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誰在冒充誰
天邊圓月升起,葉臨川獨自走在冷清的街道上,身影被月光拉得老長。他手裏還拎着一個木桶,裏面裝着他剛從河裏撈的魚蝦。耳畔傳來瓦礫碰動的聲響,斜眼望去,屋檐上正立着一道熟悉的人影。
“你果然又跟過來了。”葉臨川拎着桶繼續走,那人也在屋檐上跟着他走,邊走邊哼着輕快的小曲兒。
“河邊那些鲛獸,是你殺的嗎?”葉臨川去河邊時聽說有鲛獸出沒,便準備着邊摸魚邊鬥鲛的,可到了地方卻發現鲛屍遍地。
那人只是哼曲沒有理會,但葉臨川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不知為什麽,他忽然有種錯覺,他感覺這人不是故意跟着他們殺人,而是趁那些人威脅到他們之前,先把對方給解決了。無論是陸家獵鲛師,還是花家獵鲛師,都是如此。
“你為什麽要冒充江羨魚?”
那人頓住腳步,回臉看着葉臨川道:“哈哈哈,好笑,我為什麽要冒充我自己?你怎麽不說那個鲛人冒充我,還騙你又親又抱的?”
葉臨川遲疑道:“你把面具摘下來,讓我看看你的臉。”
那人便把手放在了骷髅面具上,但剛掀開一小半又蓋了回去,“即便這面具不摘下來,你也知道我長什麽樣吧?不僅是臉,我身上哪裏有紋身,哪裏長了痣,哪裏毛比較多,你也是再清楚不過了吧?是不是我摘了面具,你還會要我脫光給你看?”
葉臨川不禁汗顏,這人說話的口吻,簡直跟過去的江羨魚一模一樣。
只聽那人又道:“我記得咱們十三歲之後,你就害羞了,不願意再跟我一塊兒洗澡了。但你身上有什麽,我可是清清楚楚吶,比如大腿內側的那顆青痣,你渾身上下也就只有那裏長了顆痣。”
葉臨川心頭又是一驚,他的身體除了爹娘,也就只有江羨魚看過了。難道眼前這人真的是江羨魚?那他身邊的那個鲛人又是誰?
“說來也怪我,怪我老喜歡摸你逗你,把你摸害羞了,你才不願意跟我一塊兒洗了,就連睡覺都不願再跟我一塊兒了。”
“你……究竟是怎麽知道這些的?”葉臨川臉上微微發燙,過去江羨魚是喜歡摸他,還老往他身上敏感的地方摸。小時候覺得無所謂,但漸漸長大之後,這些親昵的行為就容易勾火,總是讓他産生異樣的情緒和沖動。
那人輕笑了兩聲,“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還是不相信我,誰叫我回來晚了一步,讓你先遇見了那個鲛人。也罷,江羨魚這個臭名昭著的名字我早就不用了,我現在的名字叫江輕魂。”
“江輕魂,輕魂?”葉臨川喃喃重複,感覺這名字像在哪裏聽過。
“我在。”江輕魂應了一聲,聲音裏帶着笑意。這時他似察覺了什麽,扭頭眺望遠方道:“快回去找你的鲛人罷,他又跟人起了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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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葉臨川擡起眼眸,對方卻已經不在屋檐上了。顧目四望沒有找到那人,他只好迅速趕回了客棧。
彼時,客棧房間內一片狼藉,遍處都是水漬。
陸與安是被一陣冷水潑醒的,睜眼卻發現自己被綁在了椅子上,身旁的陸小寶也被綁在了椅子上,但還沒有醒。目光移開,只見江羨魚正坐在桌旁,桌上放着一盆活蹦亂跳的魚,而他正捧着那鮮魚一口一條,咬得滿嘴的汁液。
葉臨川就坐在一旁看着江羨魚,微微皺着眉,心事重重的樣子。
“你……你怎麽會是個鲛人啊?”陸與安看着江羨魚那兇殘的吃相,只感覺渾身發指,又問葉臨川道:“你怎麽會養鲛人的啊?你們還……人和鲛怎麽可以……唉!”
不管怎麽說,葉臨川也曾是一流獵鲛師,偷偷養鲛人,還跟鲛人卿卿我我這種事,陸與安光是想想就掉一地雞皮疙瘩。
“你能養條大蜈蚣,我就不能養條大一點的錦鯉了?”葉臨川似有些不悅,陸與安便識趣地閉了嘴。
江羨魚一口氣吃了大半盆,這才滿足地擦了擦嘴道:“果然吃魚還是無法滿足我,我還是得吃人心,喝人血啊。”說着用邪惡的目光打量着陸與安,然後又用同樣的目光打量昏睡的陸小寶。
“使不得使不得!人心不好吃的,咱們有話好好說嘛!”陸與安說着眼珠四處亂瞟,他記得自己的随從應該就在樓下的。
江羨魚像是讀懂了陸與安的心思,陰笑道:“你那兩名随從,早被我們五花大綁,扔柴房裏喂蚊子去了!”
“這個嘛,都是誤會啊!那蟲兒是自己鑽進來的,我和小寶沖進來是想救你吶,大家都是好朋友嘛!”陸與安賠笑道,下意識找了找那條百足蟲,卻瞥見旁邊地上躺着一小團焦灰。
“你說,要怎麽處置這叔侄倆?”江羨魚看向葉臨川,但葉臨川卻答非所問道:“你記不記得,我身上哪裏有痣?”
江羨魚壞笑着将手搭在葉臨川大腿上,指尖游移着探向他大腿內側,用暧昧的聲音道:“這兒,你渾身上下,就只有這兒長了顆痣。”
葉臨川怔了一怔,眼前這個鲛人就是江羨魚,自己對他的感覺是不會錯的。可那個江輕魂又是怎麽回事,就好像和江羨魚擁有相同的記憶般,但他們分明是兩個不同的人啊!
“怎麽突然問這個?不過,你這腿摸起來可真結實啊,我能把手伸進去摸嘛?”江羨魚一臉陶醉,手還往葉臨川衣擺下探。葉臨川臉頰微微泛紅,但并沒有阻止他亂摸。
陸與安實在看不下去了,“你們兩個真的夠了!旁邊就是床,你們要不要直接上去滾,好教教我家小寶,男人之間要怎麽做?”
經陸與安這麽一吼,陸小寶驚醒了過來,錯愕地環顧着幾人。
葉臨川這才正色道:“不扯了,說正事。我們可以不跟你們叔侄計較,但你們得當今天的事沒發生過,不許把他是鲛人的事聲張出去,更不許再對他出手。否則,他的靈閃你們是見識過的吧?”
“看這兒。”江羨魚豎起一根手指,指尖流轉出細密的銀電來。他終于知道要如何運用靈閃了,原來鲛人的靈氣集中在尾部,要自下而上的運轉才行,與人族運轉靈氣的方式恰恰相反。之前他感應不到這具鲛身的靈力,正是因為運氣的方式反了。
“好說,好說。”
葉臨川又道:“那我們還是按計劃回江天,阻止花祈玉來江家鬧事,等時機合适了,再帶你去見照水。”
“好!”陸與安爽快地答應。
于是葉臨川便給叔侄倆松綁,陸與安活動了一下四肢筋骨。而陸小寶則在偷看江羨魚,回想着他那條鲛尾,悄悄用小冊子畫了下來。
就在這時,客棧樓下傳來奇怪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哭喊。幾人忙下樓一看,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幾只鲛獸正在客棧內肆掠,瘋狂撲咬着客棧老板和店小二,追逐間把桌椅撞得橫翻側倒。一位客人早已死去,雙眼暴睜着,而鲛獸正在用利爪掏出他的心,将那血淋淋的心髒塞入口中。
“救命啊——”老板被鲛獸撲倒在地,驚恐萬分地掙紮着。店小二不慎被桌椅絆倒了,眼看鲛獸撲上來,吓得撕心裂肺地哭喊起來。
江羨魚頓時怒火中燒,沖上去粗暴地擰住鲛獸的脖子,掌間流轉出萬道銀電,瞬間将鲛獸擊為灰燼。鲛獸們見狀紛紛往門口逃竄,不料江羨魚身形一轉就擋在了門口,張手又扼住了兩只鲛獸。一時間,炫目的白光充斥着整個客棧,叫人睜不開眼睛。
片刻之後人們才恢複視覺,只見江羨魚正立在門口,腳下是一堆黑色灰燼。人們膽戰心驚地望着他,吓得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果然,我骨子裏仍是個獵鲛師,只有獵鲛的時候才會覺得快意。”江羨魚神色冷戾地默念着,掌間的灰燼還在不斷往下掉落。
葉臨川冷靜地看着這一切,随即掃了叔侄倆一眼,“如你們所見,他是魔鲛級別的,你們再招惹他,下場就跟那堆灰燼一樣。”
陸小寶禁不住打了個寒顫,陸與安也驚愕得說不出話來。這到底是撞了什麽邪,獵鲛師屠殺獵鲛師,就連鲛人都開始獵鲛了……
翌日天蒙蒙亮,幾人就匆匆踏上了回越水的路。陸家叔侄似是昨夜遭受了驚吓,對江羨魚畢恭畢敬的,甚至還尊稱他為錦鯉大人。
一行人馬不停蹄,午後就趕到了越水邊境,正準備在驿站內換馬時,又逢一批黃袍人策馬而來,正是陸家的獵鲛師們。
“你們怎麽過來了?”陸與安詫異地迎接道,一看到領隊的老獵鲛師他就有種不祥的預感,因為每次他在外邊不回來,他哥就會派這個老家夥來抓自己回去。
老獵鲛師下馬叩首道:“家主說,不許您摻和江家和花家的事,特命我等來接您和小少主回去。”
“他怎麽知道江家的事?等等!江家該不會已經出事了?”陸與安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花祈玉于數月前在越水建立了分舵,如果他不回香嶺,直接從分舵調人的話,那麽此刻很可能已經……
江羨魚和葉臨川霎時都變了臉色,急忙追問道:“江家怎麽樣了?”
老獵鲛師答道:“我等是一個時辰前才收到的消息,只知道江天堡被花家的人包圍了,具體情況不清楚。”
“不行,我們得趕緊去江天堡!”陸與安轉身就要上馬,但老獵鲛師卻一把拽住他,掏出繩索迅速綁住了他的手腕,手法極其靈活。
“你放開我啊!我要去救照水!”陸與安氣惱地掙了掙,老獵鲛師卻充耳不聞,拽着他徑直往隊伍裏去,陸小寶也只好乖乖跟着。
葉臨川見狀疾步追了上去,陸與安還以為他要來救自己,誰料他信手抽出了自己背後的降鲛旗,“東西我收了,你一路走好。”
“……”陸與安發誓,葉臨川絕對是他見過的最薄情的人。
随後,陸家的隊伍朝霧山的方向去了,而江羨魚和葉臨川則往反方向趕去。二人一路飛馳,穿過荒川城鎮,片刻不敢休息。
太陽漸漸落至樹梢頭,江天堡的飛閣重樓終于出現在了視野中。兩人躲在遠處的街角偷看,只見江天堡大門外守着數名紅衣人,門內似乎還聚集着更多的紅衣人。
江羨魚能夠想象,自家孩子們正被綁在刀刃下,說不定還被人肆意鞭撻,自己妹妹可能也被揪了出來,正拖着病弱的身體哀求着。他光是這麽一想,就覺得要瘋掉了。
“我要回去!”江羨魚剛一起身就被葉臨川摁住了,“先別打草驚蛇,花祈玉就等着你自投羅網呢!”
葉臨川說着環顧周邊街道,他覺得江輕魂應該也會跟過來的。然而只是這一晃神的功夫,江羨魚就掙脫他的束縛,向江天堡狂奔而去。
“魚兒!”葉臨川立即追了上去。
兩人後腳剛離開,江輕魂前腳便出現在了此處。他擡起手來,一只靈蝶翩翩落在了他掌心裏,随即像燒着了似的,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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