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這帳還沒完
天色遲暮,晚風陣陣。江輕魂和花祈玉在訓獵場上對峙着,兩家人則在一旁緊張地觀望着。
“這麽多人看着,花嶺主說話可得算數,輸了就乖乖走人。若是不守承諾,我可不保證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花祈玉應允道:“一言既出,千金難贖。你若挨了我十七刀還能活着,我家那十七條人命就一筆勾銷。準備好了嗎?”
“盡管放馬過來。”江輕魂挺胸擡頭,眼底盡是輕狂。
眼看花祈玉揚起了劍,葉臨川一個箭步上前,擋在江輕魂身前道:“無非就是給你出氣,那這十七刀算在我身上,我來挨。”
“不行!”江羨魚和江輕魂異口同聲,說着又不悅地對視了一眼。
花祈玉饒有興致地笑道:“換你也行,看着至親之人在眼前慢慢死去,一定別有一番滋味,江羨魚你說是不是?”
“你說換就換的?”江羨魚和江輕魂再次異口同聲,後者上前一步,用破軍槍迅速在葉臨川跟前劃了幾筆。槍刃處亮起一圈血光,瞬間擴散開去,把葉臨川和江羨魚都圈在了其內。
兩人驚愕不已,這可是江氏靈血陣,對方竟連血都沒用就輕易使了出來,還用反鎖式将他們困在了陣內。
“來吧,這下沒人能妨礙我們了。”江輕魂張開雙臂,主動地送到了花祈玉跟前。
花祈玉也不廢話了,上來就是一劍刺在了江輕魂腹部,那一劍破體而出,江家所有人的心都為之一顫。
江輕魂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甚至還在笑,“再來。”
花祈玉毫不留情地拔劍又是一刺,血肉撕開的聲音無比清晰,但江輕魂仍然沒有任何不适的表情,只是笑看着花祈玉,那眼神就像在看着一個傻子。花祈玉下意識看向傷口處,一滴血都沒流,仿佛這具身軀是凝凍的一般。
“你到底是……”花祈玉不禁将手放在江輕魂胸前,這具身體沒有溫度,甚至略微有點僵硬。
這時江家的少年們七言八語地說了起來,被花家獵鲛師喝了兩聲才肯安靜下來,只剩江照水還在咳嗽不止。
“要刺就刺,你這樣摸我是幾個意思?就算你把我全身都摸個遍,我也不會對男人有感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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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閉嘴!”花祈玉惱羞成怒,拔劍連刺,手法極快,紮眼間竟刺了七八刀。利刃不斷從江輕魂背後戳出來,江羨魚和葉臨川看得揪心極了,但江輕魂始終站得筆挺如松。
花祈玉驀地停下動作,像看怪物一樣看着江輕魂。江輕魂挑釁地笑道:“你就不能多換幾個地方捅嗎?老捅這兩個地方,像撓癢似的。”
“這可是你自找的!”花祈玉說着就一劍刺穿了江輕魂心口,江家衆人也跟着發出一陣驚呼。
出乎意料的,這一劍刺得極其容易,花祈玉甚至連人帶劍撞到了江輕魂懷中,他錯愕地擡起臉道:“怎麽會這樣……”
江輕魂便俯下臉來,湊到花祈玉耳畔道:“因為我根本就沒有心吶,你刺的這個位置是空的。不信你仔細聽,看我有沒有心跳。”
花祈玉便凝神分辨了一會兒,對方竟然真的沒有心跳。他頓覺渾身汗毛倒立,騰步飛快退了開去。
衆人看得雲裏霧裏,只見江輕魂又道:“還能刺七下,再來。”
“我不管你現在是變成了什麽怪物,但你說,我要是一劍把你的腦袋砍下來,你還能像這樣笑着說話麽?”
“都說了只能捅,不能砍的,再說了,我這腦袋早就掉過一次了。”江輕魂說着摸了摸脖子上的玄鐵項圈,“我這腦袋是被人縫上去的,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要戴着這麽一個玩意兒?”
花祈玉額上生出一片冷汗,“你為什麽都這樣了還能活着?這其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是誰把你複活的?”
“你廢話真多,要刺快點刺。天快黑了,早點捅完了早點收場,別耽誤我家孩子們吃晚飯。”
“不刺了,你贏了。”
江輕魂自負一笑,這便準備披上衣袍,卻聽花祈玉又道:“這筆賬姑且算完了,但你我的陳年舊賬還沒完。”
“你他娘的就是事多!我跟你能有什麽舊賬,不就是偷喝了你家一壇花蜜酒,到如今還惦記着吶!”
江家少年們坐得稍遠一些,還聽不太清兩人在說什麽,但葉臨川和江羨魚可是聽得清清楚楚。葉臨川像是受了什麽打擊,望着江羨魚喃喃道:“你是誰?他是誰?誰才是我家魚兒?”
“我不知道……”江羨魚自己都錯亂了,這個人不僅用着自己過去的身體,甚至都好像和自己擁有相同的記憶。
“你偷的可不止是一壇酒,還有一顆心,一條命!”
“莫名其妙,我偷了誰的心,誰的命,你的麽?”
花祈玉怒目揚劍,臉色陰沉得就像即将來臨的黑夜,“你什麽都不知道,到如今還一無所知!輕賤別人的感情,糟蹋別人的心意,你這種人就該千刀萬剮,滾下地獄!”
“呵,看來你還是想打架,早知道就不廢話了。”江輕魂說着手一揚,破軍槍便拔地而起,飛落到了他手中,而困住葉臨川和江羨魚的陣法也随之解除了。
一看江輕魂動了殺意,花家獵鲛師也齊齊亮出佩劍,雙方蓄勢待發。
“等等,你不會真想動用雷霆萬斬陣吧?”江羨魚緊張道,而葉臨川聽到這雷霆萬斬,臉色也倏然變了。
“怪不得我,是他們要逼我動手的。”江輕魂眼神潋滟如血,周身的殺氣瞬間變得異常強烈。離他近的人,甚至感覺到了一股煞風。
劍拔弩張之際,一名紅衣人從訓獵場外匆匆跑了過來。那人湊到花祈玉耳邊小聲道:“分舵着火了,情況不妙,疑是陸家的人幹的。”
花祈玉臉色微變,他咬牙環顧着江家的少年們,還有江照水、葉臨川和江羨魚,最終視線又回到了江輕魂身上,“當年的帳,下次再跟你算。我們撤!”說罷拂袖而去,衆獵鲛師也迅速整隊,追随而去。
夕陽西下,漫天雲霞。江家的少年們歡呼着,互相給對方解綁。江照水的情緒也穩定了下來,不再劇烈咳嗽了。
江輕魂正要把衣袍披上,葉臨川忙上前扶住他道:“先讓我看看你的傷。”只見他身上除了一些舊傷,就多了幾道口子,但一滴血都沒流,若不細看都難以發現。
“沒事。”江輕魂若無其事地把衣袍披上了。
“哥——”江照水喊了一聲,欣喜地跑了過來。江輕魂快步迎上去,雙手捧住她的臉蛋揉了揉,捏了捏,一如從前。
“你真的回來了嗎,我是不是在做夢?”她抹着眼淚支吾道,臉蛋被他揉.捏在一起,模樣又傻又可愛。
“不是夢。”他在她額上彈了一下,她有點疼,卻含淚笑了起來。
這時少年們也簇擁了上來,江軒沖在最前面,用拳頭胡亂砸着江輕魂道:“臭鹹魚!你沒死啊,沒死你為什麽不早點回家!這兩年你到底死哪兒去了,要死你回家死啊,我連靈位都給你擺好了!”
江輕魂一把扣住江軒的臉門,晃着他的腦袋道:“跟你說了多少次,不準喊我臭鹹魚,再喊就捏死你。”
“啊啊啊臭鹹魚臭鹹魚!你本來就是條臭鹹魚!”
江羨魚就在一旁愣愣看着,心中不知是酸澀還是迷惘。那個人說着他該說的話,做着他該做的事,而自己則像是多餘的。
一陣涼風襲過,江照水禁不住咳嗽起來。她顫顫移開手掌,卻見掌間一片血紅,忙将手掌收攏成拳,但還是沒逃過葉臨川的眼睛。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探了探她的脈門,感覺她病情不妙,便将她攔腰抱起,疾步往後閣的方向走去。
“我先送照水回房休息,待會兒見。”
江羨魚望着葉臨川抱着妹妹遠去,又望了望被少年們擁堵的江輕魂,一時不知該何去何從。
江照水咳嗽不止,虛弱得幾欲暈厥。葉臨川抱着她回到閨房內,将她輕放在床榻上蓋好棉被,然後又去外邊藥房給她煎藥。
“川哥哥……”江照水睜開眼睛,只見他正在門外走來走去,一邊燒水一邊研磨藥草,火爐将他的身影投在門簾上,格外的柔和動人。
須臾之後,葉臨川便端着一碗湯藥進來了,然後把江照水扶坐起來,悉心給她喂藥。
江照水乖乖喝完藥,用手背擦了擦嘴角道:“他們都說川哥哥什麽都不管,但我知道,川哥哥一直在維護江家,不然江家是無法撐到今日的。若不是川哥哥這麽照顧,我恐怕也熬不過那段時光。”
“怎麽突然要說這個?”
“川哥哥先聽我說好麽?我這身子骨弱,只能久待閨中,但川哥哥和哥哥的事,我一直都看在眼裏。”
葉臨川避開視線,似乎已經猜到她要說什麽了。
“兩年前,哥哥要募兵去北淵的時候,川哥哥一再反對,大家都認為你該和他一起去,甚至罵你貪生怕死。但我知道的,川哥哥是沒有辦法了。因為川哥哥的手受傷了,劍斷了,靈枝刺也斷了。可這一切哥哥似乎都不知道,他還誤解你,甚至和你當衆吵架。”
“那時候,川哥哥落寞地站在訓獵場邊,望着哥哥的背影怔怔失神,還一個人躲在房間裏,咬着布條,笨拙地給自己包紮傷口。我看見川哥哥那麽隐忍,難過地哭了好幾次。”
葉臨川下意識握住了自己的右臂,他曾咬牙嘗試過無數次,可就是再也無法揮起劍,時至今日右臂的傷仍未痊愈。他知道,自己就算勉強随江羨魚參戰,也不過是成為他的負擔罷了。
“當初川哥哥受了那麽重的傷,我想跟咱爹的死有莫大聯系。可川哥哥一直對此諱莫如深,哥哥也不願再提,只是一心想着為咱爹報仇。如今哥哥突然回來了,我感覺像做夢一樣。恕我妄自揣測,是川哥哥複活哥哥的,對嗎?”
葉臨川沒有否認,江照水又道:“哥哥死後,川哥哥還一直在打掃他的房間,精心喂養他的錦鯉,似乎随時準備着他會回來。這兩年來,川哥哥一直頻繁去黃泉山,而黃泉山主又是出名的攝魂師,是川哥哥找山主召回哥哥的吧?”
“照水,你什麽都好,就是心太細了,在你面前一點秘密都沒有。”
“篡改生死乃逆天之事,需要付出極大代價,常人難以成功,就是因為付不起代價。但川哥哥卻成功了,所以,川哥哥是不是……”
“別想太多,我這不好好的嗎?”葉臨川打斷了江照水的話,但她仍是半信半疑的憂慮神色。
沉默片刻,江照水又道:“如今哥哥是回來了,我感覺既熟悉又陌生,好像還是原來那個他,又好像不是了。他似乎不會受傷,氣場比以前更強,哪兒都透着一股詭異,為什麽會這樣呢?”
“這個我也還沒捋清楚,等我弄明白了再跟你解釋好嗎?”
葉臨川原以為,江羨魚重生為鲛已經是個天大的意外了,卻沒料到會同時回來兩個江羨魚。并且兩個都像真的,真到他已徹底分不清。他不知道是哪一步走錯了,看來有必要再去一趟黃泉山。
“好,那我等着。我沒事,休息會兒就好,川哥哥去陪哥哥吧,你們一定有很多話想說的。”
葉臨川點了點頭,安頓好江照水後,便出門去找江羨魚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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