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找什麽兇手
“完了完了!”江羨魚急忙轉身,用後背抵住房門。然而等了一會兒,那幫人并沒有過來砸門,腳步聲也消失了。
陸與安詫異道:“你這是在做什麽……”
“我背上癢,在撓癢呢。”江羨魚說着便在門上蹭了兩下,但他想想還是覺得不對勁,又扭頭試探地打開了房門。
只聽外面沸反盈天,但放眼望去堂內卻沒什麽人,人們似乎都聚集在千語樓大門外。叔侄倆好奇地下樓尋了過去,而江羨魚則在樓道裏繞行,找到正對大門的房間,推開窗往下望去。
彼時,衆人圍成一個大圈指指點點,陳列在其間的是十具屍首,屍體上裹滿了沙塵,而他們身上穿的正是花家的獵鲛袍。花祈玉就站在衆屍首之間,垂着臉神情埋在了陰影裏。
“據說是商隊在大漠裏發現的,那血都把沙地染紅了一大片。”
“啧啧,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對花家的人下手!”
陸與安推開人群,上前仔細查看屍首,只見每個人脖口都有一道致命的劃痕,跟之前自家獵鲛師的死狀極為相似。
“看來又是那個人幹的,他究竟是何方神聖,為什麽總是對獵鲛師下手?而且這招式和兇器,實在是像……”
“小叔何以見得?”陸小寶捧着小冊子湊了過來。
陸與安便指着屍首的傷痕道:“傷口邊緣特別平整,說明兇手出招之快,再看每個人的傷口,朝向、角度、深淺,幾乎都一致,就好像是在同一瞬被殺死的。刀劍無法發出如此連貫均勻的攻擊,唯有槍戟之類的長兵刃,在急速飛轉時才能發出這種攻擊。”
“據我所知,江羨魚就是這類招式的慣用者,他過去之所以雄踞獵鲛榜,就是因為他一擊如千斬,一瞬間就能把鲛獸的腦袋全削下來。我年少時曾和他組隊獵鲛,見過他使用連環千斬,三步之內就殺了六十多只鲛獸,那時他才十七歲。”
陸小寶聽得目怔口呆,忙用小冊子記錄下來。陸與安琢磨了會兒,又納悶地看向花祈玉道:“你家這些人怎麽沒跟你一起?”
花祈玉沉着臉沒吭聲,昨晚他們撞見了一個疑似江羨魚的人,可追了大半夜都沒有追到。他實在是疲了,便讓屬下們繼續追,而自己則帶着兩名随從回了千語樓,誰料這一轉身就是生死永別。
此刻江羨魚就在樓上看着,雖然聽不太清他們在說什麽,但他大概猜到了是怎麽回事。他感覺兇手不僅是在模仿自己,更像是在跟着自己,自己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殺人。想想葉臨川到現在還沒回來,很可能是碰到了兇手,也許此刻還處于危險之中。
“江羨魚——”花祈玉忽然扣拳望天,歇斯底裏地喊了這麽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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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羨魚心頭驀地一驚,花祈玉雖然在喊自己,但視線并沒有對上他。可花祈玉眼底那刻骨的悲恨,卻莫名刺痛了他的心,讓他的思緒瞬間飛回了兩年前的戰場。
天空亂矢橫飛,腳下的冰面不斷坍塌,鲛獸肆意奔掠。江羨魚聽着耳畔的厮殺,用破軍槍支撐着身體,鮮血順着他額際流下,視野中的敵人有些恍惚。他知道,這一戰自己回不去了。
“江羨魚!”花祈玉跌跌撞撞地沖出重圍,拽住他的手道:“跟我走!”
江羨魚漠然地掃了花祈玉一眼,“走哪兒去,我還要戰鬥。”
“你跟我走就是!”花祈玉死命地拖拽着他,無奈扳不動他分毫,用力到慘然跌坐在了他腳下。
花祈玉擡起染血的臉,顫顫望着江羨魚道:“你跟我走好不好?我從來都不求人的,只有這一次……求你跟我走!”
江羨魚從未見過這樣的花祈玉,他的眼眶紅得像是哭過,他的聲音沙啞而顫抖,“跟我走,你跟我走啊!”
“滾,別在這裏妨礙我!”江羨魚一腳踹開了花祈玉,拖着破軍槍飛身迎向敵人,同時對擦身而過的戰友下令道:“帶花祈玉離開!”
花祈玉本就遍體鱗傷,再被江羨魚踹了這麽一腳,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兩名戰士架着他撤退,他瘋了似的掙紮大喊道:“江羨魚你聽好了,不準死不準死不準死!!你就是死了我也不會放過你!我這輩子跟你沒完!你聽到了沒有?!”
激鬥中,江羨魚匆忙瞥了花祈玉一眼,剛撞上那決裂悲恨的眼神,視線就被飛濺的鮮血抹去……
昔日的戰事歷歷在目,時至今日江羨魚仍然想不通,花祈玉那樣高傲的人,當時為何要那般苦苦哀求,他明知道在那種情況下,自己是不可能脫身的,他究竟想把自己帶去哪兒?
回過神來時,樓下的人正忙着搬運屍首,花祈玉就站在一旁看着,似乎打算把他們帶回香嶺安葬。
陸與安問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要不要和我一起追查兇手?”
花祈玉冷笑道:“還找什麽兇手,我擇日就帶人去越水抄了江天堡!”
“你這樣做不妥吧,并沒有證據說明就是江羨魚幹的,很可能是有人在模仿他,雖然模仿得很像就是……”
“你要證據是嗎?”花祈玉說着擡起手臂,漸漸攤開手掌,而他掌心裏正躺着一只翅膀破碎的靈蝶。
“這是我方才從屍首上取下來的,它耗盡最後一絲靈力告訴我,殺害所有人的兇手就是江羨魚!我家靈蝶是不會認錯人的,尤其是江羨魚,即便是燒成灰了它們也認得!”
陸與安震顫得說不出話來,難怪他總是感覺江羨魚回來了,若說花家獵鲛師糾纏不休,江羨魚迫不得已殺了他們,那自家的獵鲛師又做錯了什麽,江羨魚為什麽要殺害他們?
屍體被裹好綁在了馬背上,花祈玉便牽起領隊的馬,帶着兩名随從準備離開。陸與安忙喊住他道:“等等!你不可以那麽做,就算真是江羨魚殺了你家的人,你也不能拿他的家人出氣啊!”
“哈哈哈……”花祈玉狂笑了一番,笑聲卻比哭還難聽。
“我還偏要拿江家的人出氣,我要把他們一個個的捏死、玩死,就不信江羨魚還不給我滾出來!”
“瘋子,你真的瘋了!”陸與安感覺花祈玉變得好陌生,以前的他縱然毒言惡語,但心腸總歸不壞的。
黃沙漫天,花家馬隊漸行漸遠。陸與安帶陸小寶回到千語樓內,就去找江羨魚說了花祈玉要抄江天堡的事。
“他瘋啦?!”
江羨魚拍桌而起,江家如今就剩一群半大的孩子,還有一個病弱的妹妹,再加一個窩囊廢二叔。要是花家的人真殺過來了,他們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啊!
“所以葉臨川到底去哪兒了,怎麽只有你在這裏?”陸與安問道,他剛拿到了降鲛旗,正等着和葉臨川商量下一步呢。
“他有急事出去了,我在這兒等他。”
江羨魚焦急地在房內踱了幾圈,又道:“我估摸着花祈玉會先回香嶺,等他整頓一番後再去越水,少說也得花個四五日。要不你寄紙鶴回陸家,讓你哥派些人去江家支援,以防不測。”
陸與安搖了搖頭,“這恐怕行不通,除非江氏答應把訓獵場交出來,也就是把主權交到陸家手中,否則我哥是不會支援江家的。”
“你這是趁火打劫!”
“你誤會了,在陸家我哥說了算,我陸與安就是閑人一個,沒事替家裏打打雜,門戶權争這些事我管不着。但以我對家兄的了解,只要江家沒有歸屬到我家,他是不會出手的。”
陸小寶禁不住插嘴道:“那就讓江家歸到我家呗,這樣我爹很快會派人過去駐守,花家縱是再嚣張,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動手吧?”
“江家無論如何都不會歸到陸家。”江羨魚堅定道。
可是眼下除了陸家,還有誰能替江家擋住花家那個瘋子?此刻江羨魚才發覺,自己是那麽的需要葉臨川,需要他來出謀劃策,需要他帶自己離開沙漠,可是他究竟去哪兒了呢?
窗外風沙飛卷,江羨魚望眼欲穿地等待着,陸家叔侄也陪着他等。然而一直等到天黑,葉臨川都沒有出現。
眼看快過了飯點,叔侄倆便下樓去吃東西了。江羨魚也餓得前胸貼後背,在這幹旱的大漠裏,可沒有新鮮的魚蝦給他吃。昨日他肚子餓,葉臨川不知從哪兒弄來一碗血,讓他喝了充饑。于是他便去找千語樓老板娘,殺了一只雞放了點血,端到房內準備喝掉。可他剛喝了一口,就惡心得吐了出來。
“咳咳……怎麽跟昨天喝的味道差這麽多?”江羨魚納悶道,昨天葉臨川明明跟他說是雞血,他本來很抗拒,但喝起來味道卻很清甜,可是現在這碗雞血卻腥澀得要命。
兩滴雞血不慎濺到了身上,江羨魚忙用手蹭掉,無意發現自己的衣袖處沾有血跡,而血跡已經幹涸了。這衣袍是葉臨川的,難道他不小心把手臂弄傷了嗎?江羨魚打量着血跡的形狀,忽然抖了一機靈,葉臨川該不會……是拿自己的血來喂的他吧?
他擡袖嗅了嗅那處血跡,竟真與昨日那血液的味道相似,一時心中五味雜陳。都說鲛族要吃人心喝人血才會覺得快意,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變成了這樣一個嗜血的鲛人。
“混賬!”江羨魚甩手将那碗雞血摔在了地上,全身發抖,也不知是生氣還是傷心。那家夥怎麽可以,怎麽可以讓自己喝他的血……
夜色漸沉,江羨魚倚在窗前,望着大漠的孤月發呆。忽聽咯吱一聲,有誰推門走了進來。他驚喜地循聲望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你,你怎麽這樣……你衣服呢?”
只見葉臨川竟打着赤膊,身下僅穿着一條薄褲,長發淩亂地散落肩頭,卻遮不住那一身健美的肌肉。江羨魚有點傻眼,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麽狼狽的葉臨川,活像被人蹂丨躏過似的。
“被人扒了。”葉臨川疲憊道,說着将手中的包裹放在了桌上。
“誰有病扒你衣服?”
葉臨川張了張嘴,不知該從何說起。回想着這荒誕的一天一夜,他只覺得一切都太詭異了,詭異到他甚至開始懷疑眼前的江羨魚。
這時江羨魚似想起了什麽,上前扣住葉臨川的雙手一看,果見他左手腕上有一道鮮豔的割痕。但更令江羨魚吃驚的是,葉臨川右臂上竟盤踞着一道狹長的黑色傷疤,看起來觸目驚心!
葉臨川忙将手抽了回去,掩飾性地抱起了手臂。江羨魚紅着眼眶質問道:“你竟用你自己的血來給我充饑?你當我是什麽,食人的野獸嗎?你有沒有想過,喝你的血我心中是何滋味?”
“我沒想那麽多……只是不想你挨餓。”
“可你明明知道,我就是餓死也不願意喝你的血,你卻還要這樣做!甚至想瞞着我!還有你右臂的傷是怎麽回事,看起來是陳年的舊傷,傷得這麽重你怎麽都不吭一聲?這些年你究竟瞞着我多少事,究竟有沒有把我當做你最親的人?!”
江羨魚越說越氣,語調也提高了幾分,就差沒一手把桌給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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