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那小子又來
旭日東升,晨光斜照進房內。魚缸內的錦鯉來回游弋着,時不時冒出幾串泡泡來。江羨魚還在床上呼呼大睡,而江輕魂則在一旁打坐,他這具身體不需要休息,只是需要點時間來調整靈息。
“起來了。”江輕魂看外邊時辰不早了,便一腳把江羨魚踹下了床。可憐江羨魚睡得迷迷糊糊,還以為是自己不小心滾下床的。
江羨魚邊打呵欠邊找衣服,他捧着那身借來的白袍,又看了看江輕魂身上的錦鯉袍,“喂,你那衣服是我的,還給我!”
“有種來搶。”江輕魂沖江羨魚勾手指,江羨魚立即撲了上來。江輕魂就勢扣住他的手臂,輕易地将他反摔在床上,一個飛身欺了上去。他手腳并用地掙紮起來,卻被江輕魂壓制得無法動彈。
“你服不服,還搶不搶?”
“不服不服!氣死我了!”江羨魚雙手奮力捶着床,這副鲛身實在太弱了,還是原來的身體好用啊!
江羨魚實在搶不贏江輕魂,只好在衣櫃內翻找起來,倒真給翻出了一件白色錦鯉袍。這衣袍是幾年前妹妹親手給他縫的,但他嫌顏色太淺了一直沒穿,如今穿在這副鲛身上竟剛剛好。
“哈哈哈,我也有錦鯉了。”江羨魚得意地撣了撣肩上的錦鯉刺繡,但江輕魂看都沒看一眼就推門出去了。
庭前海棠花開得正爛漫,一陣風過便是漫天飛花。青石道上傳來一陣轱辘聲,葉臨川推着輪椅上的江照水走來,而她大腿上擺着一本厚重的古籍,她正在低頭翻閱着。
“妹妹身體好些了麽?是不是昨夜受涼腿又犯疼了?”江輕魂上前關切道,江羨魚就尾随在他身後。
“好多啦,歇會兒就不疼了。”江照水擡眸一笑,視線落在了江羨魚身上,一眼就認出他穿的是自己親手縫的錦鯉袍。好歹是自己的一番心意,兄長卻從來不穿,如今還把它借給了別人穿。
江羨魚察覺到了妹妹異樣的目光,笑着解釋道:“我啊,是你魚兒哥和川哥哥的好友,非常要好的那種,羨魚說是不是?”說着一把攬住了江輕魂的肩膀。
“不是。”江輕魂嫌棄地推開江羨魚,江羨魚卻摟着他不放,還恬不知恥道:“昨晚不都一起睡了,怎麽就關系不好了?”
“你們倆……”葉臨川眉頭微皺,又想起昨夜這兩個家夥在池邊摟摟抱抱,還又摸又親的。但看江照水還在,有些話不便講,他便轉移話題道:“對了照水,查到了嗎?”
江照水繼續翻閱書籍道:“川哥哥要我查的事,我這邊有眉目了,咱家藏書閣中,就只有這一本記載了銀尾鲛族。銀尾鲛人栖息于西洲,他們不像青尾鲛那樣繁盛,也不像赤尾鲛那樣好鬥,他們數量稀少,精通聲樂,是鲛族中比較特殊的氏族。”
“至于會靈閃的銀尾鲛人,卷宗上只記錄了一位,是兩百年前銀尾白氏的首領,名叫白晞。書中說,他是彈奏箜篌來操縱靈閃的,威力無匹,可致天崩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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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奏箜篌?”江羨魚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手,他這雙手修長白皙,偏偏指尖處長着厚繭,倒真有點像是撥弦造成的。
葉臨川問道:“書中可曾記載他的外貌特征?”
“玉面朱唇,眼若銀河,發如黑瀑,俊美無俦。”
“不就是他這樣的咯?”江輕魂掐了掐江羨魚的臉頰,他的确跟書中描繪的相似,尤其是那對罕見的銀灰色眼瞳。
江羨魚不悅地扭開了臉,“巧合而已。”
葉臨川又問:“那關于這位鲛王,書中可有記載他的生平事跡?”
“傳說白晞犯了重罪,被迫當衆焚琴自刎。他死後,他的氏族也消失了,疑似被其他氏族吞并了,所以如今銀尾鲛人非常罕見。咱家卷宗記載得很簡略,如果要繼續查,也許其他獵鲛門戶還有記載。”
江羨魚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想兩百年太久遠了,這副鲛身應該不是白晞的。但葉臨川卻不這麽認為,因為鲛人的壽命很長,活個四五百年也有可能。他在想要不要去陸家查卷宗,畢竟陸家的藏書閣是衆門戶中最大的,書卷記載也是最全的。
這時江軒從不遠處的石道上跑了過來,大嚷道:“葉不管你過來,陸家那小子又來了,吵着要見你!人正在咱家前堂鬧呢!”
一聽是陸與安,江照水的臉色忽的變了,忙用手推動木輪道:“我不太舒服,先回房休息了。”
“我送你。”葉臨川幫她推起輪椅,全然不顧江軒追在後面大喊大叫。
江羨魚不悅地斜了江輕魂一眼,“笑,虧你還笑得出來,別忘了你還欠着陸家十條命呢!走,我們去會會陸與安。”
陽光明媚,兩人穿過飛花庭院,快步朝前方門樓走去。江羨魚邊走邊叮囑道:“待會兒見了人家,你态度放好點,不準罵人不準動粗,我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你別再給我招惹陸家的人。”
江輕魂望天哼着小調,只把他的話當耳旁風。
“你聽見沒有?”江羨魚看江輕魂那副德性,就想起了過去的自己,終于意識到自己以前是個多麽招人厭的人了。
一群少年正在前堂吵鬧着,把陸家叔侄堵了個嚴嚴實實。少年們也不知從哪兒聽到的風聲,得知陸家要收并江氏訓獵場,一個個情緒非常激動,口水都恨不得噴到叔侄倆臉上。
“跟你們講,我們魚老大已經回來了,馬上就能開寶庫,重振江氏雄風,不會怕你們陸家的!”
“就是,很快就輪到陸家怕江家了,看你們還能嚣張到幾時!”
陸小寶無辜地捧着小冊子,實在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嚣張了。而陸與安不耐煩地用折扇揮着風,心想江軒動作也太慢了吧,怎麽還沒把葉臨川找過來,卻不知這會兒江軒已經氣炸了。
因為每次陸與安過來江天堡,少年們就會派一人去通知葉臨川。但大家都覺得喊動他很難,于是劃拳決定,偏偏每次輸的都是江軒。
江輕魂和江羨魚剛到門口,少年們立即安靜了下來,并主動讓開了一條道。與江輕魂對上視線的那一瞬,陸與安揮扇的動作頓時僵住,陸小寶的小冊子也從懷中掉了下來。
“你……真的回來了。”陸與安愣愣道,明明是那般熟悉的眉眼,此刻卻多了一股莫名的生疏感。
“好久不見,陸老弟別來無恙。”江輕魂步履如風,鬓旁的碎發微微飄拂,笑容間帶着股與生俱來的傲氣。
江羨魚緊随在江輕魂身後,見少年們都圍在旁邊眼巴巴地看着,便擺手道:“去去去,都堵這兒幹嘛?還不回去訓練!”
少年們蜂擁着退了出去,退到一半才察覺不對勁,他們幹嘛要聽一個鲛人發號施令?于是他們又躲在門外,将腦袋貼在門上偷聽。
江輕魂在陸與安身旁坐下,江羨魚也跟着站到了一旁。
陸與安盯着江輕魂,眼神有些局促不安。還記得當年那一戰,江羨魚曾向天下招募獵鲛師,陸與安本想帶人前去助陣,但他哥說什麽都不同意他上戰場,就連軍隊踐行都沒讓他去。
後來,江羨魚戰死的消息傳遍天下,一夜之間從世人敬仰的英雄變為了萬人唾罵的罪人。陸與安甚至都沒來得及祭拜他,就被迫與江氏所有人劃清界限。
如今突然重逢,陸與安不知道該用何種心情來面對,愣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你這兩年……你是怎麽回來的?”
“有人想要我回來,我便回來了呗。倒是你,不是回霧山了麽,怎麽又突然來我江天堡了?怎麽,來收押我家訓獵場的?”
“你這話說得,先前不是花家要找江家的茬,我特地趕過來看你們有沒有事,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虧我還冒險去花家分舵放火。”
“那還真是得謝謝你了。”
這時陸與安似想起了什麽,遲疑道:“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我家那些獵鲛師,是不是你殺的?”
“是我幹的,你能把我怎麽樣?”江輕魂正說着,江羨魚忽然在他背後捶了一拳,警示他說話小心點。
“為什麽?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你以前不會濫殺無辜的!”
“因為他們惹我不開心了。”
“不開心你就能殺人?那我惹你不開心,你是不是還要殺了我?你知不知道那些人上有老下有小,有的孩子才剛滿月,你就這麽把他們都殺了,要他們的家人怎麽過?”
江輕魂不屑道:“殺都殺了,我管他們怎麽過。”
折扇唰的往桌上一打,陸與安霍地起身,嘴角抽搐着想痛罵對方一頓,但他張了幾次嘴,硬是給忍了下來。
“算了,看在你我多年的交情,這帳我不跟你算,姑且當沒這回事。但家兄要不要跟你算,跟江家算,我可就管不着了。”
一提到自己的兄長,陸與安就覺得十分焦灼。為了來江天堡,他不惜打傷了自家獵鲛師,還帶着陸小寶去花家縱火,等回了霧山,肯定免不了最嚴厲的家法伺候。
平複片刻,陸與安又開口道:“葉臨川人呢,他說了要帶我見照水的,我還特地給照水準備了禮物。”
“哦?你給她準備了什麽禮物?”
“照水要過生辰了,你這個做哥哥的,還記得麽?”
江輕魂和江羨魚對視一眼,他們還真不記得,別說是生辰了,就連妹妹多少歲都記不太清楚。他們唯一記得的,就是葉臨川的生辰。
彼時在江天堡後閣裏,江照水正凝眉倚在窗前,而窗前懸着一串串紙鶴,這些都是陸與安寄給她的,一共有三百多只,幾乎每隔兩三天就會飛來一只。
葉臨川站在她身後道:“看得出來,陸與安對你的心意不假,這兩年他來了江天堡不下十次。越水霧山相隔百裏,江陸兩家關系也不好,他來一趟實在不易,每次我們都把他拒之門外……”
“可是,川哥哥要我怎麽用這副模樣去見他?”江照水轉過身,顫顫摸了摸自己的臉,“我這般憔悴枯槁,給他見了,不過是徒增失望罷了。世間有那麽多美麗的女子,他不會再眷戀我了。”
“我覺得照水還是很美,用你哥哥的話來說,就是清水芙蓉,出淤泥而不染。縱是世間繁花萬朵,也只有你這一朵最讓人流連。”
江照水破顏一笑,“川哥哥真會安慰人,若你以前這麽說,我就信了,可如今我這張臉,是真的看不得。”
“那妹妹不妨梳個妝容。”
“梳妝?我不會,我這兒也沒有什麽胭脂水粉。”江照水一直是素面朝天,明眸皓齒清秀可人,也不需要粉飾。再加上兄長不喜胭脂香,所以她從來都沒有描過妝。
“跟我來。”葉臨川拉過江照水,悄悄帶她離開了江天堡。
與此同時,江羨魚和陸與安等人正在訓獵場上,為江照水準備着特殊的生辰禮。江家的少年們也參與了進來,一邊搬東西一邊嬉笑打罵。陸小寶看着他們肆意胡鬧,心裏羨慕極了。
“這這這,放這兒!”陸與安正在指揮着,一只金色紙鶴乘風飛來,悠悠落在了他肩上。他扭頭瞥見那只靈光流轉的紙鶴,臉色倏變,忙把紙鶴揉成一團,胡亂塞進了懷中。
環顧四周,大家忙得不亦樂乎,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異樣。他不禁苦嘆一聲,“反正都豁出去了,就是要死,也讓我先快活這一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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