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鹹魚要搞事
雪花飄舞, 琴音袅袅。
灰白的宮樓相互簇擁,透明的石柱道道聳立,一行人快步穿行,尋到了一處露天的環形大殿內,琴音卻戛然而止。
花香撲鼻而來, 這處大殿內竟開滿了藍色花朵, 妖嬈詭谲。殿臺中央正放置着一架白木箜篌,詭異的是,并沒有人在那裏彈奏。殿臺四周還有許多散亂的兵器, 似乎曾有人在這裏打鬥過。
“白晞你在哪兒?”雲焰天激動地顧目四望, 他幾乎确信方才彈曲的人就是白晞,一顆心緊張得像要跳出胸膛。他急切地上前查看那架箜篌, 顫顫撫摸着琴弦道:“不會錯了, 這就是白晞的箜篌!”
蘭拓歌來到雲焰天身邊,伸手在琴弦上撥出幾個音符,他能夠隐隐察覺到箜篌上殘留的靈息,确實是白晞留下來的。
“那方才彈琴的人呢?”江羨魚納悶地環顧周邊,而葉臨川則四處查探起來,就連花叢也扒開來看了看。
“白晞你別躲了,出來吧!我們不會為難你的, 白晞!”雲焰天高聲喊道,聲音隐隐回蕩了起來。
蘭拓歌遲疑道:“白晞——你若真的還活着, 那就出來相見吧,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 我只想跟你好好談談。”
“出來吧,白晞——”
殿樓森冷,無人回應。
葉臨川查看了一圈,然後走回幾人身旁道:“初步來看,這裏沒有能藏人的地方,但這兒只有一個門,就是我們方才進來的這扇門。如果有人逃了出去,我們這麽多雙眼睛不可能沒人看見。”
“這就奇怪了。”
幾人面面相觑,充滿疑惑,只有蘭采兒還是一副呆愣的神色。
江羨魚便在心底問江輕魂,有沒有察覺到什麽異常,只聽他道:“我總感覺,有一股似有若無的氣息,藏在某個角落裏窺視着我們。不,也許從我們進入海蜃宮的那一刻起,對方就在看着我們。”
“瞧你說得,若真有人藏着,這兩大鲛王還能發現不了?”
随即江羨魚踏上臺階,圍着箜篌踱起步來。他伸手撥弄琴弦,身影投在箜篌旁的水晶石簇上,影子和他一樣伸手撫弄琴弦,但影子的目光并沒有落在箜篌上,而是幽然注視着江羨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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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沒有人,琴音到底是怎麽來的?”江羨魚回頭望向幾人,并沒有察覺到影子詭異的目光,其他人也沒有注意水晶石上的人影。
沉默了會兒,雲焰天又揪住蘭拓歌道:“你之前說,白晞背地裏幹着些卑鄙下作的事?那你不妨說來聽聽,我們就當白晞在這裏,當面把話說清楚,你最好不要有半句假話。”
“那好,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白晞是個什麽樣的人?”
“高貴,清冷,一塵不染,是世上最純淨不容亵渎的人,不像某人。”雲焰天說着別有意味地打量起江羨魚,江羨魚立刻翻了個大白眼,但影子的目光卻灼灼凝望着雲焰天。
蘭拓歌笑了笑,又問:“你們知道狩魂嗎?”
江羨魚和葉臨川都搖了搖頭,雲焰天便解釋道:“狩魂,即從活人身上取魂,剝奪他人的性命和靈力,據為己用。”
蘭拓歌點頭道:“不錯,狩魂是一種邪術,在鲛族是被明令禁止的。白晞作為一代氏王,卻偏偏偷學了這種禁術。”
“你說白晞狩魂?這不可能!”
“騙你做什麽,我比你更不願意相信。”
“荒謬!白晞血脈強大,還用得着學這種邪門歪道?”
“也許他認為自己還不夠強吧,白氏鲛部數量稀少,常被其他氏族欺淩,白晞也經常被其他氏王嘲笑。還記得嗎,少年時你曾揚言要吞并白氏,把白晞娶回去做妃。你一個小小的氏子,都能欺負到他頭上來,叫他心裏作何感想?”
“本王那是……”顯然是玩笑話,雲焰天想起自己當初的幼稚言行,不禁擦了把汗道:“他就是狩魂又如何?弱肉強食而已,怎麽到了你口中,就變成了卑鄙下作的勾當?”
蘭拓歌的眼神漸漸變冷,“是,狩魂沒什麽,偷學禁術也無可厚非,他扼殺活人的性命,剝奪他人再世為人的機會,我也管不着。可他偏偏借着我的手,奪了我母上的生魂!”
幾人震驚地看向蘭拓歌,水晶石上的人影也是微微一顫。
“怎麽可能,白晞不會這麽做的,你是他的知音好友,他就是再狠的心,也不會動你的親人啊。”
蘭拓歌搖頭道:“我不知道白晞心中究竟怎麽看我,但我當年一直把他視為最重要的友人。那時母上病重,我還帶白晞一起去看望她老人家,之後母上就離世了,走的時候還很安詳。若不是後來我無意撞見白晞禦魂,我可能一輩子都不知情。”
他至今還記得,那晚電閃雷鳴,白晞急速彈奏箜篌禦魂,長發白袍肆意翻舞,身上散發着凜凜煞氣,眼底浮動着血色光芒,無數道幽白的靈光在他周身飛舞,怎一個妖邪了得!
“從那之後,我就開始暗中調查白晞,發現他會狩獵各種人的生魂,并用自己的靈氣飼養他們,把他們變為自己的魂奴驅使。而我那可憐的母親,也淪為了衆多魂奴中的一員。”
“所以你在查明真相後,就找白晞大吵了一架,還動手打了他。當年圍剿白氏時,你對白晞見死不救也是因為這個?”江羨魚問道。
蘭拓歌微微一笑,溫和的笑容下卻似藏着什麽。當年他何止是打了白晞,為了報複,他還做了比這過分百倍的事。他在這裏指責白晞何其惡毒,可自己又能好到哪裏去?
“圍剿白氏那一戰,我只想聽到白晞道歉,只要他誠心向母上賠罪,也許我會立刻原諒他,拼了命也要救他。可他什麽都沒有說,始終沒有向我辯解一句,甚至決絕地刎魂結束了自己。”
雲焰天錯愕地搖着頭,不願相信蘭拓歌說的事。
蘭拓歌又笑着對雲焰天道:“一直以來,你所愛慕的那個白晞,都是你幻想中的模樣,你根本就不了解他。當你看清他的真面目,發現他與你想象中截然不同,還會繼續喜歡他嗎?”
雲焰天答不上來,他最初喜歡的,就是白晞的那份高貴純淨,還有那種越得不到越珍貴的心理在作祟。他想把白晞狠狠地壓倒,想看對方在自己身下臣服。執迷百年,愛入骨髓,發了瘋只想要那一人。
“我想,白晞之所以一再回避你,除了因為你們雙方特殊的身份,更因為他知道,你接受不了他的真面目。所以他不給你任何回應,寧可繼續孤獨,默默雕刻着那些小木人,聊以慰藉。”
雲焰天心中說不出是何滋味,他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錦囊,那裏裝着白晞當年給他刻的那只小木偶。
“白晞刎魂後,我把他的身體帶了回去,想方設法複活他。我想聽到他道歉,想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麽。可我用盡一切辦法,他連一絲殘魂都不願意歸來。他是故意的,他不想讓任何人複活他。”
“既然這樣,那白晞為什麽會讓我在他身上複活?”江羨魚不解道,他還記得之前巫靈塵說過,為了複活他找了很多副軀體,奈何他偏偏選擇了白晞。不僅如此,也許白晞本身就在召喚他。
“這個問題我也思考了許久,白晞的心思太缜密,他不僅要掌控自己的死,似乎還要掌控自己的生,我懷疑你也許是……”蘭拓歌正說着,箜篌突然彈響了一個急音。
幾人驚訝地看向那架箜篌,一根琴弦還在微微震響。江羨魚離箜篌最近,葉臨川就站在他身旁,兩人都沒有碰到箜篌,而蘭拓歌和雲焰天就更沒有碰了。至于一旁的蘭采兒,還是呆傻的模樣。
“沒人碰,這箜篌是自己彈響的。”葉臨川确信道。
“難道這箜篌是活的?”江羨魚伸手撥弄琴弦,指尖不覺動了起來,在琴弦上靈活舞動,水晶石上的人影也跟着他彈奏起來。
曲音婉轉開去,蘭拓歌和雲焰天不禁對視一眼,明明是江羨魚在彈奏,但曲調卻和之前一模一樣,聽着熟稔而傷感。有那麽一瞬,兩人都覺得此刻彈奏的人就是白晞!
“找到了,是影子!”
耳畔傳來江輕魂的聲音,江羨魚手指一顫,錯愕地擡起臉來,目光便撞上了自己在水晶石上的倒影。影子詭異地擡起手來,沖他勾了勾手指,似乎在說:“你過來。”
“你們快看我的影子!”江羨魚驚恐地指着水晶石上的人影,那人影也在指着他,但幾人并沒有看出哪裏不對勁。
“你沒事吧?”葉臨川扶了江羨魚一把,感覺他有點精神恍惚。
“怎麽會這樣的?”江羨魚掙開葉臨川,上前用手擦了擦水晶石面,那人影也在擦石面,與他的手隔着石面相觸。而這時,影子唇角泛出詭谲的弧度,他吓得一機靈,緊接着眼前一黑,僵直地向後倒去。
葉臨川忙把江羨魚護在懷中,急切地喊着他,卻怎麽都叫不醒。
江羨魚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明明聽到葉臨川的呼喊聲,卻看不到對方的身影。四周是無盡的黑暗,他迷茫地爬起身,一道發光的人影漸漸向他走了過來。那人竟跟他長得一模一樣,但神色氣質與他完全不同,對方是孤傲冷漠的。
“……你是誰,難道你是白晞?”
“你占着我的身體,還問我是誰。”
“你不是刎魂死了嗎?”
“我是刎了魂,但只刎了一半。”
“你怎麽做到的,還能只刎一半?”
“過去我為了更好地操縱戰曲,習慣将自己的魂魄分為兩半,一半居于原身,另一半寄于箜篌中。當年刎魂死的正是原身的半魂,而寄魂的箜篌,則被我留在了海蜃宮。”
白晞說着停在江羨魚跟前,手掌冷不防在他胸前一擊。江輕魂便從江羨魚體內退了出來,同樣是一臉錯愕地瞪着白晞。
“不用我多說,相信你們很清楚吧?”
江羨魚和江輕魂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一絲莫名的不安。白晞所說的裂魂,不就跟他當初煉兵魂陣時,從自己體內分離出輕魂一樣嗎?
白晞漠然看着兩人道:“一魂雙生,一邪一正,你果然是我的魂奴。”
“什麽,我是你的魂奴?”兩人異口同聲,眼底寫滿了震顫。
“我有許多魂奴,當年之所以刎魂,正是為了放魂奴們自由。在這百年光景裏,他們紛紛堕入輪回,早就忘卻了前生,不知去向。但我的魂奴大多有一個特征,那就是會和我一樣裂魂。”
江羨魚驚愕不已,江輕魂則是一臉敵意,“這麽說來,若要追溯到前幾世,其實是你殺了我,還将我變為你的奴仆?”
“是,謝謝你回來找我,請把身體還給我。”
“可笑!你要還就還的,還給你了我們怎麽辦?”
“繼續做我的魂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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