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知音

第二天起來荷華才發現，什麽這個傷不重，全都是騙人的！大腿根那裏一片青紫，稍微碰一碰或是走動一下，就疼得要命。

無奈，荷華只能每天都躺在馬車上不敢挪動，饒是如此，但凡馬車有個颠簸，她就疼得吸一口氣。扶蘇看在眼裏，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不過他的想法跟荷華不同。荷華覺得既然這麽疼，那最好是一輩子都不要騎馬，不就什麽問題都沒了嗎？可扶蘇是那種碰到了問題，就一定要解決的性子，所以他向荷華道，“等你好了，我再教你騎馬，必得學會了。”

“不用了吧？”荷華聞言立刻苦了臉，“之前都是我犯蠢，公子你就當這件事情從來沒發生過吧。我覺得坐馬車挺好的。”說着還縮了縮脖子，讓自己靠得更舒坦，以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扶蘇一陣無語，“若是這會兒就放棄，那你這幾天的苦可就真是白吃了。你不是也說了，學會騎馬之後，若是有個什麽事，也不至于會耽擱了嗎？”

他固然心疼荷華，但是見她這個樣子，心裏又覺得不是滋味。與其将來遇上需要騎馬但是她不會的情形，還不如這會兒自己看着她，就算吃苦也有限。

居然是來真的！荷華一臉驚恐的看着扶蘇，“公子不要啊！你就饒了我吧。之前都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我現在知道了，公子你高擡貴手，假裝沒看到我還不行嗎？”

不過她越是這樣，扶蘇就越是覺得她需要練習一番，不然到哪裏都這般憊懶可不成。他這會兒能縱容她，萬一到時候他不在呢？

所以他冷着臉道，“不行。既然說了要學，那就不可半途而廢。等你好了就開始。不許哭訴，這件事沒得商量。”

……扶蘇不說的話，荷華都忘記自己是可以哭訴的。

主要是她還沒有轉變心态，把自己向“扶蘇的女朋友”這個身份靠攏，再說撒嬌這種事情，荷華始終覺得自己有點兒做不來。但是扶蘇這一說，反而給了她某種靈感。

撒嬌不會，可以撒潑耍賴（……），哦不，是裝委屈啊。

于是荷華無師自通的get到了“眼淚汪汪”這個技能，但凡扶蘇出現在她面前，就用這麽一雙眼睛盯着扶蘇看，也不說話，就是緊盯着，一眨不眨，讓扶蘇格外的不自在。

于是扶蘇也許是被吓到了，終于沒有繼續坐在馬車裏，而是自個兒出去騎馬去了。

留下荷華一個人在馬車上咬手絹，嘤嘤嘤，她真的不想學騎馬啊！

“扶蘇不在，你裝可憐給誰看啊？”系統毫不客氣的吐槽她。

“還說呢，要不是你鼓動，我怎麽會想到騎馬這麽高難度的活動啊，要不是騎馬，扶蘇會想起這茬兒嗎？”荷華控訴。

“不關我的事哦。”系統撇清關系，“我讓你學吹簫的，誰叫你要去學騎乘。”

“……我不信你不知道這兩個詞還有其他的含義。”荷華無語，“有時候我很難相信你是個系統，這麽猥瑣的系統還真是不多見啊。”

“喂，扶蘇傷害了你，你有必要從我這裏找補嗎？”系統不滿，“算了不理你了，反正最近也沒什麽事，我要沉睡一陣子，利用最近獲得的能量修補一下系統。你跟扶蘇的事情，你自己看着辦吧。”

“什麽？”荷華差點兒沒跳起來，“怎麽忽然要沉睡啊？”

“并不突然啊，我積攢這些能量好久了。”系統說。

“可是你沒告訴我啊！”荷華快抓狂了，“你這個系統也太不負責任了點兒吧？”

“跟你又沒有什麽關系。”系統對她的指責毫不在意，“反正我睡着了之後，你還是可以利用系統功能，只不過我不能陪你聊天了而已。有沒有我差別不大啊。”

“差很多好嗎！”荷華悲憤的道，“你這麽讨厭，沒有你時不時的給我補刀嘲諷我，我很不習慣啊！”

系統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其實這都是為了你好。你想想啊，你跟扶蘇的關系，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有親密關系了。總不可能讓我天天都看着吧？你好意思我還不好意思呢。所以說我睡着了你就不用擔心啦。”

“我怕辦事辦到一半的時候你忽然醒過來好嗎！”荷華吐槽。

“好啦，不要舍不得。等我醒來的時候，也許你的任務都完成得差不多了也不一定。”系統說着，就陷入了沉默，任由荷華怎麽呼喚，都沒有回應。

荷華忽然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即便系統在自己腦海裏說話，一開始的時候非常不習慣，有時候也覺得很吵很讨厭，但是……那種感覺很玄妙，就是有一個……好吧不能說是人，有這麽一個存在，它知道你所有的秘密，随時都可以跟你聯系，承擔你的擔憂，分享你的快樂，無私的給與幫助。突然間失去的話，還是非常不習慣吧？

因為系統突然來了這麽一手，讓荷華連續好幾天心情都是悶悶的。

扶蘇一開始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還以為荷華還是在因為學騎馬的事情跟自己鬧別扭。其實很多次他都打算放棄算了，因為荷華可憐巴巴的看着自己的樣子，實在是讓人心軟，不忍心苛責她。

不過幾番猶豫，最後卻還是沒有答應。他并不願意毫無原則的縱容荷華，讓她什麽都不知道，除了自己的寵愛一無所有。他希望荷華也能一直提升自己，他在的時候，荷華可以依靠他，他不在的時候，荷華也能保護自己。

但是荷華忽然主動提出來要學騎馬，還是把他吓了一跳。然後這才注意到，荷華的狀态似乎不對。

“學騎馬也不急在一時，”扶蘇雖然發現了端倪，卻什麽都沒說。他直覺這是荷華身上那個事關重大的秘密出了什麽問題，這是荷華從來不肯告訴他的，所以他也不願意随意探究，以免引來荷華的戒備。

不過看荷華的樣子，說是問題很嚴重吧，她又只是不高興，并無憂慮。說是問題不嚴重吧，她整天沉着臉，顯然受到了很大的影響甚至打擊。

扶蘇思量半日之後，最終還是決定要找點兒其他的事情來轉移荷華的注意力。

正好他們這日經過的地方，有一座小山，據随行的向導言，這座山上物産豐富，生長着不少藥材山珍，另外時不時的還會有山雞野兔出沒。于是扶蘇腦子一轉，決定帶荷華去山裏打獵。

反正這座山并不大，可能只需要半天的時間就足夠了，并不會耽誤工夫。于是扶蘇命所有人紮營，然後親自到馬車上，請荷華下車。

下了車荷華才發現時候還很早，不由問道，“今日怎麽這樣早就紮營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無事。”扶蘇沒有解釋，只是道，“帶你去個地方。”

“學騎馬嗎？”荷華的興致不高。

“不是。跟着來就是。”紮營的地方就在山下，只要帶上弓箭就行了。因向導說了有草藥和山珍等物，扶蘇還特地讓人找來一個籃子，給荷華提着。

直到進了山，荷華才意識到他們是要去做什麽。她轉頭看了一眼遠遠墜在後面的親衛，感覺他們應該看不到什麽，才湊過去小聲問，“公子，這是去打獵？”

“嗯。這山上也有草藥和野果野菜，你挑認識的摘一些回去，今晚加餐。”看荷華這個表情，扶蘇就知道這次是選對了。

他不太具體的知道荷華從前生活的是個什麽地方，但從她的見識，平日裏的行事等等來看，應該不是那種長在深閨的女子，說不定還能經常出門。反而是來到大秦之後，因為種種顧慮，所以始終很難出去暢快的玩一次。就算是來了九原，也有各種事情忙碌，不得脫身。

這次也是正好借了這個機會，況且也耽擱不了多少時間，不然扶蘇也不會想到這個辦法。

也許将來有機會了，可以帶荷華去各處走走看看，扶蘇在心裏想。

荷華果然振作起精神來，不再守在扶蘇身邊，而是開始左顧右盼，尋找自己認識的植物。她有醫療輔助系統，如果是藥材的話，都可以辨認出來。倒是野菜野果什麽的，認識的不多。

不過這是夏季，正是出蘑菇的好時候。可惜這幾日都沒有下雨，所以荷華找到數量并不多。不過蘑菇煮湯炖肉都十分入味，如果打到獵物，搭配起來倒是不錯。還有些養身子的草藥，荷華也多摘了些，煮湯的時候可以加進去。

最令荷華興奮的是，她居然發現了一叢野生的葡萄！雖然跟後世人工種植的葡萄比起來，果實又小又澀，酸味大過甜味，但還是讓荷華激動不已。

這會兒水果的品種非常少，反正荷華在鹹陽的時候，幾乎沒怎麽吃過。只有偶爾按照皇家宮苑按照季節進上一些山林特産，但是數量很少，口味也就那樣。

據說葡萄要到漢武帝時候才會出現，從西域那邊傳過來的。這會兒當然也沒有。

所以雖然是野生的葡萄，但是荷華還是很高興。而且這件事情提醒了她，如果自己要在這裏生活的話，還是要先改造一下周圍的環境，把那些現在沒有的東西都弄出來才行啊。

想到就要做到，荷華立刻點開了系統，查找作物的種子，結果居然還真有！

嘤嘤嘤……在她穿越了四年之後，系統終于發揮了它作為金手指應該有的用處了！雖然比不上人家穿越帶随身空間，種出各種靈氣十足的水果，但是這些種子拿出來，改變的就是整個世界。荷華已經非常滿足了。

荷華現在的心情都不能用激動來形容了，她感覺自己有點兒控制不住，恨不能立刻就找個地方把這些東西全都種下去，然後收獲上來，吃到嘴裏！

不過這些當然也只是想想，所以荷華在查看了一下兌換所需的積分之後，就關上了列表。

雖然每一樣需要的積分都不多，但是那麽多品種，她簡直數都數不清，全部都兌換出來的話，需要的積分也不少了。

荷華不免有些發愁。她沒有忘記，自己還要兌換一粒“仙丹”給秦始皇。這些積分要先留出來，其他的也要省着用，畢竟誰也不知道會不會遇上什麽突發情況，到時候有個系統做後盾，總是心裏有底些。

也許是因為她在這從野葡萄旁邊站了太久，讓扶蘇有些擔心，連忙倒轉回來接她，見她一直盯着野葡萄，便道，“怎麽一直看着這個？這個不能吃的，味道也不好。”

荷華回過神來，朝他粲然一笑，“沒關系啊，可以用來釀酒。其實少吃一點，味道也不錯的。”

說着就動手去摘，反正籃子裏還有多餘的空間。正所謂賊不走空……咳咳，不對，正所謂雁過留痕，既然讓她看見了，自然是全都要帶走，留在這裏不是浪費了嗎？

扶蘇聞言，也上前幫忙。後頭的親衛也十分有眼色，見兩人各自忙碌，并沒有交談，于是也上前來幫忙，不一時就把一叢野葡萄都摘完了。

荷華提着籃子跟在扶蘇後面，心情非常好，臉上也帶着十分明顯的笑意，惹得扶蘇一直看她。

他知道出來散散心不錯，但是也沒想到效果這麽好啊。最後他忍不住問，“荷華，你就這麽喜歡這種野果？瞧你高興的。”

“不是為了這個高興。”荷華說着頓了頓，“好吧，差不多應該也算是為了這個吧。反正就是高興。”

今天最大的收獲，就是系統兌換列表裏面好幾頁的種子。

這個發現讓荷華産生了一種“系統果然沒有離開，還是一直陪着我”的感覺，所以才沒有再糾結系統沉睡這件事。反正又不是不會醒來了，現在沉睡，比起當初能量耗盡的情況已經好了太多了。

再說，系統已經幫助自己夠多了，荷華想到，她已經決定了要留在扶蘇身邊，但是系統呢？完成任務之後，它會去哪裏？留下來，還是回到現代，再去找一個新的主人？

不管怎樣，自己都不應該過度依賴系統，從現在開始，就要适應在秦朝的生活，不可太因為有系統這個後盾，就沒有顧忌。這樣就算哪天系統真的走了，也不至于會難以适應。

想通這一點之後，荷華也覺得系統之一片苦心，都是為了自己，所以收了那些自怨自艾，決定從今天開始，認真踏實努力的生活，這樣才不辜負系統給自己帶來的這份非同尋常的奇遇，這場跨越兩千年的穿越。

之後荷華又采了幾種野菜和草藥，扶蘇那邊也終于有了收獲，射中了兩只山雞和一只兔子。那兩只山雞都已經死了，倒是兔子因為射中的不是要害，而是靠近前腿的地方，所以只是受傷。

這只兔子渾身雪白，兩只耳朵豎在頭頂，也許是因為頭痛和害怕，渾身都在輕輕顫抖。荷華一下子就心軟了，她本來想把兔子留下來養的。但是轉念想想，他們現在是在路上，根本不方便，也就歇了這份心思了。只是頻頻看向小白兔的視線，洩露了幾分端倪。

扶蘇本來就一直注意她，見狀腦中一轉也就猜到了她的心思，便主動開口道，“這只兔子還活着，留着給你玩吧。”

“不必了。”荷華略略遲疑，最後還是搖頭，“旅途之中，多有不便，不必為了我特意破例。”

雖然沒人說閑話，但是荷華也知道，因為自己跟着，所以才需要準備馬車，大大的減緩了隊伍行進的速度。不然都是快馬，至少能少花三分之一的時間。這已經是破例了，如果還去養什麽兔子，就有些過了。

縱使扶蘇自己不在意，但是荷華也要替他着想，不可讓他背上“為一個女子耽誤正事”的名聲。

在扶蘇打獵的時候，親衛們也沒有閑着。所以到最後一統計，收獲還真不少。一共有十只山雞，六只兔子。他們這一行人數并不多，也差不多夠一頓晚飯菜了。加上荷華踩回來的蘑菇和野菜，一起交給了張良，讓他安排人去準備晚飯。

這邊荷華笑眯眯的把扶蘇拉近了帳篷裏，然後才将自己藏好的東西捧出來，“公子你看！”

“這是靈芝？”扶蘇打量了一下荷華手中的東西，長得有些像蘑菇，但是摸起來卻有一種玉石的質感，而且表皮光滑細膩，又泛着一層光澤，看起來之還真有點兒像是玉石所制。

荷華笑盈盈的點頭，“是啊，今日運氣好，這靈芝怕不得有一百年份了，也算難得。留着給公子調養身子吧。”

“你自用就是了。”這裏靈芝雖然難得，但宮裏也不是沒有。之前荷華得始皇的令，去內庫裏挑選煉丹材料時，幾乎沒把那裏洗劫了，這些東西都落在了扶蘇手裏，所以還真不缺這些。

荷華搖頭，“那怎麽一樣？反正公子留着就是。要是沒用，那就丢了喂狗吧。”

扶蘇想了想，這畢竟是荷華采到的，意義不同，也就留下了。

荷華本來還想提一下種子的事情，不過轉念想想，這件事也只有回到九原才能做成，這時候就是把種子拿出來了，也沒有用，這才罷了。

她心中懊惱，早點兒發現的話，今年春天就能把這些東西拿出來了。這樣的話，種下去秋天就能收獲了。扶蘇本來就在為了食物發愁，如果把那些高産的東西拿出來，應該能減少不少壓力。

不過轉念想想，這些東西畢竟是現代的品種，這個時候拿出來種，也不知道會不會水土不服養不活。萬一那樣的話，就真是坑了扶蘇了。

恢複了精神的荷華終于找到機會從系統那裏兌換了竹簫，打算向扶蘇請教。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她得到了一個非常不幸的消息，她們馬上就要抵達雲中郡了。

到了那裏，扶蘇肯定又會忙起來，顧不上這些風花雪月的事情了。

荷華瞪眼看着手中的竹簫，嘆息半晌，正要把東西裝起來，扶蘇就掀簾子進來了。

“怎麽還帶着這個東西？”扶蘇有些驚訝的問道。據他所知，荷華可是沒有任何才藝的。

荷華有些不好意思，“原是打算路上學的，誰知道事情那麽多，都沒來得及。”

扶蘇想了想，笑道，“不急，時候還長呢。從這裏走到遼東郡再走回來，恐怕秋天都過了。不愁找不到機會學。回頭我得空了教你。”

“好啊。”荷華連忙答應。本來還想着不知道要怎麽開口請教，扶蘇主動提出來，真是再好不過了。

正所謂打鐵要趁熱，荷華連忙把簫遞過去，雙眼亮晶晶的盯着扶蘇，“這會兒沒空學，公子吹奏一曲吧。”

扶蘇吹過了自己再去吹，是不是也是傳說中的間接接吻啊？

扶蘇接過簫，試了兩個音，系統出品當然不會有問題，他這才在荷華身旁坐下，開始吹奏。

荷華撐着下巴聽了一會兒，忽然發現這曲子非常耳熟，不過她對中國古典樂的了解……不提也罷，所以就算熟悉，也實在是想不起來。

等扶蘇一曲罷，她才問道，“公子，這曲子叫什麽？”

“高山流水。”扶蘇輕聲答道，“這是民間流傳的一支曲子。傳聞伯牙善撫琴，而子期善聽，伯牙所念，子期必得之。後子期病逝，伯牙絕弦。故世人以此曲為知音之曲。”

他說着擡頭朝荷華微微一笑，眸光燦然如星子，“荷華，你可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