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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器的碎片飛濺開，方之淮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他想也不想一步跨了過去擋在了杜文瑾和碎裂的瓷器之間。

等衆人受驚回神，方之淮已經皺着眉伸手将杜文瑾捏着肩膀轉過去上上下下地檢查了一遍——

“沒有蹭傷嗎？？”

男人的眉心都快要擰出個疙瘩來。

杜文瑾這才慢慢回過視線，目光茫然地落在方之淮臉上，過了好一會兒那雙琥珀眸子的焦點才算定住。

“沒……沒事……”

一旁受驚的林特助這會定下心神，視線緊接着便一滞，繼而臉色一變：“方總，您的腿……”

衆人視線随着林特助的話音落過去，之間方之淮黑色的西裝褲被一塊飛起的碎片割了明顯的劃痕，而那痕跡之下，地面上有幾點血跡，才光可鑒人的白瓷上尤為明顯。

“我沒事。”方之淮垂眼一瞥，便蹙着眉看向杜文瑾。

相比較于腿部那完全在可以忍受範圍內的疼痛，反而是杜文瑾此時心不在焉的甚至有點恍惚的精神狀态更讓他擔心得多。

“這個必須得趕緊包紮一下，還要注意傷口深度，萬一感染了可不好。”

林特助這樣說着，連忙拿出手機轉身去聯系公司的後勤醫護人員了。

方之淮則是看向那三人，目光在那個自稱“江曉芸”的女人身上多停留了一刻，然後才神色鎮定地開口：“抱歉，請三位稍等。”

話音一落，他便拉着還失神的杜文瑾走出了會客室。

外面剛打完電話的林特助一見方之淮竟然直接拉着杜文瑾往外走動了，臉色更是變了些，“方總，您的傷勢不适合移動，請您先——”

“沒關系，我自己有輕重。”方之淮截斷了他的話音，“我這邊的事情你就先不必操心，會客室的幾位客人，暫且由你來招待。”

“……好的，方總。”林特助猶豫地看了一眼方之淮的右腿，最後還是點了點頭，答應了。

方之淮也就沒有再贅言，直接拉着杜文瑾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一關，方之淮便轉過身來，一雙黑眸緊緊地望着杜文瑾的身形，然後他皺着眉開口問道：“怎麽回事？你認識江曉芸？”

“…………”

杜文瑾反射性地搖了搖頭，只是動作到了一半的時候，他又戛然止住。

方之淮的眉蹙得更緊，“你如果不認識她，怎麽剛剛那麽大的反應？”

這一次還沒等杜文瑾做出什麽舉動，他的手機便嗡地震動了一下。

杜文瑾如蒙大赦地轉過身去，拿出了手機，點開了新來的消息。

是王安蕊發來的，讓他之後有時間就趕去分公司代表約好的私人會所。

杜文瑾幾乎是沒什麽猶豫地就将手機攥得緊了許多。

然後他轉回身去看向方之淮：“杜宅那邊有點急事，我需要趕回去一趟……之後的事情交給你來處理，抱歉。”

說完話，杜文瑾轉身就要離開辦公室。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邁出第一步，就被身後的男人伸手一把拉住。

“瑾兒！”

男人的聲音帶着罕見而明顯的嚴厲辭色，杜文瑾身形輕輕地抖了一下，但他仍舊沒有回頭——

“……抱歉，我必須得盡快離開……有什麽事，我們之後再談吧。”

方之淮聞言，目光深深地将杜文瑾的背影盯了一會兒，半晌後見杜文瑾仍舊只是安靜而固執地站在那兒，方之淮嘆了一聲，松開了手。

“注意安全，做我的私車去吧，我讓司機在樓下等你。”

“……好。”

杜文瑾點頭，少了身後的阻力之後，他頭也不回地飛快離開了。

到了環業娛樂的樓下，杜文瑾再熟悉不過地找到了方之淮的私人用車。

上車之後，司機啓動轎車，就準備出發。

杜文瑾卻是驀地開口：“去簡悅會所。”

司機一愣，從中央後視鏡看向後座的杜文瑾：“杜少爺不是回杜宅嗎？”

“……”

杜文瑾目光複雜地望着自己走出來的環業娛樂的大門，又擡頭看向了高樓的上層，“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先處理一下，去簡悅會所吧……不用跟方之淮彙報了。”

“……好的，杜少爺。”

司機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啓動轎車，車開了出去。

…………

一個多小時後，轎車停到了簡悅會所的門廊下面。

迎賓的侍者打開了車門，杜文瑾走下了車。

原本杜文瑾向那迎賓的侍者報出王安蕊給自己的預訂信息之後，就準備直接跟着進去，但走出幾步去之後，杜文瑾還是折返到還未離開的轎車旁邊，伸手敲了敲副駕駛的車窗。

司機忙按下了車窗，詢問地看向杜文瑾。

杜文瑾開口：“如果兩個小時後我沒有離開也沒有給你打電話，你就把打電話告訴方之淮，我是受王安蕊邀約，來簡悅會所談一支廣告代言。”

那司機雖然不解，但還是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杜文瑾這才放心地轉身進了會所。

杜文瑾的背影很快就随着侍者消失在了簡悅會所的大廳正門裏面，黑色的轎車也從門廊下開離。

衆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是，會所門外不遠處，站在自己的跑車外面，懶散地倚着車門抽煙的一個男人目光一頓，帶着些興味地盯着杜文瑾進到大廳裏面。

“……看來，還真是身價不菲嗎？”

男人頗有興趣地感嘆了句，然後探身回到車裏，将手裏的香煙撚滅在煙灰盒中。

“錢總，我們還不進去嗎？”

窩在副駕駛座上的漂亮男孩兒像是只無骨的妖精似的，軟綿綿地趴在真皮的座椅上，媚眼如絲地看着男人。

“……”

想起剛剛自己看見的身影，男人的眸色一深，繼而似笑非笑地一努嘴，“本來不着急的，現在來看，多等一會兒還真是個意外驚喜……”

“您說什麽吶？”男孩兒笑着攀附過來，“我們不是——”

話音還沒落，錢君浩就直接伸手将人拽了過來——

“我說，我現在急着進去，你手腳利落點。”

“……”

盡管被拽得忍不住皺起眉來，那男孩兒最後還是只嘟了嘟嘴，沒說什麽，乖乖地跟着錢君浩下了車，一起向着簡悅會所裏面走去了。

…………

另一邊，杜文瑾跟着侍者一起進到了簡悅會所的內部，并直接到了王安蕊所說的集團分公司負責人所在的包廂。

“杜先生，就是這裏了。”

侍者停住腳步，向着杜文瑾微鞠躬，然後輕敲了門。

在得到裏面人的應聲之後，侍者主動打開了門，走在前面将杜文瑾引了進去。

繞過屏風之後，已經坐了不少人的房間裏，衆人的目光紛紛望來。

而其中的一個人，則是讓杜文瑾原本心不在焉的神思倏然集中回來——

“歐天逸？”

杜文瑾微皺起眉，看向那個坐在沙發上穩穩當當的少年模樣的人。

“哎喲，這不是文影帝嗎？”

一個中年微胖的男人站起身來，忙迎上前來，“您好您好，我是這次代言的負責人，喬束……今天能有這個機會跟我們新晉影帝見面，這可真是我的無上榮幸啊。”

杜文瑾卻沒理會着男人的那一套客氣官腔，只不悅地蹙了眉，而後視線一轉，落到這個中年男人的臉上：“我記得我是來談代言的，那麽歐天逸為什麽會在這邊？”

那中年男人聞言尴尬地一笑，看了看身後坐得穩穩當當的歐天逸，然後只能陪着笑轉回臉來：“是這樣，文影帝，這次的這一支運動廣告呢，需要兩位演員的配合——不過您放心，廣告的第一主角一定是您的，這方面我們絕對不會有任何馬虎。”

杜文瑾臉色冷了下來——

“真抱歉，喬先生。我不習慣跟對自己抱有極大敵意的人一起工作，而且我也确實絲毫不想和歐天逸合作——如果你們已經選定他為這支廣告的代言人之一，那麽我只能說聲抱歉——這支廣告的代言恕我不能接了。”

話音撂下，杜文瑾冷着臉瞥了歐天逸一眼，然後轉身就要離開了。

杜文瑾的動作讓這個中年微胖的男人臉上飛快地掠過一點慌亂去，這個男人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伸出手去，一把拉住了快要離開的杜文瑾——

“文先生，請稍等一下！”

被人攔住了去勢，再加上突然的來自陌生人的肢體接觸，讓杜文瑾原本就不怎麽好看的臉色更是冷上了幾分。

他立時皺着眉，轉頭看向中年男人——

“松手！”

中年男人應聲放手，讪讪地沖着杜文瑾笑了一下。

陌生的肢體接觸解除，杜文瑾的臉色稍稍回暖，他這才微微柔和了眉眼間的涼色。

“還有什麽事情？”

中年男人賠着笑解釋：“文先生，您如果就這麽直接離開了，我實在是不好辦……不如這樣，我給王總打個電話，您跟她談一下，這樣行嗎？”

“……”

杜文瑾沉默了幾秒之後，點了點頭。“你打吧。”

那中年男人如聞大赦，連忙拿出了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

電話接通之後，他快速地講明了這邊的情況，然後在電話對面王安蕊的示意下，歉笑着将手機遞給了杜文瑾。

“文瑾。”

杜文瑾一接過手機，王安蕊的聲音就在電話對面響了起來：“我聽說，你跟那個歐天逸有什麽矛盾？”

杜文瑾微蹙起眉，神色莫名地看了依舊端坐在沙發上的歐天逸一眼，應了一聲，然後開口：“歐天逸跟我确實是有一些私人矛盾——如果他來接這一次代言，那我不會跟他合作。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這邊聯系适合的代言人——但我不會親自上場。”

王安蕊在電話對面沉默了一會兒，繼而開口：“文瑾，這次的這一支運動廣告代言，對于分公司開拓新市場作用極大，找到一個有足夠影響力的代言人，對于我們來說也尤為重要。……之前老爺子讓你進入公司幫忙，你沒有遵循，反而違背了他的意願去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這一點我并沒有怪你。但眼下正是集團裏需要你出力的時候，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為了集團利益着想，先放下你那一點私人恩怨，盡量地把這一支廣告做好？”

“……”

杜文瑾這一次沉默的時間尤為地長，連包廂裏都安靜了好一會兒之後，他才慢慢擡起眼來，看向沙發上的歐天逸。

對方也恰好擡起視線來，看向了他這裏。

“……好，我可以做。但是，就這一次。”

杜文瑾垂下眉眼，遮住眸子裏冰涼的情緒，“下不為例。”

“…………”

王安蕊在電話對面呼吸急促了一下，但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麽，直接“嗯”了一聲，然後挂斷了電話。

杜文瑾将手機遞還給了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早就已經從兩人的對話和杜文瑾的神色反應中看出了答案，此時拿回了自己的手機之後，就忙不慌地笑着請杜文瑾落了座——

“文影帝，來來來，請您上主位。”

杜文瑾跟中年男人道了謝，便順着對方的意思做到了主位上去。

中年男人喊了侍者把醒好的葡萄酒用推車送了過來。

說第一遍的時候，那個侍者沒有聽清，中年男人原本笑着的臉轉過去，倏然冷了下來，呵斥道：“讓你推酒過來，磨叽什麽呢！”

那侍者慌忙應了一聲，到旁邊推了酒車過來。

中年男人重新轉向杜文瑾，臉上又挂上笑容去：“文影帝，聽王總說您喜歡品酒，這是我們特地給您準備的，97年的柏圖斯，您試一下。”

杜文瑾從那被之前的呵斥驚吓得不輕的侍者身上收回了視線，若有深意地看了這個男人一眼，才點了點頭。

……以這個男人剛剛對侍者截然相反的态度來看，本身絕對不是什麽善茬；但偏偏面向他，就是一副和和樂樂的模樣……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

一支廣告代言，真地能讓人這麽拉下面子？

這邊侍者小心翼翼地給杜文瑾把酒斟上，那中年男人第一個端起杯子來，客客氣氣地給杜文瑾敬酒——

“文影帝，這第一杯，我先跟您道一句歉——之前确實不知道您和歐先生有過節，沒提前解釋好，這是我的疏漏，但以後一定彌補——還請您諒解。”

杜文瑾微微颔首，拿起了面前的紅酒杯。

捏着紅酒杯的杯腳，将裏面的酒輕晃了半圈，看着酒液挂杯，杜文瑾稍稍傾身嗅了下。

确實是柏圖斯的味道，明顯的辛香料和松露氣息，也有精致煙草的陳年香氣……

杜文瑾只覺着原本因為江曉芸的突然出現而紊亂失智的心緒都平靜了許多，他情不自禁地将紅酒杯拿到唇邊，品了一口其中的紅酒。

結構感和層次感入口分明，中味濃郁馨香，後味脂滑圓潤……

繼負責人喬束之後，其餘衆人也紛紛敬酒，各種由頭五花八門，尤到最後，連歐天逸都主動拿着酒杯到了杜文瑾面前。

只不過對于歐天逸說了什麽，杜文瑾卻是印象不深；确切地說，這酒喝到一半的時候，杜文瑾便已經有點意識模糊了下來。

最後一幕清醒的意識是歐天逸帶着笑容走近，還沒等搭話，杜文瑾的意識便徹底陷入了昏暗。

…………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杜文瑾昏昏然地清醒過來。

仍舊是在那個包廂裏，只是此時的房間裏已經只剩下了杜文瑾和歐天逸兩個人。

杜文瑾本能地蹙起眉，然後便想起身，稍一動作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的整個身體都有些酸軟無力，連指尖擡起來都覺得費勁。

“……你對我做了什麽？”

杜文瑾開口，聽見自己的聲音同樣溫軟無力。

“我可什麽也沒做。”

拿了一只椅子擺在那兒，歐天逸坐在上面，翹着二郎腿笑容滿面地看着杜文瑾——

“我可連敬酒的機會都沒來得及拿到，你就昏過去了。”

杜文瑾閉了閉眼，“那酒裏……有問題？”

“你到現在才察覺，會不會晚了些？”歐天逸得意地笑出聲來，“我原本還以為，以你的狡猾勁兒，這個計劃鐵定不能成功，沒想到啊……杜文瑾，看來倒是我高估你了。”

“……”

杜文瑾心裏嘆了一口氣。

如果是在平常，這種小伎倆想要迷惑他的可能性卻是很低，甚至為零。

但今天不一樣……

那個女人的出現，簡直是對他的意志最徹底的動搖……

“你自己應該做不到吧……有人幫了你……是誰？”

到了此時，杜文瑾盡管已經對那個答案心知肚明，但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出來。

“你是真猜不到，還是被那點麻醉藥把腦子喝壞了？”

歐天逸笑得譏諷，“誰能把你約到這兒來，不自然就是誰跟我一起聯手下的套？？——而且，說實話，這件事的主謀都不是我，而是那個女人——要不是她，我可沒有這麽好的機會。說起來我也好奇，你跟她又是什麽仇什麽怨，讓她這麽不擇手段地幫我對付你啊？”

“…………”

杜文瑾這一次沉默的時間尤為地久，到最後他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算是母親嗎？

大概是吧，畢竟那個女人也曾經照料了他那麽多年。

雖然越到後來，那個女人對自己便越來越冷漠、疏離……

甚至到如今，也或許是到五年前，她便想置自己于死地……

可如果她真地不想自己活着，為什麽不早一些動手呢？

杜文瑾心裏有太多的疑問，但這些都無法從歐天逸這裏得到答案，杜文瑾也就不屑去問。

他只眸色冰涼地擡起了視線，看向歐天逸——

“我猜，你還沒有殺人的膽量和決心。”

“……”

歐天逸笑容一滞，過了很久之後，他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确實沒有那樣的勇氣——而且你也不值得我那樣做。”

“那你想如何？”

歐天逸笑眯眯地站起身來，慢悠悠地走到了杜文瑾面前，一邊走一邊開口——

“那天你在長廊上跟我說的那番話，我考慮了很久，最後我不得不承認——你說得對。”

他走到了杜文瑾面前，然後蹲下身來，繼續道——

“方之淮對你的愛，已經到了無人能夠替代的地步——甚至即便你死了，他仍舊不能夠再愛上其他任何人了。”

話音落後，歐天逸笑眯眯地繼續：“可是呢，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一個能夠毀了你、同時也毀了他對你的愛的好辦法。”

杜文瑾神色淡然：“是麽。”

“……”

杜文瑾的淡然讓歐天逸笑容有了一瞬的猙獰，只是他很快調整了臉色，繼續笑道：“對，那個方法很簡單——毒品。”

“……”

從醒來之後，始終在神情上沒有任何變化的杜文瑾，這一次終于眸光一動。

歐天逸慨然笑了起來，聲音愈發高昂——

“我簡直能夠想到明天的報紙會是什麽樣子的了——‘新科影帝文瑾放浪形骸，得意忘形，于會所中嘗試毒品，醜态大露’！——這個标題怎麽樣，夠不夠博人眼球？？”

只不過沒等杜文瑾回答，歐天逸就猛地收住了笑容，然後神情猙獰而冰冷地看向杜文瑾，慢慢俯身過去——

“等你毒品上瘾之後，那個女人能夠實現她的願望，而方之淮最開始一定會守在你的身邊——但那又有什麽關系呢？總有一天！！”歐天逸冷笑一聲，“——總有一天，方之淮會對你毒品上瘾之後的醜态趕到厭棄，到那時候，再多的愛有什麽用……它們終将被日複一日的彼此折磨給消耗殆盡，而那時候的你也将徹底身敗名裂……這世上再沒一個人會多看你一眼！”

“殺了你算什麽——這哪裏能比得過看你從雲端跌到泥土裏而讓我更覺着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