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2)

大祁天子求親,想要迎回一位公主,但其實他也知道天子不可能真的給他一位金枝玉葉的公主,最多也是從臣子的女兒間挑選一位合适的女子,将她再封為公主。

但其實車節也不是很關心那個女子到底是誰,因為她不過是一個道具,是烏求與大祁結盟的必需品。烏求王早有右夫人,右夫人是烏求貴族,更育有三名皇子,大祁的公主雖會被封為左夫人,但她的孩子永遠不可能成為烏求王,她也永遠不會得到烏求王的寵愛。

所以當被告知要替表哥相看合适的左夫人人選時,他其實并沒有太多興致,只想着随便選一個人完事,與其浪費時間在挑選“道具”上,不如跟步年再多走幾個地方,多看看大祁令人驚嘆的農業和商業。

“你們選就好了嘛,怎麽還讓我選了?”車節是個直來直往的糙漢子,明明和步年差不多年紀,但一嘴大胡子,眉毛又濃密,與步年走在一起,兩人像差了輩兒似的。

步年背着手,淡淡道:“你們的左夫人,自然是你們自己選。”

天子年幼,心腸太軟,自己沒注意,只好把這燙手山芋丢給陸相,讓對方來做這壞人。步年慶幸當時自己不在旁邊,不然這差事說不定要落到自己頭上,那他可就難辦了。

畢竟,他是最不耐看那些大臣們哭哭啼啼的。

陸相走在車節另一邊,捋着胡須道:“使者覺得哪位姑娘合适,可将手上的這支月季贈予對方,那老夫就明白使者的意思了。”

車節甩着手裏的花:“嗨,真是麻煩!”

說是這樣說,但從進了拱門開始,他的神色就變了,整個人嚴肅起來,對四周的每個少女都認真地打量一番,似乎在評估她們配不配得上自己的表哥。

少女們見了他們,紛紛見禮,有幾個大膽地還擡眼悄悄沖步年暗送秋波。可惜都是媚眼抛給瞎子看,步年神情冷漠,連個表情都奉欠。

等三人走到曲折的小橋上,車節本在看丞相養的鯉魚,這東西他們烏求沒有,瞧着金光燦燦的,可真漂亮。

正饒有興味地看着,忽然聽到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車節自然地擡頭去看,就看到了讓他一生難忘的一幕。

那人被一群女孩簇擁在中間,笑得無奈又帶些寵溺,就像被衆星拱起的月,皎潔無瑕,就像被花仙襯托着的神女,絕豔動人。

車節被那一颦一笑間誘人的風情所吸引,不自覺快步往對方所在走去。

步年目力不太好,太遠的東西在他眼裏總是帶着重影,不甚清晰,但那人就是化作灰,他也能從灰裏細數這是胳膊還是腿,所以他只是眯了眯眼,便認出對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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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車節快步往那邊而去,皺了皺眉,只得按着性子跟了上去。

陸相縱然再是運籌帷幄、高瞻遠矚,也絕不會想到有這一出,當下心裏一涼,真是越不想來什麽就越是來什麽。

蓮艾發上別着由桃至粉的幾枝春花,額上貼着海棠花钿,連眼角也粘上了幾瓣小巧的花瓣,雙唇還被塗上了新鮮的鳳仙花汁,顯得格外嫣紅。

梁小姐直起身滿意地看了看,說:“哥哥真好看!”

蓮艾擺着一個姿勢不動也有些累了,聞言伸手去摸發上的花枝道:“哥哥有些累了,幫我把我拿下來好不好?”

少女們不依了,輪番撒嬌。

“不嘛,這樣好看為什麽要拿掉?”

“我們打扮了這麽久,不要拿下來嘛,哥哥可以回去給上将軍看!”

“是了是了,上将軍一定也會喜歡的!”

蓮艾簡直哭笑不得,先不說他也有幾天沒見到步年人影了,就說步年真的見到了他這番模樣,恐怕也只會當他是鬼上身在作妖吧。

他本就穿着一件湖藍色的錦衣,上面繡了幾只振翅的鷺鳥,被周身繁花一襯,就像是要從布裏活過來一樣。

他們正說着話,蓮艾就見有一男子朝他們走來,手裏拿着一支月季,表情有些奇怪,盯着他的目光十分灼熱。他還來不及細究,就又被他身後那人吸引住了全部心神。

幾日不見,真是如隔三秋。

他不自覺站起來,抖落了發上的梨花,一時雪雨簌簌,不知是花迷了人,還是人迷了花。

車節心跳如鼓,已經完全看癡了。他腦海裏一片空白,忘了這是在哪兒,也忘了這是要給他表哥選老婆,不是給他自己選老婆。他覺得對方漂亮,他很喜歡,就想将手裏的花送給對方,讓“她”和他一起回烏求。

他在離蓮艾兩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後不好意思地伸出手,将手裏的花獻到對方面前。

蓮艾愣愣看着眼前的花,正吃不準要不要接,步年從車節身後趕上來,一把按在他手上,将那朵嬌豔的紅花狠狠按了下去。

“将軍……”蓮艾勾着唇角,含笑看着對方,目光中的款款情意叫人不容忽視。

車節聽到他明顯有別于女子的聲線,整個人一驚,被蓮艾的裝扮迷得暈頭轉向的神志頓時清醒三分。

車節看看眼前的美人,又看看按着他手的步年,心中升起抹不妙的預感。

“這位是?”他問步年。

“這位……這位是……”這時陸相也喘着氣趕上來了,他本想給三人解個圍,将這事遮掩過去,想不到步年根本不打算遮掩。

他沉着臉,瞟了眼蓮艾方向,見對方一臉言笑晏晏,色如春花,身後幾名少女從他身後探出頭來,甚至抓住他的袖子,與他神态親昵,心中更是惱怒幾分,活像有團烈火在燒。

“這位是我夫人。”步年冷着臉将手伸向蓮艾。

蓮艾看出他在生氣,但又不知道他在生什麽氣,正兀自琢磨着,被他咬字格外重的“夫人”兩字給砸懵了。

他瞪着雙眼,有些不知所措地将手遞給對方,讓對方将他拉到身邊,占有欲十足地攬住他的腰身。

他的目光一直定在步年臉上,充滿驚疑,而在別人看來,這便是兩人恩愛至深,以致于眼裏再也容不下他人的表象。

番外(下)

步年的聲音不算大,但也絕對不小,至少在場的衆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車節沒想到這麽巧,對方竟然是大祁上将軍的老婆,遺憾的同時不免升起些無以名狀的自得,覺得自己眼光真好。

他這人雖大大咧咧,但絕不愚蠢,沒有在明知美人兒已經有主的情況下還不識相地上前獻殷情,特別是這個“主”還是他惹不起的人。

“原來是夫人,剛剛是我唐突了,夫人不要見怪。”說罷他爽朗地哈哈大笑起來。

蓮艾從收到丞相府的請帖開始就一直雲裏霧裏,疑惑叢生,此時被這男子一口一個夫人的叫着,尴尬之餘更是說不出的古怪。觀這人穿着打扮,說話口音都不像是大祁人,又是丞相和将軍陪着一起進來的,他稍稍想想就大概猜了出來,對方應該是烏求來使。

車節越瞧蓮艾的臉越是喜歡,雖說他不準備奪人妻子,但終究是不死心:“夫人,你家裏可還有未出嫁的姐妹?表姐妹堂姐妹,只要有姐妹二字的都行。”

蓮艾略有遲疑:“我只有一個大哥。”

車節一聽,萬分可惜,失落了一瞬,又像是想起什麽,忽地滿臉期待道:“那夫人可有女兒?”

蓮艾簡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對方,他正躊躇不已,身旁步年搶先一步替他做了答。

“沒有,我們沒有孩子。”他目光似笑非笑凝着懷裏的人,像是故意使壞一般,低聲道,“我夫人生不出。”

“怎麽會……”車節大驚失色,剛要說什麽,忽然覺出不對來。

方才蓮艾坐着還不覺得,這會兒他站起來,身量要比周圍的少女足足高了一個頭,而且身上穿的衣服款式也更接近步年身上的那件。車節雖不通大祁文化,但基本判斷力還在,他看蓮艾脖頸纖細,隐隐有個突起的喉結,震驚之餘試探着開口:“尊夫人,夫人……是男,男的?”

步年無父無母,位高權重,可以說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要說這世間還有誰能讓他有所顧忌,大概也只有蓮艾了。

“啊……”他拖長了語調,答得輕慢而随意,“男的。”并且肆無忌憚。

烏求是沒有這樣風俗的,男人和男人只能是兄弟朋友,男人和女人才是夫妻。乍聞兩個男子竟然以夫妻相稱,車節內心的震動有多大可想而知,他的認知在那瞬間都産生了動搖。

高大的漢子呆呆站在那裏,手裏拿着枝半開的月季,像是徹底傻了。

陸相暗暗從牙縫裏吸着氣,已經可以預見明日京城裏該是如何的謠言四起。

“那個……使者要是不知道該把花給誰,今日就先這樣吧。老夫在前院備了桌薄酒,還請将軍和使者入席。”說完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車節回過神,愣愣地點頭:“啊,好……”

他往前院走去,陸相跟在他後面,擡步的同時沒好氣地瞪了眼步年方向,帶着點長輩對小輩的無可奈何,又帶着點同是股肱之臣的埋怨。

步年視而不見,等兩人走了有段距離,才垂首捏了捏蓮艾下颚,語氣不怎麽柔軟道:“馬上回去,別到處亂走。”

蓮艾張了張口,想說自己是收到了請帖才來的。但還沒等他發出聲音,步年已經匆匆與他告別,朝着陸相他們快步追去。

這三人來的無聲無息,走得也是令人不及反應。

只是等他們都走光了,院子裏的少女卻是炸開了鍋,而她們亂作一團的緣由并非步年或者蓮艾,而是有人認出了車節烏求使臣的身份。

“怎麽辦……皇上不會把我嫁到烏求去吧?”

“嗚嗚嗚,我才不要去那種地方!”

“剛剛那人看了我兩眼,不會是選中我了吧!這可如何是好……我寧可嫁給京城纨绔也不要嫁到烏求!”

一時衆人齊齊花容失色,就連先前小雀兒一般活潑的梁小姐等人,也都神色遑急,充滿不安。

“哥哥,我去找我母親了,我們下去再聊。”梁小姐說完,剩下幾名少女一一與蓮艾道別,全都走了。

先前還熱熱鬧鬧、春色喜人的花園,頃刻間變得冷冷清清。

蓮艾緩緩摘下發上的梨花,捏在手尖細細打量,左右翻看。今日這一出出,着實有些荒謬可笑,丞相發錯了帖子,烏求使者将他錯認成女子,将軍還叫他夫人……

蓮艾将雪白的花枝放到鼻端輕輕嗅聞了下,眼睫低垂着,嘴角勾起的弧度比滿園春花還要甜美膩人。

晚間,步年終于是久違地回了上将軍府。

蓮艾彼時剛洗好澡,正坐在鏡前打理長發,步年從後面靠近,裹着些微的酒氣,将臉埋進他微濕的發中,用力地吸了口氣。

“還是這個味道好聞。”

蓮艾一愣,随後很快反應過來他該是嫌棄白日裏他頭上那些花兒掩蓋了他發上原本的味道。

“可要我伺候将軍沐浴?”他反手摸了摸步年的臉頰,發現觸手微燙,知道他該是喝了不少。

“不用。”步年一把按住他的手,似乎不想讓這沁人的涼意離開自己,“反正過會兒還要再洗一遍,不用這麽麻煩。”

蓮艾沒明白他什麽意思,下一瞬身體便騰空了。

他驚呼一聲,忙環住步年脖頸穩住自己。見步年抱着他往床邊走去,他哪還有不懂的道理。只是兩人有些時日不見,今日白天也是匆匆一面,蓮艾積攢了一肚子的相思想要傾訴,如今一見面就往床上跑,未免有些重欲輕情之嫌。

蓮艾後背剛一接觸到柔軟的床鋪,一只手便抵在了正要彎腰壓過來的步年胸口。

“怎麽?”步年挑眉,表情有些不耐。

他喝了酒脾氣就要更大幾分,蓮艾跟他久了,自然也知道這點。

“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蓮艾并不怕他,依舊抵着他,柔聲問道。

步年從上往下看着他,眉心動了動,似乎的确有在認真思考。

半晌他道:“陸相送錯帖子了,他讓我與你打聲招呼,說下次請你吃茶。”

蓮艾早就想到了,點了點頭道:“還有呢?”

步年又停頓了會兒:“聖上已經下旨,将在紫薇寺帶發修行的芙蕖郡主召回,晉封為公主,和親烏求。”

芙蕖這個名字也是在記憶深處許久沒出現過了,乍聽到蓮艾倒真的有些意外。

聽說康定郡王在先帝駕崩後就帶着一家老小回鄉下去了,只留芙蕖一人在紫薇寺禁足,新皇登基後他們也沒回來,不知是不是怕了步年的關系。

“車節說,你要是女子,他一定要和我比武,争奪你的所有權。”

不等蓮艾接着問,步年自發就說了下去。

他冷哼一聲,不屑地點評:“癡人說夢。”

也不知是說車節不可能打贏他,還是指蓮艾不可能是女子。

“陸相說我太記仇了……”步年口中灼熱的呼吸噴吐在蓮艾頰邊,帶着一股熏人欲醉的酒香,“傷一分就要回報十分,會讓人覺得我兇殘暴戾。”他問,“會嗎?”

蓮艾搖了搖頭,步年從不會無理由的大開殺戒,與他相比,甘焉才是那個表面人畜無害,實則兇殘暴戾的。

“你覺得不會就好……”步年親了親蓮艾的鬓角,熱熱的,麻麻的,“別人的看法,和我又有什麽關系。”

陸相其實說的不全對,傷他一分的人,他會回報十分。但若對方不長眼的傷了他在意的人,他就會百倍千倍的還回去。

大逆不道如何?被世人唾罵又如何?他都不怕做亂臣賊子,難道還怕幾個無關痛癢之人對他的看法?

纏綿的吻一路吻到脖頸,卻又遇到了關卡。

蓮艾抵着步年腦袋,呼吸帶着顫音:“将軍為何今日,要叫我……叫我夫人?”

步年耐心基本耗盡,他惡狠狠扯去那惱人的關卡,鉗着蓮艾手腕壓在床上。

“我倒也想做赫連夫人,只怕你家聘不起我。”

蓮艾黑發鋪散在床上,乖順地任他挑開自己的亵衣,在胸膛上落下一個又一個吻。

他并沒有因步年的話生氣着惱,反而嘴角噙笑道:“你想要什麽樣的聘禮,告訴我,我回去和爹娘還有大哥商量一下……”

步年道:“給我生個孩子。”

他提出的聘禮,果然絕無可能存在。

蓮艾難辦地皺了眉:“那可真是聘不起了。”

步年忍不住笑了,伸手擡了擡對方下巴,深深吻了上去。

“所以你就乖乖做将軍夫人吧。”他含糊道。

番外3(上)

步年從宮裏回來,見桌上正擺着盤雪白軟糯的糕點,樣式與他尋常吃的一般無二,便随意地拈起一塊塞入嘴中。

他嚼了兩下,忽地頓住,接着眉毛漸漸皺起。這将吃到嘴裏的東西再吐出來實在不像話,但他又不想多嘗這味道,就只能囫囵吞棗般勉強咽了下去。

待嘴裏糕點都咽下肚了,他忙端起桌上茶盞,用涼茶漱了漱口。

“福順樓換廚子了?”他過得一向精細,行軍打仗那是沒辦法,有什麽吃他就吃,有什麽用他絕不挑剔,但在京城,在他自個兒的府裏,每樣事物都是不能委屈了他的。

一旁管事表情有些古怪,到了步年面前躬身道:“回主子,這不是福順樓的點心。”

步年更覺奇怪:“難不成是府裏換廚子了?”他嫌棄地将那裝糕點的盒子退離自己,“這做的什麽玩意兒。”

管事咳嗽一聲,瞄了眼屏風方向:“呃,這個……”

正不知要怎麽回話,蓮艾端着碗東西從屏風後轉出來了。

他将碗放到桌上,步年一看,是碗枸杞銀耳蓮子羹。

“你做的?”他拿着勺子攪了兩下,“你以前比我還要五谷不分,現在竟然也會洗手作羹湯了,真是不得了。”

蓮艾指尖敲了敲那盒點心,有些不好意思低垂了眼眸:“這也是我做的。”

步年執勺的手一頓,總算知道為什麽管事要含含糊糊了。

他似有若無地剮了管事一眼,端起那碗銀耳羹嘗了一口,火候不夠,銀耳都還沒軟,吃到嘴裏是脆的,蓮子也又硬又苦,實在難以下咽。

但他眉頭都沒皺一下,一口口竟是将一碗銀耳羹全部吃下了肚。

吃完他用清茶漱了漱口,再用管事遞上來的帕子擦了嘴。

“第一次做,你算是做得很不錯了。”他昧着良心盡說瞎話。

蓮艾抿着唇笑了笑:“糕裏我加了山藥,羹裏也有枸杞,這都是明目的,我特意問了方姑娘的。”

方媛年前與赫連秋風訂了親,再過一年半載蓮艾就要改口叫大嫂了,都是一家人,方媛之前又幸得他相救,與他關系便十分親厚。

方家是做藥材生意的,隔三差五蓮艾就能收到方媛寄來的一大堆名貴藥材。蓮艾自身對這些補藥不怎麽熱衷,倒是問梁太醫要了些明目的方子,讓廚房隔三差五就熬給步年喝。

步年雖然不懼苦藥,可每天一碗喝下去,也覺得自己從外苦到了裏,走哪兒都像個藥罐子。這麽喝了一個月,他鬧了脾氣,再也不願碰了。他這個樣子,就連蓮艾也拿他沒辦法,只好不再逼他。

蓮艾這幾年,心裏最是記挂步年一雙眼睛,不求恢複如初,只求不再惡化。

上回他在箭道練弩,步年甚至沒法知道他有沒有射中靶心,太遠的事物,尤其是靜止的,對方便難以看清。

步年自己雖不在意,蓮艾卻不能不在意,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将自己的眼睛換給對方。

“你還真是變着法兒的想讓我吃藥。”蓮艾臉上有塊白漬,像是面粉的殘留,步年伸出拇指替他揩去,“這些留給下人做便是,你自己動什麽手?”

蓮艾被他蹭的眼尾發熱,微微眯窄了一邊眼睛,道:“我怕你不吃。我做的,就算再難吃,将軍也會吃掉,但要是別人做的,将軍不喜歡,就會讓人丢出去喂狗。”

步年聽着愣了愣,到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何時被對方摸得這樣透了。

“誰說我會吃掉?”步年笑得不懷好意,兩指夾起那盤糕點晃了晃,“如果我就是要拿去喂狗呢?”

蓮艾伸出手給他看,眼睫低垂着,濃密的黑就像鳥羽般遮住了狡黠的眸光:“将軍要是舍得,便給狗吃吧。”

只見他原本修長如玉的一雙手上,掌心多出了兩個水泡不說,指腹上更是明晃晃的橫着道割痕,雖不再流血,但傷口周圍泛着白,還能看到傷口處隐隐紅肉。

步年見此眉心豎的更緊,臉都冷了。要是過去,他們剛相識那會兒,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還要弄得一手傷,步年定會嫌他沒用,但到了如今,步年雖仍會生氣,內心另一種情緒卻更多一些。

所以說人心啊,果然還是偏着長的,是不是在心尖上,差別大着呢。這會兒也就嘴上捉弄他一下,哪會真的舍得把東西喂了口。就是步年吃到吐,他也會閉着眼睛全部塞進去。

“知道了知道了,以後我吃藥就是,你別做這些了。”他瞧着着實不耐煩,語氣也不好,捧着蓮艾雙手的動作卻十分輕柔,“我替你上點藥,三天別碰水。”

蓮艾聞言動了動指尖,說話聲音又軟又柔,乖順的像只小貓崽。

“那我洗漱怎麽辦?”他嗓音輕緩,仿佛怕自己提高了音量,步年的怒火也會高漲。

步年瞪着他:“我眼睛不好,手還沒廢呢。”

“将軍要幫我呀?”他們現在同尋常夫妻沒什麽兩樣,吃住都在一處,除非步年處理公務晚了為了不吵醒他會歇在客房,其餘時間兩人都是同起同眠。而自從兩人睡在一處,蓮艾便接手了伺候步年洗漱穿衣的活計,就連為步年擦幹濕發細心打理,他也從不假他人之手。

“怎麽?就這樣簡單的事,你還怕我不會嗎?”步年見他詫異,挑了一邊眉毛,笑道,“這三天,你便等着瞧吧。”

蓮艾溫順一笑,沒再說話。

管事眼色超絕地及時呈上傷藥,同時呈上的,還有個信封。

步年一看那樣式不認識,封泥也只是眼熟,明了不是什麽要緊書信,便叫管事拆開了讀給他聽。

他一邊給蓮艾抹藥,管事一邊讀者信,一雙手都上完了藥,信也讀完了。

蓮艾微微蹙了眉,只覺得這信用詞生澀難懂,彎彎繞繞,就是這麽直白地念給他聽,他竟然也沒聽明白幾個字,倒是最後的落款他聽明白了。

“是将軍的姨母來信?”他問步年。

步年将手上傷藥擦幹淨了,抽過管事手裏的信紙,自己又看了遍,模樣比蓮艾還要驚訝。

“我都要忘了自己還有這麽一房親戚了。”

來信的是老夫人娘家那邊的某個遠方堂妹,說正好過些日子要來趟京城,順便想看看他。

他有些冷淡地将信紙丢回給管事:“來了你招呼便是,別讓他們煩我。”

管事謹慎應是。

見蓮艾面露疑惑,步年主動開口道:“我母親在世時與娘家關系便不睦,後來她過世了,也沒幾個人來發信吊唁。到我父親身死,那邊更是連點動靜都沒了,可能是覺得我家式微,沒什麽巴結意義了吧。”他滿目諷刺,“這位姨母我倒是有些印象,小時候我娘帶我回外祖家省親,我像是見過,只是不知道她突然來訪是為何事。”

步老将軍與步老夫人,也可謂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将軍年紀到了,随意擇了門瞧着不錯的親事成了家。老夫人是個娴靜老實的性子,與老将軍并無太多話說,與娘家關系也不緊密。娘家人見她嫁入将軍府,本以為她是麻雀飛入了鳳凰窩,帶着一家子要飛黃騰達,雞犬升天了,沒成想老夫人做事說話都一板一眼,娘家托她的事,開的後門,沒有一次不是被她言辭拒絕的。久而久之,娘家與她生了天大的間隙,回去省親也多是冷言冷語,時間一長,老夫人便也回的少了。

步年始終記得母親在外祖家,對着桌上燭火默默嘆氣流淚的樣子,這是他的心結,也是他娘的心結。

這件事終究萦繞在她心頭,叫她郁郁寡歡,她身子自從生了步年後又一直不太好,久而久之郁結于心,年歲正茂便一病不起,早早去了。

“我可要回避?”蓮艾顧忌着對方總是長輩,是長輩就不太會喜歡他的身份。

步年屈指彈了彈他胸前的銀鎖,道:“你一個堂堂正正的将軍夫人,回避她做什麽?給我老實呆着,哪裏都不許去。”

蓮艾紅菱般的雙唇微微翹起,無聲點了點頭。

番外三(中)

蓮艾坐在凳子上,步年立在他身後,替他梳理才洗過的長發。

這一頭長發烏黑濃密,要是不梳順了,便幹得很慢。

步年因着蓮艾手傷,這三天都早早回了将軍府,晚上也是在書房處理公務,就是為了證明給蓮艾看,他是會伺候人的。

心意挺到位,奈何步年自小長得金貴,就算學得有模有樣,手藝終究不如那些奴仆,手上沒輕沒重的,扯得蓮艾腦仁疼。

蓮艾痛嘶一聲,手按在被扯痛的地方:“将軍,好疼……”

步年手一頓,嘴裏不耐地啧了聲:“就你嬌氣。”再動作時,手上卻不自覺放輕了力道。

蓮艾感覺那力道就和柔軟的雲朵貼在臉頰上一樣,舒服極了,就有點困。

“女子出嫁前是不是也要梳頭?”身後傳來聲音,“怎麽說的來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

每說一句,梳子就要從頭将蓮艾的長發梳到尾,仿佛他就是那個将要出嫁的新嫁娘一般。

“三梳……”步年畢竟是個沒成過親的男子,對婚嫁之事并不熟知,話到一半就卡住了,“欸,三梳是什麽來着?”

他問蓮艾,可蓮艾又哪裏會比他知道得多。

“三梳……”蓮艾遲疑道,“三梳生死相随?”

梳子在蓮艾頭頂輕輕抖了抖,接着響起的是步年壓抑的低笑。

蓮艾知道他在笑自己的胡說八道,臉上有些熱,剛要回頭,步年的聲音再次響起。

“就生死相随吧!”第三梳,終究是這樣梳下來了,“三梳生死相随,四梳與子同穴,五疏生生世世一雙人。”他這幾梳梳得,生前死後,連來世都顧念到了。

聽到最後兩句,蓮艾熱的不僅是臉,竟連眼底都有些發熱。

他從未想過要與步年葬在一處。對方身份高貴,乃當今股肱之臣,自己非他妻非他子,生前能這樣過一輩子已是他前世積的福報,再不敢随意想那身後事,更遑論還要奢望生生世世……

梳完那五梳,步年滿意地看着被自己梳齊的一頭長發。

“不管別人的,咱們就這樣梳。”他反正是挺喜歡自己瞎編亂造那兩句的。

蓮艾啞着嗓音道:“将軍下輩子還想遇見我啊。”

步年的手指摩挲着蓮艾細嫩的頸間肌膚,聞言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手指上擡,掰過了對方的下巴,讓他回過臉看自己。

“怎麽,你不想再遇見我?”

蓮艾忙抓住步年寬大的手掌握在手心,搖頭道:“不,我想遇到将軍。哪怕投成一條狗,一朵花,一只蝴蝶,我也想遇到将軍。”他站起身,雙手勾住步年的脖頸,整個人依偎上去,撒嬌一般,“到那時,将軍可別煩了我。”

步年手掌按在他背上,透過薄薄的亵衣,感受着手心下肌膚的熱度。

換做別人,聽到情人這樣綿軟的訴求,定會好好安撫,說些肉麻話,可步年偏就不同。

“不會。”步年只說了兩個字,接着便托起蓮艾臀部,将人抱了起來,大步邁向床鋪。

蓮艾長腿夾住他的腰,被他帶到床上,仰面倒下,微濕的發鋪了滿床。

步年壓在他上方,手背輕柔地撫過他的臉側:“梳了頭,這會兒是不是該洞房了?”

蓮艾就算是沒成過親,也覺得這次序似乎是不太對。不過兩人床笫間玩鬧罷了,也不是正兒八經三媒六聘,步年一時興起要玩,他便也陪着瞎胡鬧。

“好像是的。”蓮艾嘴角啜着笑,睜眼說瞎話。

步年看着他,跟着笑了下,長手一伸,将床帳扯了下來,遮住了兩人的身形。

步年一直清楚自己骨子裏的劣性與殘暴,他平日裏總會努力壓抑,但有時候,面對特地的人事物時,就像掌心裏死命捂住的砂,這些壞脾氣不經意間總會漏出那麽一點。比如對待敵人,比如在床上……

在對待死敵上,他全不收斂自己的暴虐,而在床上,他只允許自己發作三分。

這三分,化作了蓮艾無助的顫抖,失控的低泣,忘情的呻吟,将一場床事進行地酣暢淋漓,不僅叫步年盡興,蓮艾更是欲仙欲死,連根手指也動不得了。

他乖乖側着身子,由得步年從身後拉開他的腿根,緩慢再次插入。

漆黑的發比之前更濕了,蜿蜒地黏在身側,混着細密的汗珠,整個人都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般。

每一次柱身摩擦穴肉,他總要止不住地輕顫,确切而直觀地展現着從這件事上得到的快樂。

身前的陽物已經因為今晚的過多透支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半硬不軟地垂在一側,随着身體頻率前後擺動。

恥毛沾染了白濁,不成樣子地黏連在一起,一塌糊塗,淫靡至極。

步年手指探到他胸口,拈住那紅蕊輕輕搓揉着,雙唇貼在對方汗濕的肩頸,來回摩挲。

蓮艾體質特殊,肌膚稍稍一用力便要留下青紫,胸前兩粒肉珠早已被揉弄的紅腫挺立,跟塗了胭脂一樣,此時步年別說用手去揉,就是稍稍剮蹭都會叫他升起疼痛。

“疼……”蓮艾眼裏滿是水汽,連聲音都像是浸着迷蒙的霧氣,游絲一般,勾得人心癢。

他感到痛,本能往後縮,這一送,便叫步年的陽物進到了更深處,囊袋緊緊貼着皮肉,仿佛下一刻連這兩顆東西也要擠進來。

蓮艾神情恍惚,不住搖着頭,雙腿夾緊了。

“不能……啊……不能再進來了。”

步年沒有立刻作答,手掌巡視領地一般,緩緩而下,貼着顫抖不息的灼燙肌膚,一路劃過緊實的小腹,然後不怎麽溫柔,卻也不如何粗暴地一把握住了那根綿軟的事物。

蓮艾前後都已是登頂數次,早已敏感至極,哪裏禁得住他這樣肆意揉搓。他如泣如訴的發出一連串無意義的呻吟,一只手搭在步年腕上,像是要推開,卻苦于消耗了太多體力,實在無力。

“你如今……是越來越守不住精關了。”步年嫌身體欺負的不夠,言語還要調戲一番,說着一口咬在蓮艾圓潤的耳垂上,齒間輕輾慢舔着,勢要讓對方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化成一灘春泥。

身體的感覺已超出蓮艾能承受的極限,極限之外的未知讓他感到恐懼。

“将軍……唔不要……不要了……”他終是忍不住,嗚咽着,像是委屈的小獸,發出低低的泣音。

他在床事上少有說“不”的,無論是怎樣的姿勢,怎樣的地點,他的接受度永遠比步年要高。這和他的出身有關,論起床技,他不能說身經百戰,總要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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