神絮亂,但幸好,在他的胸膛之中,似是額外生起了一道事先絕未出現過的堅定意念。

所以,他沒過多久就靠自己恢複了理智,雖然付出的代價是,掌心間透出無盡的冰冷,這股冷穿破皮膚進入了勾連着全身上下的血管,彙集到心髒之時,沒有帶去冷,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更激烈的……

火焰。

“埃德蒙……我本應該認識他,本應該聽過他的名字。可是,我們沒有見過面,連彼此的身份、背景都不知曉。”

“他是陌生人,但他又應該是我最親密的人。原來如此……原來我們走上了完全不會重合的兩條路,但是……依舊‘重合’ 這麽一點微不可見的軌跡。”

那火焰是悲傷的,是憤慨的,在那兒孤獨地燒灼,他卻像是同時體會到了兩個人的憤怒。

直至最後,目光直直地望向前方——地牢所在的方向——似是讓那火焰燒到了自己眼中的艾爾利,倏然間轉身。

他對埃德蒙的解釋很簡單,只有短短一句話,卻像是承載了千般重的壓力。

“它最初的主人,是我。”

沒有錯,這條項鏈真正的主人,是艾爾利。

準确地說,是那個還未成為英靈、還未遇見所羅門、所屬的世界還未因巨大的變故而毀滅、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頂多被作者之筆委任了不少還不屬于他的“設定”的——人類。

……

……

他最開始,就住在宛如被群星環繞的王城中心的城堡中。

命運的軌跡過了許久都沒能窺到,他住在這兒等待着,一直都在等待。

自己的身份可能是這個國家的王子——他偶爾會這樣猜測,但并沒有人告訴他對不對,他就繼續将這份猜測保留着,繼續耐心地等待了。

有一條墜着藍寶石的項鏈,從他誕生的那一刻起就挂在了他的頸項間,從未分離過。他雖然沒怎麽在意它,但一不小心把它弄丢了之後,在難得猜測一下自己究竟是什麽人的那“偶爾的偶爾”,還是會稍稍地想念一下。

嗯,項鏈被他弄丢了……也不算。

實際上,是有一天他在城堡內的花園間散步,不知從哪兒來的鷹隼向他俯沖而來,叼起項鏈的一端,就扇起如有一人高度的翅膀,重新投入了天空的懷抱。

丢了也就丢了,畢竟大多時候都沒什麽反應。這麽平靜的宛如人偶的他繼續、繼續、繼續在城堡中等待,直到有一天,他意外地聽說了一個傳聞。

——全世界最強大的勇者,就要來到這個國家了。

——他深受所有人的愛戴,他身材高大,俊朗不凡。鷹代替他的眼,在為他辨明遠方的同時,為他尋找到了全世界最美麗的人。

——全世界最強大的男人,就要向全世界最美麗的人求婚了。

沒有名字,更沒有更具體的描述,仿佛只有一個最是蒼白不過的代名詞。他聽了,仍舊表現得冷冷清清,沒有情緒波動,既不欣喜也不激動。

有什麽值得激動,值得高興的呢?體會不了。

那是早就定下了,包括他們誕生,他們相遇。

早晚都會發生,早晚都會到來。

所以,只需要等待,就像他過去堅持着在做的,永遠不會改變的事情……

——可是,錯了。沒有等來。

“切。見不到面了。”

“太可惜了,全世界最好看的人啊……真想親眼瞧一瞧到底有多好看。頭發什麽顏色?眼睛什麽顏色?如果是藍的就完美了,我就喜歡藍色!”

腳下是屍山血海。

身側是斷裂的刀槍劍雨,正向他刺來的刀槍劍雨,即将穿破他身體的刀槍劍雨。

然而,這個踩在屍體上大聲嘆息的銀發男人接住了剛被他抛起的項鏈,順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挂。

面對着仿佛遮蔽了天日的黑壓壓的貪婪的人群,他的金眸不但不顯黯淡,反而熠熠生輝。

“你們這些混賬東西——想搶?”

“老子看上的,是你們搶得了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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