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試探的邊緣

三人詫異地看向陸小寶,陸與安不悅道:“小寶你抖什麽?”

“不是我要抖,是它在抖啊。”陸小寶說着,拿出一個葫蘆用力摁在桌上,而葫蘆正在不停震動,似有什麽東西要從裏面掙紮出來。

江羨魚緊張道:“這,這裏邊裝的不會是你家的百足蟲吧?”話音剛落那葫蘆塞就彈了開去,一條手指粗的百足蟲從瓶口探了出來。

“快把它弄走!弄走!”江羨魚手忙腳亂地跳起來,差點連人帶凳一起摔倒,還好葉臨川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陸與安忙道:“別怕,我家百足蟲是不會攻擊人的。”

明明說不攻擊人,可那百足蟲卻沿着桌面,迅速向江羨魚爬了過去。江羨魚吓得面無血色,瘋了似的撒腿就跑,把桌椅撞得東倒西歪。那條百足蟲竟也着魔似的追着他,速度極快。

“啊!救命!”江羨魚奪門而逃,還狼狽地摔了兩跤。

葉臨川疾步追上去,正欲甩出靈枝刺,陸與安卻搶先一步将百足蟲攫獲在手中。它還在死命掙紮着,陸小寶忙把葫蘆送了過來,陸與安便強行把它塞了回去。

“奇怪,這蟲兒怎麽如此躁動,難道附近有鲛?”陸與安心中納悶,狐疑地看着逃竄的江羨魚,随即又環顧起四周的人群。

彼時堂內坐滿了形形色.色的人,而窗外是一望無際的沙漠。千語樓之所以要建在沙漠裏,就是為了防止鲛人涉境,因為鲛人的身體很難跨越這片缺水的大漠。

江羨魚手腳并用地爬上了樓,他平生最怕的就是蜈蚣了,尤其是陸家養來獵鲛的巨型蜈蚣。他本來對蜈蚣毫無感覺,都怪江軒老拿蜈蚣捉弄他,他睡醒臉上是蜈蚣,穿鞋腳底是蜈蚣,喂魚連魚池裏都是蜈蚣,害他留下了極深的陰影。

葉臨川正要去追江羨魚,陸與安忙拉住他道:“等等,事情還沒談完。”

“你說的事我并不知情,沒什麽好談的。”葉臨川掙開了陸與安,陸與安又用折扇攔住他道:“那我們換件事談,說說江羨魚的降鲛旗,這個你總得感興趣吧?”

葉臨川頓了頓,這才肯回到雅閣裏繼續談話。陸與安抖扇扇了扇風,沖陸小寶揚下巴道:“小寶,你來跟葉前輩說。”

陸小寶于是拿起小冊子,繪聲繪色地講述起來。原來,自江天寶庫的消息傳開後,就有很多人聲稱找到了江羨魚的兵器。尤其是降鲛旗,竟同時出現了十一面。人們各執一說,争論不休,于是相約把旗幟帶到了千語樓,求衆人來鑒定。

“我猜,江天寶庫的消息就是江家自己放出去的吧?這消息未見得是真,但應該也假不到哪兒去。畢竟江氏的麻煩已經夠多了,犯不着這麽給自己添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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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臨川沉色不語,陸與安又道:“你來得正是時候,明日所有降鲛旗都會被展出,如有真物,按千語樓的規矩,應會被當衆售賣。”

他說着用折扇把窗簾掀開了一角,“可你看看外面來的這些人,十有八.九是沖降鲛旗來的,各家門戶都派了不少高手,硬搶怕是行不通的。但以江家如今的狀況,要用錢買顯然也……”

“不必拐彎抹角的,我要拿旗确實不易,但你要拿旗并不難。料想你對這旗也不感興趣,應是順手想送我個人情,有什麽要求直說吧,能滿足的我自會滿足你。”

“痛快!我替你拿下降鲛旗,但你得實話告訴我,照水她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并安排我見她一面。”

葉臨川別有意味地打量着陸與安,沒想到他這些年游戲花叢,倒是難得的對江照水情有獨鐘。

“我答應你,只要你能拿到真正的降鲛旗,就告訴你實情。至于見面的事還早,等你拿下降鲛旗再說吧。”

談罷,葉臨川就離開了。

陸與安沉思片刻,便用折扇敲了敲桌面,兩名随從聞聲走了進來,畢恭畢敬道:“您有何吩咐?”

“你們去越水查探一下,方才跟葉臨川一起的那個年輕人,是不是江家的遠房親戚,跟江羨魚有何關系?如果沒有查到這號人,或者查到了別的什麽,速速趕回來向我彙報。”

兩名随從得令退下了。

陸小寶不解道:“小叔為什麽要查錦鯉哥哥呀?”

“首先,我們家的百足蟲對他有反應,其次,他居然像江羨魚一樣怕蜈蚣,第三,葉臨川看他的眼神不簡單。”

“怎麽個不簡單?”

陸與安搓着折扇道:“葉臨川是個涼薄的人,就是那種認識了十年也捂不熱的人。在我的印象中,他似乎只會關心江羨魚一個,別人就是死在他面前,他也不會施舍一眼。但他看那個錦鯉的時候,眼神明顯就柔和多了,等等!”

腦中靈光一閃,陸與安忽然拍了一下折扇,“錦鯉?正常人不會叫這名兒吧,很可能是他随口說的。我記得江羨魚生前最喜歡的就是錦鯉,最讨厭的是蜈蚣,他還很讨厭女人的脂粉味……”

說到這裏,陸與安暗自一笑,既然前兩條都中了,如果最後一條還中,那麽他也許能确定對方的身份了。

夕陽西下,大漠漸漸涼爽了下來,千語樓依舊熱鬧非凡。

陸與安以賠禮為由,邀請葉臨川和江羨魚吃晚飯。地點還是在一樓的雅閣,他特地派人準備了一桌好菜,本想着兩人可能不會來,但兩人竟破天荒的準時出現了。

“今日吓到錦鯉兄真是抱歉,二位來此旅途勞頓,這頓就算我為你們接風洗塵,不妨坐下來小酌幾杯。”陸與安笑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而陸小寶則乖巧地給幾人倒酒。

“這麽豐盛。”江羨魚看着滿桌美味,心嘆自己這副鲛身卻無福消受。

葉臨川仍是一副不鹹不淡的神色,餘光瞥了一眼陸小寶的腰部,沒有再挂着那個裝蜈蚣的葫蘆,看來是陸與安特意囑咐過了。

兩人都不怎麽說話,陸與安只好不斷找話題,有意無意地提到江羨魚過去的事跡,甚至故意說錯幾個細節,邊說邊觀察對方的反應。

“還記得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去越水的時候,就跟江羨魚打了一架。當時葉臨川就在旁邊看着,既不插手也不勸架,等江羨魚把我的胳膊擰斷了,這才把我給拎回江天堡療傷。我陸與安長那麽大,他江羨魚還是第一個敢打我的人,就因為我不小心撞掉了他的燒雞。你們說,他這人是不是特別的蠻橫?”

江羨魚一直在喝水,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他當時動手,不僅是因為陸與安撞掉了自己的燒雞,而是因為對方一點愧色都沒有,還火上澆油地說了一句:“這種爛東西有什麽好吃的?”

後來,江羨魚被自己爹摁着道歉,陸與安本來堅決不接受,但江羨魚請他吃了一只燒雞後,他由衷地感嘆道:“我發現這玩意兒超好吃的!越水還有什麽好吃的,你帶我去嘗嘗呗?”

于是,兩人就這樣達成共識,化敵為友了。

陸與安講得興起,但那兩人毫無興致,只有陸小寶聽得津津有味。于是他又胡扯道:“你們知嗎,為什麽驚世四公子裏面沒有江羨魚?明明以他的出身樣貌,并不輸給四公子中任何一個。”

“為什麽?”江羨魚好奇道,這個問題困擾他很多年了。

“因為啊,驚世取驚豔俗世之意,本是坊間女子們評出來的。江羨魚戰績顯赫,被封江天一霸,姑娘們認為驚世二字配不上他,私底下給了他一個更響亮的稱呼,就叫——駭世公子。”

江羨魚一口水差點兒嗆住,沉默許久的葉臨川忽然開口道:“無知的人才會取這些稱呼,無知又無聊的人才會講這些稱呼。你既是如此無知無聊之人,也難怪我家照水不願意見你了。”

陸與安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好喝了一口悶酒。江羨魚笑着開始吃東西,他每道菜都夾了一點,強迫自己吞下。既然陸與安都在這樣試探他了,他一口都不吃就太可疑了。

“怎麽,這些菜不合你胃口嗎?那我喊人換些別的花樣。”陸與安說着便喊人過來添新菜。

不一會兒,幾個濃妝豔抹的女人端菜過來,一個個故意往江羨魚身上湊,濃郁的脂粉味熏得他難以呼吸,好在他這副身體不會出紅疹。眼看菜肴添滿了,江羨魚還以為這些女人終于要走了,哪料其中一個轉身時腳一扭,竟跌倒在了他懷中。

他先是一瞪眼,旋即又恢複了笑容,将人扶起來道:“姑娘沒事吧?下次小心些,可別燙着哪兒。”不僅坐懷不亂,竟還憐香惜玉。

“謝公子關心。”女人見他模樣甚是俊俏,紅着臉抱着托盤跑開了。

葉臨川的臉色陰沉得可怕,手中筷子捏得咯吱作響。一旁的陸與安更是看懵了,不禁懷疑自己之前的判斷,因為他所認識的那個江羨魚極不解風情,幾乎見了女人就躲,哪還會憐香惜玉啊?

“吃飽了,謝陸公子款待。”江羨魚說罷便起身離席了,葉臨川也放下筷子追了過去,剩陸與安淩亂地坐在那裏。

千語樓後昏暗的角落裏,江羨魚扶着牆嘔吐不止,幾乎連肝膽都要嘔出來了。葉臨川給他輕拍着後背道:“你不要緊吧?”

“沒事,”江羨魚擦了擦嘴角,“怪我先在他面前暴露了馬腳,他既然都在試探我了,說不定已經派人去查我了,先穩他一時是一時吧。畢竟他是陸家的人,我不能給他知道我的身份。”

江羨魚說着呼了一口氣,“剛那女人吓死我了,我差點沒把她給掀飛出去,怎麽樣,我表現得是不是很出色?”

葉臨川抿嘴笑了笑,“你以後不許這麽硬撐了,若遇到難以解決的事,讓我來替你解決便是。”

這時遠方傳來馬隊的嘶鳴聲,幽藍的夜幕下,一隊人馬正朝千語樓趕來。兩人不由得眯起眼睛分辨,卻見那隊人馬上空浮動着一團藍紫色的光點,一看就是花家的靈蝶!

“不好!”葉臨川立即拉住江羨魚,轉身從千語樓後門進去了。

兩人來匆忙回到房間裏,江羨魚探身望向窗外,那隊人馬還在飛快接近,約莫十來人,最前面那個帶隊的應該就是花祈玉了。

“怎麽辦,既然有那麽多靈蝶的話,應該很快就會發現我吧?”

花家的靈蝶非常敏銳,能分辨出方圓五裏內的靈息,哪怕他們此刻離開千語樓躲到土城別處,也遲早會被揪出來。但若連夜離開這片土城,又要他們如何在這茫茫大漠裏生存?

“此刻千語樓獵鲛師雲集,我們決不能在這個節骨眼跟花家起沖突,你的身份一旦暴露,無論是作為江羨魚還是作為魔鲛,都将在此掀起一片大浪,我們便是插翅也難逃了。”

葉臨川皺眉思考着對策,忽然似想到了什麽,拉過江羨魚把他摁倒在床上,并開始解他的腰帶。

江羨魚錯愕地扣住他的手道:“你這是要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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