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耳房內,白竺被五花大綁着,跪在地上低頭不動。薛南山垂着眼看他,像是在看物件般毫無憐憫。
“你知道我前幾日去了哪裏,見了些什麽人嗎?”他問。
白竺沒有作聲。
見他不答,薛南山便自顧自說了下去:“崔尚書親自來找我了。這高麗人聰明得很,帶了傅将軍過來,要取我的命,割我的皮。”
“傅将軍?”白竺聽到這稱呼就一怔,“傅東流?”
“還有第二個傅将軍嗎?”
白竺驚訝地看着他,像是對他的話難以置信。
“不可能。”他道,“爺要是遇見他,怎麽可能完好無損地回來。”
“是不可能。可惜架不住,有高手願意為你賣命。”
*********
“世子!還不快走!難不成您想葬送在此地嗎!”
一片刺耳的厮殺聲中,薛南山幾乎聽不見任何動靜。唯有富池沉着聲音,字字句句傳入他耳內,逼着他盡快離開。
“說得容易,可怎麽走。”薛南山不耐煩道,“他們人多勢衆,今日勢必要取我性命,哪容得我逃。”
說話間,傅東流的長戟便直刺過來,盯準了薛南山的面門。富池急忙擋在中間,不讓那武器傷到世子。
但傅東流哪容他攔路,當下挑出一個槍花刺向他咽喉。富池左躲右閃,竟避不過,情急之下一把抓住長柄,在馬下同他僵持起來。
傅東流的力氣十分驚人,雖然富池底子深厚,卻也幾乎快被他別斷了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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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當真不是好相與的。自己毫發無損尚且有些不敵,若是薛南山對上他,定是必死無疑。
不能讓世子葬送在此,否則小主人日後必受煎熬。富池想着,猛地拖拽那杆長戟,想把那人拖下馬來。誰知他竟然紋絲不動。
他有些心急,傅東流長戟一勾,險些傷了他的手。
忽然後面傳來嗖嗖的聲響,幾支利箭襲來,射中了傅東流的馬。那馬嘶鳴一聲倒了下來,把傅東流甩下了馬背。
富池回頭,看到薛南山立在那輛黑馬車旁邊,手中握着一張漆黑的弓。
“想必你是沒上過戰場的。”他對富池道,“射人先射馬都不知道嗎?”
富池臉色一沉。一旁的傅東流爬了起來,左側臉頰有些擦破了,他卻混不在意,持着長戟朝薛南山走了過來。
富池看他神情覺得不太對勁,好像心智有些不全。他握緊手中鋼刀,準備同他死戰。
“勞煩你,拖一拖他。”薛南山道,“容我先解決掉這些人。”
崔尚書帶來的人還在同死士們血戰。他們雖裝備精良,卻并未帶弓箭暗器,倒給了薛南山可乘之機。
富池一見尚有轉圜,立刻答應下來,持刀攔住了傅東流。
薛南山則張弓搭箭,在夜色下盯緊目标。他箭無虛發,一連射中數人,不多時便處理了大半。
他身上有傷,不能動武太過,漸漸有些力竭。
忽然他聽到一聲悶哼,急忙回身,看到富池被長戟擊倒在地,吐了一口血。手中的鋼刀斷成兩截,徹底沒了效用。
他單手撐着地,還想爬起來,傅東流卻上前一腳踏在他胸口上,力道十分兇狠。
眼看着富池要被碾碎五髒,薛南山張弓對準傅東流,故意射了個空弦。
傅東流以為有箭過來,急忙伸手去擋,卻聽見薛南山說了一句:“漠北之恥,就這麽算了?”
這句話傅東流似乎聽懂了,微微一愣。
“為什麽給他們賣命?”薛南山問,“他們許給了你什麽好處?金銀?美女?或是其他貴重之物?”
傅東流毫無反應。
“爺,他聽不懂的。”一旁的死士殺翻一個人,持着刀氣喘籲籲地說,“您說這些話沒用。”
薛南山卻覺得他聽得懂。
“莫非他們許你說,為他們做事,就讓你再上一次漠北?”他冷笑道。
傅東流的眼珠動了一下,張了張口,卻又發不出聲音。
“他們不過是利用你,诓騙出這番鬼話來。”薛南山冷冷地眯起眼睛,“我從來不信。除了我,沒有人想再去漠北。”
他朝着傅東流走去。兩旁之人依然在厮殺,而對方人數衆多,怎麽都殺不盡,倒是那些死士有些擋不住了。
但薛南山還是快步走向了那人。快到近前時,他持起手裏的弓,直接扔在了傅東流腳下。
“我知道,你曾經在漠北吃了敗仗,一直不甘心。”薛南山道,“可那些許諾你的人,沒有誰的姊妹女兒在漠北。但是,我不一樣。”
我姐姐在漠北。他輕聲說。只有我,每日每夜都想手刃那群胡人,和那些極力主張和親的匹夫。
“你仔細想一想。”薛南山對傅東流說,“別選錯了營地。”
傅東流一動不動地站着。這時馬車上的風鈴忽然響了,那駕車人滿身是血地扯住缰繩,朝着薛南山大喊。
“世子爺!南邊咬出了口子!您快走!”
薛南山看了傅東流一眼,轉身就走,竟沒對他設防。
富池吃了一驚,爬起來想替他去擋,卻發現傅東流站着沒動。
他心中不解,這時薛南山轉頭對他道:“還不快走。”
富池愣了一下,雖然遲疑但還是跟了上去。剛走了幾步,忽然傅東流動了,持着長戟朝着他們快步而來。
薛南山已經上了馬車,吩咐富池趕快過來。但富池卻只要他快走。
那車夫明白他要做什麽,揚手将刀丢給了他。也不顧薛南山的阻攔,他扯着缰繩,吆喝着朝南邊沖了過去。
那些死士見世子已經逃出,都且殺且退,在半途攔着追殺之人。
薛南山沒有耽擱,快馬加鞭地趕到了城門外。天已經亮了,城門緩緩打開,那些守衛見馬車過來急忙讓路,沒有再叫住他盤查。
進了城自然就安全了。崔尚書再膽大,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太明目張膽。因此,也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可始終不見富池,不知他是死是活。
那個人是謝雲錦從家中帶來的護衛。若他有個三長兩短,只怕自己跟夫人也無法交代。
薛南山憂心不已。直到聽聞富池回來了,才終于放下心來。
*********
“若不是有他,我早就是黃泉鬼了。而他是謝家人,并非我的手下。”薛南山冷笑,“可嘆我命大,沒死在你們手裏,沒死在刺客刀下,也沒死在傅東流手中。我能活到現在,還得仰仗于娶了位好夫人。”
白竺不知富池是誰,聽得臉色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
而謝雲錦則一直在屋檐下側耳聽着。聞得夫人二字,不免又想起夢魇來,心中隐隐作痛。
軒兒早告訴說自己夢魇,神志不清時打了世子,想想實在後悔莫及,卻又不知從何解釋。
如今又聽了他這些話,心裏更不好受了。
而更令她覺得心寒的,是那個欲将薛南山置于死地的人,竟然是他父親。
即是父子,不談父慈子孝也罷了,可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值得這樣算計兒子?
謝雲錦正思索着,外面忽然有人來通報,說裘大夫來了。
她聞言,立刻安排人去好生請入府中。因自己身體不适,也不方便去見他,便差人去告知世子了。
薛南山沒有料到他會在這時候過來,不得已只得丢下白竺前去會客。他心裏想着這個人來得倒是意外,不知究竟是不是巧合。
裘大夫早已是世子府的貴客。他親自登門,府中人不敢怠慢,早預備了好茶招待。誰知他竟然不喝,只坐着等世子爺,還是那副待人待事漠不關心的樣子。
他旁邊的桌上放着那慣常帶着的藥匣,看着很古舊的模樣。
裘大夫正坐着,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笑聲,假模假勢的熱情得很。
“喲,先生來了,有失遠迎。”薛南山邊走邊道,見他站起身來便趕快示意他坐下,“客氣什麽,只管坐。來人,去沏一壺好茶來給大夫喝。”
“見過世子。”裘大夫拱手道,“喝茶就不必了。我聽說府上近日家宅不安,特意過來看看。”
“先生的耳報神好靈通。”薛南山走進屋內,坐在了正中的椅子裏,“不知是誰告訴先生的?”
“不需要誰來說,只是這一夜之間,城中都傳遍了說世子府內不幹淨。”裘大夫道,“我實在有些不放心,還是來看一看得好。”
“這可當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薛南山搖着折扇,微微嘆氣,“看來我這府內是要好好整治一下了。”
“我今日來,一來是為世子複診,再看一看傷勢。二來聽下人說了夫人夢魇,幸虧身邊帶着一件東西,幹脆送給夫人。”
裘大夫一邊說着,一邊打開了擱在桌子上的藥匣,從裏面取出一個精致的物件,擺在了桌上。
那東西像個架子一樣,上方支出一截來,中間懸挂着一條鎖鏈,底端是一個镂空的圓球。看材質像是銀的,兩旁雕着牡丹和孔雀,非常漂亮。
“這是紋銀吊爐香薰球。稍後我再拿些香餌,送到夫人房中點上,可解夢魇。”裘大夫道,“如此,便不再有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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