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3)

旁人厲害一點點的。但步年卻似乎對這“一點點”頗為介懷,變着法兒的要分出高低,前十幾年蓮艾被教導着客人不射自己也不能射,近來幾年,步年硬是将他這惡習掰了過來,一場歡愛下來,總是叫他射無可射。

“不是說自己耐操得很嗎?怎這般不經折騰?” 步年舔了舔他溢出淚水的眼尾,柔軟的舌卷過睫毛,差一點就要觸到眼球。

蓮艾反射性地閉了那只眼,下身還被牢牢掌控在對方手裏,身後又是不間斷地征伐,身心在巨浪裏翻滾,一浪疊過一浪。

“我啊……不行了……”他抓住步年手腕的指尖都泛白了,力氣也随着身體的感覺越來越大。

步年卻在這時停了下來,毫無預兆,将蓮艾卡在了一個急于求上卻無能為力的階段。

這樣不上不下,簡直摧折人心。蓮艾難耐地扭了扭胯,完全無意識地追逐着那個讓自己快樂又痛苦的東西。分明上一刻還在拒絕,到真的失去了,又露出渴望的表情。

他自己套弄的不得要領,宛若隔靴搔癢,總也撓不到癢處,便有些急躁。

“将軍,動一動……求你……”他放蕩地用自己的臀肉摩擦身後之人的小腹,感覺到堅硬的恥毛劃過臀縫,那細微的癢透過皮肉落到骨髓上,刺激得他不住收縮穴肉,絞緊了雙腿。

步年被他絞得舒爽不已,連氣息都粗沉幾分,要不是有驚人的毅力,恐怕就要當場繳械。

“求我,該怎麽做?”他忍耐着,惡劣的就像名戲弄獵物的陰險獵人,“我上次怎麽教你的,還記得嗎?”

蓮艾是個好學生,從以前就是。

他眯着一片水色雙眸,腦海已被急迫的欲望占據,再不複清明。

那只按在步年腕上的手終于放開了,顫顫巍巍勾住自己一條腿的膝彎,更多的露出兩腿間的空間,方便身後的人肏幹。

“求将軍……”一把嗓音又柔又媚,裹着歡喜挾着苦楚,“肏我唔……”

“我”字才出一半,身後步年再憋不住,勇猛而激烈地抽出又挺進,将臀肉拍擊地一片緋紅,小穴收縮不斷,周圍更是因着他的快速抽插而起了一圈白沫。

他像是用了全力,每一下都又重又狠,叫人害怕是不是要将蓮艾的肚皮捅穿。與此同時,他揉搓蓮艾陽物的行為并未停止,反而與他兇狠的肏幹一般,專往要命的地方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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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艾挽起的那條腿在空中搖擺顫抖,腳尖一會兒繃直,一會兒又蜷起。快意越積越多,身體再也無法堆積,像叢煙火般炸裂開來。

步年這時也到了最後的關鍵,疾挺兩下,牢牢堵住那張殷紅的小嘴,手臂肌肉鼓起,像是鐵鉗一樣将蓮艾固定在懷裏,悶哼着在對方身體深處播下了自己的種子。

蓮艾仿佛被燙到一般,忙将另一只手堵在唇間,堵住自己沖口而出的尖叫嘶吼,接着在絢爛的白光中微微擡起上半身,小腹收緊,渾身僵硬了數息,再是驟然放松,倒回了床鋪。

黑發淩亂地遮住了他的臉頰,床上一時只聞兩人的喘息聲。

步年握着蓮艾下體的手指動了動,掌心濕漉漉一片,只有淡淡的白色,是稀到極致的精液。

他将手拿到近前,可能是欲望餍足了,語氣就有些了懶洋洋的。

“可惜了……”說着伸出舌尖舔了舔,又因為古怪的味道嫌棄地皺了眉。他将那只手探到蓮艾面前,撬開他的唇,糾纏上他的舌,“我再肏得久一些,你就該沒東西可射了。”

精囊裏沒了精液,便只能射尿了,蓮艾立即想到這層,軟舌柔順地舔舐着步年的手指,心裏卻在害怕步年再來一次。

然而步年并沒有這樣的打算,許是也累了,計劃着來日方長,抱着蓮艾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粉紫在屋外立了半個時辰,直到聽到裏面的動靜才着人準備熱水帕巾。步年要她進去的時候,她也不急着伺候兩人,只靜靜站到一旁,見兩人互相打理的差不多了,她才是剛想起來般通報了聲。

“主子,姑蘇來的滿夫人到了。”

番外三(下)

粉紫口中的滿夫人,正是步年那久未見面的姨母。滿夫人年輕時和步年的母親關系還不錯,與堂姐嫁給朝廷官員不同,滿夫人嫁給了姑蘇一個賣布的商人。

夫君開着布行,堂姐嫁了将軍,滿夫人原以為這沾親帶故,自家也能得點好處。不想堂姐是個死腦筋,不開後門就算了,還把話說得很難聽,說要是被她知道誰仗着步将軍的名號在外招搖撞騙,就要拿對方去見官。

滿家都說她忘恩負義,漸漸就和她斷了來往,滿夫人也是那時候和堂姐關系生分的。在她看來,堂姐不過是飛上高枝了,就開始嫌棄他們這些上不得臺面的親戚們。

滿夫人今年四十多歲,因生育得晚,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女兒十六,兒子才八歲。早幾年她與娘家一個鼻孔出氣,很不待見堂姐,連對方病故,也只是意思意思地送了封信去。老将軍遇刺後,她同世人一樣,都以為步家要不行了,就更沒了來往的心思。誰能想到幾年過去,步年也是個狠角色,步家不僅沒有因為老将軍的身死而衰落,反而一路向上登頂權臣之巅,成了大祁無人可及的存在。

以前滿夫人的女兒年紀還小,她沒什麽想法,如今女兒到了說親的年紀,步年至今又沒婚配,滿夫人心思就活絡了起來。

那些江南才俊,再出色再英俊,到了步年面前也不過是胳膊比大腿——大相徑庭。就是在他府裏做個妾,也好過去做商人妻。為了女兒,更為了自己,滿夫人借口正巧路過京城,厚着臉皮往将軍府送了封信,帶着一雙兒女,端着長輩的架子,來與步年敘那舊日情誼了

只是他們一行被安排在偏僻的客院,離主院十萬八千裏,別說步年的面,就是步家的管事,都不是說見就能見到。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們卻連步年一根頭發絲都見不着,滿夫人心急不已。

這天她帶着兒子女兒正想去到花園散散步,賞賞景,剛走到門口就被人攔住了。

步家的花園依着箭道而建,從花園的九曲橋上走過,就能透過箭道牆壁上一個個菱形窗口,看到裏面的情形。

滿夫人一眼望過去,模糊看到有個人站在窗前,似乎正在練箭矢。

她心中一喜:“可是年兒回來了?”

攔着他的那家丁并不退讓,只搖頭道:“将軍并未回府,那是我家另一位主子。”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步年這幾年修身養性,不再見一個愛一個,而是獨寵赫連家的二公子,甚至為了對方不娶妻不生子,兩人竟如夫妻一般生活在了一起。

不消說,這“另一位主子”,定是那赫連艾了。

滿夫人皺了皺眉,剛想更進一步看看仔細,到底是何等狐媚才能勾得堂堂上将軍甘願斷子絕孫,那家丁結結實實擋在她面前,不再讓她進一步。

“放肆!”滿夫人身後少女沖了出來,“我娘乃是上将軍的姨母,是長輩,他一個小輩不來見禮就算了,還攔我們去路,真是好大的威風啊,真把自己當将軍夫人了不成?”

少女長着一張水嫩的芙蓉臉,明眸皓齒,從骨子裏透出嬌縱。

家丁也很為難:“奴才只是聽命行事,還請小姐見諒。”

少女柳眉倒豎,還待發作:“你叫他過來,我倒要親自見見他到底有什麽了不……”

“祯兒,行了。”滿夫人适時打斷她,“既然人家不願見我們,我們走就是。”

薛祯從秀氣的鼻子裏哼出一道氣,攙扶着滿夫人轉身就要離開。只是沒走兩步,覺着身邊少了什麽,低頭一看,猛然一驚。

“哎呀,小弟呢?小弟怎麽不見了?”

滿夫人的小兒子得來不容易,從小如珠似寶寵着護着,家裏人沒一個敢對他大聲說話的,因此長到八歲了還沒個正行,整日裏抓貓逗狗,皮猴一樣。這滿夫人母女才錯開眼,他就自個兒仗着身量小,呲溜一下從家丁眼皮子底下蹿過,溜進了花園。

将軍府的花園,老将軍在世的時候就不知道翻修過幾回,到了步年繼任,又給返修了遍,種上各種天南地北的植物,雖說不及禦花園那般大,但絕對不比禦花園差。花園的池塘中,除了江南挖來各色荷花,頂頂珍貴的就要數那幾條養的膘肥體壯的錦鯉了。其中一條通體金色,只腦袋上有道豁口般紅痕的鯉魚,還是去年除夕的時候天子賞的,寓意“年年有餘”。所有臣子中就丞相與上将軍得了這賞賜,可見恩寵有加。

薛小公子年紀小,見到新奇的事物便挪不動道了,那金燦燦的鯉魚一擺尾巴,他立馬瞪大了眼,張着小嘴一臉驚嘆。他膽子也是大,整個人探出石欄,大半個身子都橫在了池塘上方。

滿夫人找了幾圈終于找到了小兒子,見他這樣危險地姿勢,當下就要暈過去。

“小虎!”她叫着兒子的乳名,本想叫他趕緊下來,不想這聲叫驚破了對方的迷思,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都跌進了水裏。

這下滿夫人是真的要暈過去了,腿軟的只能靠身旁薛祯攙扶。

“娘!”薛祯也慌了神,尖叫起來,“來人啊!救命啊!快來人啊!!”

先前攔住他們去路的家丁是反應最快的,一個箭步沖到橋上,縱身躍了下去。

還好那池水不深,薛小少爺只嗆了幾口水,上岸之後除了受驚不停哭喊,其餘倒是沒有大礙。

滿夫人抱着他一頓心肝寶兒的叫,薛祯也又是哭又是笑的,這動靜不可謂不大,不多會兒,橋的另一頭穿來腳步聲,蓮艾聽到有人求救,連手上弓弩都來不及放就趕來了。

“你下去換套幹衣服去吧。”蓮艾見那家丁身上衣服還在滴水,朝他擺了擺手。

家丁領命退下。

蓮艾蹲下身,查看薛小公子情況:“怎麽樣,站得起來嗎?”

滿夫人用袖子不停給兒子擦着臉,沒空理他,薛祯倒是回了,只是口氣十分的沖。

“你沒有眼睛啊?看不出來我弟弟受了驚吓現在沒力氣嗎?”她倒是怎樣的天仙絕色,長得不過如此,臉上還有疤,也不知怎麽迷住了步年表哥。

蓮艾被她一頓嗆,看了她一眼,也不氣惱,又對滿夫人道:“我叫人背小少爺回房吧,府裏有大夫,先洗個熱水澡,晚些時候我讓他們去瞧瞧。”

薛祯看不慣他一副主人家的樣子:“用不着你假惺惺!要不是你攔着路不讓我們走,我小弟能跌進池塘裏嗎?”

這真是天外無端端飛來的欲加之罪,蓮艾張了張口,竟無言到找不到話說。

薛小公子還在哭,哭之餘,還不停拉他母親的袖子:“娘,池塘裏有條好漂亮的魚,我想要……嗚嗚嗚嗚你把它抓上來給我玩好不好?就是那條金色的!”

滿夫人這會兒哪會說不,忙不疊一串“好”,此時就是對方要天上的星星,她恐怕也會給摘下來。

“那條不行。”只是滿夫人話音還沒完全落下,蓮艾便來拆她的臺,叫她臉色一陣難看。

薛祯瞪着眼,冷聲道:“我娘好歹是上将軍的姨母,竟連一條魚都要不到?你是什麽東西,也敢這樣對待我娘,對待我們?”她怒極反笑,“等上将軍回來了,我可要好好問問他,他難道就是這樣對待自己的親人長輩的嗎?這就是他步年的禮數?”

蓮艾直視着她的怒容,目光一點點冷下來。

對方怎樣對他都行,再難聽的話他都聽過,并不會在意,但不該牽連步年。蓮艾是步年的逆鱗,步年又何嘗不是蓮艾的逆鱗。

“你知不知道……”蓮艾緩緩擡起弩箭,指着薛祯小腿,“只要我說我射箭的時候射歪了,不小心射傷了你,将軍絕不會多問半句。”

“你!”薛祯不敢置信地僵直在那裏,因為蓮艾的威吓,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滿夫人氣得渾身發抖,将兒子一把抱進懷裏,顫身道:“反了反了!你還有沒有王法了?年兒怎會看上你這樣目無尊長的東西!”

蓮艾神色淡然地站起身,看也不看朝遠處的一棵樹射去一箭,鐵矢急速而去,牢牢釘在樹幹上,還震下兩片枯黃的葉子。

“那魚是聖上禦賜之物,世間獨一無二,掉了一片麟都是殺頭的大罪。”他說,“還要不要王法了?”

三人不約而同渾身跟着一震,到底是怕死,薛小公子連假哭都忘了,打個哭嗝都是小心翼翼的味道。

正在這時,蓮艾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男聲。

“我到處尋你不到,你在這裏做什麽?”

滿夫人一瞧,來人高大威猛,一身漆黑官袍,光是那與堂姐有幾分神似的面容,便叫她認出了對方。

“年兒!”她驚喜地叫出聲。

步年被這聲“年兒”叫得眉毛一抽,順着聲音看過去,這才看到蓮艾身前坐在地上的幾人。

“我倒是誰叫我,原來是姨母啊。”步年态度頗為冷淡,走到蓮艾身側,十分順手地展臂攬過了他的細腰,也不與滿夫人見禮,更不要說和薛祯打招呼了。他居高臨下,滿是輕慢地盯着三人,活脫脫就是在看三個跳梁小醜。

滿夫人這才覺出不妥,忙站起身,将兒子推給女兒照顧,整了整自個兒淩亂的衣裙,故作得體優雅的一笑。

“年兒,姨母總算是見着你了。”她一臉慈和,“姨母知道你忙,但也要注意身子,別累壞了。”她拉過一旁薛祯,朝步年介紹,“這是你表妹祯兒,今年已經十六了,到了說親的年紀。這幾個月府裏的門坎都要被媒婆踏破了,我還舍不得她出嫁,想讓她尋個合自己心意的,這不,就躲到京城來了,順便也看看你。”

蓮艾垂下眼,摸了摸手裏的弓弩,他也不是傻子,這話已經很明白了,對方這次來,就是為了将女兒塞進将軍府的。這幾年來想要進府的男男女女,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要是都吃錯,他是吃不過來的。像步年這樣的身份地位,沒有人觊觎是不可能的,加上他還這樣年輕,這樣英俊……

他想着想着就有些出神,直到滿夫人不怎麽小聲地又說了句什麽,他才回過神,再擡頭時,就見滿夫人和薛祯都面如土色。

“你難道,難道真的要叫将軍府斷子絕孫嗎?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就算不娶妻,好歹也納個妾将香火延續下去啊!你這樣怎麽對得起你爹娘的在天之靈?!”

步年微微眯眼,手指在蓮艾腰側有規律的敲擊着:“我讨厭孩子。”

這世上,他只會去愛一個人的孩子。可這個人既不能為他誕下子嗣,他也決不允許對方和別人孕育血脈,所以這注定了他不會有繼承人。

他并不遺憾,也不覺得對不起誰。若無論好惡,只為了繁衍而繁衍,和畜生又有什麽不同?

“你要是不喜歡女子,可以生下孩子後将孩子交給……”滿夫人一咬牙,自覺做出了天大的讓步,“交給赫連公子撫養便是。”

她想得長遠,恍惚已将口中“女子”代入了自家女兒。只要薛祯生下步年子嗣,一年兩年或許她會受委屈,可畢竟她才是孩子生母,以後孩子大了,總會更親近她,倒是誰和誰是一家人還不一定呢。

滿夫人當年嫁給布商,對方家裏姬妾不少,她也是經過一番摸爬滾打,心機用盡,差點連孩子都生不出來,費了數年時間,這才坐穩了主母位子。故而,她是最不怕耗時間的了。

“我不養。”蓮艾皺着眉心道,“我回中州。”

滿夫人一愣,還沒想明白蓮艾什麽意思,就見步年一下看向對方,臉色不虞道:“這種胡話你竟還認真回她?”

他手指一緊,蓮艾吃痛地叫了聲,一把按在那只作亂的手上。

“将軍!”他聲音又柔軟又甜膩,百轉千回,撓得人心癢。

眼角眉梢流露出的刻骨媚态,雖轉瞬即逝,但就如一尾蹁跹驚鴻,叫人一見便再轉不開眼。薛祯身為女子,本是最不屑蓮艾這種以色侍人的男子,卻也無可避免被那一眼的風情所驚豔。

“年兒!”直到滿夫人一聲怒斥,她才驀然驚醒。

步年看着他們的時候,眼裏像含着冰,和看着身邊人的目光完全不同。

“姨母,你們在京城也待了好些日子了,想必也十分思念親人,我讓人替你們整理行李,今天就啓程回家吧。”

滿夫人不知所措:“什,什麽?”

步年卻不再看她,朝身後奴仆道:“來人,将滿夫人和她的兒女護送回客院,直到馬車準備好,都請他們待在院子裏好好休息,不要再亂走了。”

說完摟着蓮艾,轉身往主院走去,邊走還邊嗤笑道:“年兒?我娘都沒這麽叫過我。”

身後的滿夫人和薛祯臉一陣紅一陣白的,薛小公子扯了扯阿姊的袖子,不懂事地吵鬧道:“我想要那條魚!我要那條魚!阿姊你幫我抓上來嘛!”

薛祯瞧着他,心裏的火怎麽也壓不下去,暴躁地一把甩開他,冷着臉轉身離去。

薛小公子滿目委屈,又去扯滿夫人袖子:“……娘?”

滿夫人心裏七上八下沒找落,總覺得自己這招險棋走得有些歪,好處沒撿着,惹了一身騷,就有些心不在焉。

她少有地也對兒子板了面孔,不耐道:“魚什麽魚,不想活了嗎?”說着不管不顧拉起兒子就走。

就這樣,滿夫人志得意滿地來到将軍府,又灰不溜秋,可以說是萬分狼狽地被趕了出來,帶着一雙兒女回姑蘇了。

知不知為何,那之後薛家布行的生意就不太好做,年年虧損,以致于幾年後負債累累,再不複往日光輝。

有人說是他們得罪了赫連家,造了赫連秋風報複;也有人說是官道上的人使絆子,才使得好好一個布行說不行就不行了;更有人說,是滿夫人年輕時造孽太多,那些冤魂來索命了,因而連累了薛家基業。

落雨

由西村是個很小的村子,村裏只有百來戶人家,從村頭走到村尾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村裏手藝人不少,有木匠,還有戶鐵匠。鐵匠不是本村人,前兩年才遷來,殘了一只手,但打鐵的手藝半點沒受影響。

鐵匠姓左,別人都叫他左二,是個鳏夫,身邊帶着個四五歲的小女兒,為人沉默寡言,看着不太好相處。

左二白日裏在鐵鋪打鐵,那裏又熱又危險,怕傷着女兒,便會将她交于村裏的餘嬸娘照看。餘嬸娘常常幫人照看孩子,也很喜愛左家的小丫頭,總是逗她說要将她搶過來做自家閨女,惹得小丫頭哇哇大叫。

“爹,我明天不想去嬸娘家了!”左雲珠奶聲奶氣道。

天上下着小雨,左二抱着女兒,打傘走在石板小道上,兩旁竹林疊翠,拐過一道彎,拾階而上,便見山頂有戶人家,掩在林間,正是左家父女居住的草屋。

“為何不去?餘嬸娘那麽喜歡你。”

“她要搶我去做女兒!我才不要做她女兒,我一輩子都是爹的女兒!”左雲珠說話一激動,傘就打得歪七扭八。

左二被傘柄敲了頭,還滴了滿臉雨,呵斥道:“別鬧,好好撐傘!”

左雲珠聞言果然不再亂動:“哦。”她冷靜下來,和左二打着商量,“我能不能不去了?我想和你一起去鐵鋪。”

前面鋪墊這麽多,原來最終目的是這個。

左二好笑地瞥了她一眼:“你去做什麽?”

“看火?”

“添亂吧。”

“你瞧不起我!”

左二走至柴門外,忽地腳步一停,臉上笑意收斂,頃刻間便像變了個人一樣。

柴門未破,院子裏卻躺了個人,泥濘的地面猩紅點點,顯是受了重傷,不知怎麽逃到了此處。

“咦?為什麽咱家多了個人?”左雲珠順着他視線看過去,也看到了那人。

左二小心推開柴扉,走到那人近前,用腳踢了踢對方,沒得到回應,傷口的血卻流的更歡了。

那人臉上覆着張銀色的面具,一身黑衣,手上也戴着薄薄的皮手套,唯有脖子是裸露在外的,被雨水和鮮血沾濕,顯得那截肌膚格外蒼白。

左雲珠往左二懷裏偎了偎,有些害怕,她沒見過死人,也不知道“死”是什麽。

“他怎麽啦?”

左二抱着女兒,在黑衣人身前緩緩蹲下,伸手挑去了他的面具。

令左二意外的,那人長得十分年輕,不知道有沒有二十歲,眉眼秀麗,臉色一片灰白,唇角淌着血,似乎受了內傷。

左二剛要收回手,那人身體一動,下一瞬左二的手腕便被對方緊緊攥住。

濃密的睫毛顫動了兩下,那人緩緩睜開眼,瞳色在日光下呈現一種透着青的琥珀色。

“救我……”

左雲珠微微傾斜了身子去看對方,手上撐的傘也跟着傾斜,雨珠子嘩啦啦全都落在那人臉上。

那人蒙頭蒙臉被砸的喘不過氣,手一松,左二趁機站起身往後退了退。

“爹,他眼睛好漂亮,像小白!”小白是只山裏的白狐貍,小時候被左雲珠喂過,長大了就一直來遛彎,也不偷雞,是只好狐貍。

左二抱着她進了屋,将她放到了床上,給她擦了擦身上飄到的雨花,又将她鞋子脫去,讓她自個兒在床上玩。

“爹,不管那人了嗎?”

左二走完一旁竈間的腳步頓了頓,回身道:“今晚死不了我就救他,死了就是他命裏該絕,咱們本也不是富裕人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左雲珠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左二的右手除了大拇指,其它幾根手指都是缺失的,日常慣用左手,切菜也是用左手。

他切了些豬肉,又打了兩個蛋,想做碗肉糜炖蛋。

竈間有扇田字窗,望出去正好能看到院子裏躺着那人。雨一直在下,那人一動不動,看着就像死了。

左家父女的晚膳相當簡單,一個菜,兩碗白飯,左雲珠也不挑食,自己呼啦啦就把飯全扒拉完了,吃完把碗遞給左二,抖了抖,還要。

左二接過了去給她添飯,見她吃的滿嘴流油,手背上胖的都有了窩窩,忍不住提醒:“你最近吃的有些多。”

左雲珠聞言看了看自己肚子,坐着的時候特別明顯,都要把衣服線腳崩開了。

“我有了。”她拍了拍軟乎乎的肚子。

左二:“……你什麽?”

“餘嬸娘的女兒肚子也大了,她說是因為有了。”左雲珠用勺子舀了勺蛋黃,吃得津津有味,“肚子大了就是有了,我也是因為有了才胖的。”

雖然是胡說八道吧,但她還特別有自己的一番道理,邏輯嚴密,叫人哭笑不得。

左二給她重新盛了口飯,重重放到她面前:“大人才會‘有了’,你就是胖的。”

左雲珠也不是很在意有沒有的,一張小臉幾乎都要埋進碗裏,吃得格外香。

“胖就胖吧,胖點是福!”

左二摸了摸她腦袋,唇角勾着淡淡笑意,有些欣慰,又有些惆悵。

晚間草屋一片寂靜,左家父女先後入睡,前半夜雨勢稍停,後半夜卻忽地大雨傾盆,電閃雷鳴。

左二怕左雲珠被雷驚醒害怕,披了衣服去她那間屋查看,沒想到左雲珠睡得四仰八叉,露着截小肚皮,不停吧唧嘴,不知在夢裏吃啥好東西呢。

倒十分有他小時候的風範。

左二搖着頭,替女兒蓋好被子,正打算回屋接着睡,天際一道驚雷,将夜空劈成了白晝。

接着“碰”地一聲,左家那搖搖欲墜,本就不怎麽結實的木門,被人從外面撞開,倒進來個濕漉漉、黑漆漆的人影。

左二披着衣服走過去,見對方形容狼狽,臉上泛着不正常的紅暈,俨然一副出氣多進氣少的模樣,再遲個一晚上,估計就真的沒救了。

他嘆了口氣,抓着對方濕透的後領,将人拖拽回了自己那間屋子。

左二替黑衣人搜身時,從他身上搜出些暗器,還在靴子裏搜到把匕首,拔出時銀芒乍現,雪亮透骨,是把好兵刃。

對方身上有兩處傷口,一個在腿上,一個在腰腹,除此之外還有些內傷。

左二發現他身上有許多舊傷,手套下的雙手更像是被火舌舔過般,滿是燒傷的痕跡,好在只是皮肉傷,該是沒怎麽影響他用手。

左二替那人清理好傷口後便沒怎麽管他,與左雲珠擠在一張床上湊合睡了晚,第二天隐隐覺得胸口像被壓了塊大石頭,醒來發現是左雲珠橫陳在了他的身上。

左二忙将她推開。

左雲珠也醒了,揉揉眼坐起來,還有些迷糊:“爹你幹嘛跟我搶大餅?”

左二撫了撫悶痛的胸口,聞言一愣,道:“我什麽時候跟你搶大餅了?”

左雲珠:“昨天晚上。”

左二下床穿了鞋,衣架上拿了衣服轉身給左雲珠穿上。

“你做夢呢。”

左雲珠這會兒也清醒不少,知道自己錯怪左二了,有些不好意思。

“原來是做夢啊……”忽然她像是剛反應過來,“爹你幹嘛睡我床啊?”

左二給她穿好鞋襪,示意她跟上。

左家共有四間草屋,一間做飯的竈間,一間養雞鴨的牲口棚,剩下兩間就是左家父女睡覺的地方。

為了方便照顧女兒,左二在兩間卧室中間支了個簾子,沒有将牆砌實。

左雲珠跟着左二走到他那屋往床上一看,立時瞪大眼,蹭蹭兩步竄上了床。

她肉呼呼的小手摸了摸那人臉頰,轉頭一臉凝重看着左二道:“他發燒了,爹你趕快給他喝刷鍋水。”

左二無奈道:“那不是刷鍋水,是藥。”

左雲珠十分争氣,長這麽大也就病過一次,左二帶她去看大夫,抓了兩幅藥,喝了一幅就好了,但之後無論左二怎麽解釋,她始終覺得自己喝的是左二燒飯剩下的刷鍋水。

左雲珠手腳并用爬下床,完全沒有在聽左二的話:“我去看看還有沒有刷鍋水。”說着小小身影就往外沖。

左二怕她亂來,忙追着她身後去了。

他們走後,床上蒼白的青年眼睫微顫,緩緩睜開了一條縫,但很快又似不支地再次閉攏起來。

青年整整睡了三天,左雲珠上回吃剩下那一副藥,左二熬了全都喂到了他肚子裏,随後該怎樣怎樣,他一如既往白日裏送左雲珠去餘嬸娘家,接着自己再去鐵鋪做工,完全沒把家裏的病號當回事。

也是那人命不該絕,這樣都沒有死。雖說身上還有些低燒,傷口愈合得也不理想,但被左二這樣折騰着,竟也慢慢醒轉過來。

顧微瀾半倚在床頭,因為腹部和腿部傷口的原因,讓他不能随意亂動。他沉默地盯着床尾處坐着的漂亮女童,直到對方擡頭與他視線相對。

“你要玩嗎?”左雲珠舉起手中竹蜻蜓問他。

顧微瀾盯着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而是問道:“你已經玩了一個時辰,有這麽好玩嗎?”

一個竹蜻蜓玩一個時辰,顧微瀾像她這麽大的時候,已經在玩鐵蒺藜了。

“好玩啊,這是我爹給我做的,可以飛老高了!”左雲珠爬了幾步,爬到他身邊,将竹蜻蜓展示給對方看。

顧微瀾看了眼,做工粗糙,不像是能飛很高的樣子。

左雲珠可能怕他不信,将竹蜻蜓放手裏搓了搓,嘴裏說着:“我給你搓個大的!”說罷雙手用力,竹蜻蜓在摩擦中歪歪扭扭上升。

兩人視線随着竹蜻蜓的升空而移動,動作十分統一。

“吃飯了。”便在這時,左二端着一盤青菜和一盤紅燒肉從外面進來,也沒看到竹蜻蜓,一頭撞了上去,竹蜻蜓瞬時落入那盤紅燒肉裏。

左雲珠與顧微瀾齊齊“啊”了聲。

左二:“……”

一陣難言的靜默之後,左二重新邁開步子,将兩盤菜放到桌上,再将竹蜻蜓取出來甩了甩。

“跟你說多少回了,別在屋裏玩這個。”

他用一旁麻布擦了擦,将竹蜻蜓還給了左雲珠。

左雲珠接過了放鼻子底下聞了聞,嫌棄地皺眉:“有股肉味。”

吃飯的時候,左家父女坐在桌邊吃,而顧微瀾則坐在床上吃。左二替他盛好了飯菜端過去,怕他拿不穩筷子,就給了他把勺子讓他舀着吃。

左雲珠是話最多的,左二大多時候聽她唠叨,偶爾回一兩句。

顧微瀾游離在外,只顧自己吃飯,從不會加入父女談話。

小村子的生活十分簡單,早睡早起,畢竟太陽落山後除了睡覺也沒別的事可做。

吃完飯,左二洗洗弄弄便要睡了。

他還是不慣與左雲珠睡一起,年少時起他就沒和誰睡過,如今雖然境況大不如前,但偏偏這嬌貴的習性還留着,是他經年累月怎樣都改不了的。

左家一共也就兩張床,不能和病號擠,又受不了左雲珠的睡相,還好這天不涼,左二整了塊草席,在上面鋪上褥子,打算湊活着睡到顧微瀾離開。

他每天早上将褥子收起,晚上再鋪上。顧微瀾看着他忙碌,忽然開口:“你知道我是誰嗎?”

從他醒來至今,左二除了簡單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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