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與世隔絕
杜言疏負手而立,看洞口處少年愣愣的模樣,又是淡然一笑:“凍傻了?快進來。”興許是睡足了心情好,今兒他總是不自覺就笑了出來。
宋珂暗暗掐了一把自己大腿,下手頗不留情,疼得一哆嗦才回過神來:“啊,小叔醒啦——”
覺察到自己在說廢話,面上紅潮未褪,目光從對方微彎的眉眼移至手中捧着的竹筒:“水是采葉子上的雪化的,絕對幹淨,應該可以喝。”聲音漸漸低下去,手拽着衣角,他也不确定葉片上的雪水能不能入得了小叔的口,可四周茫茫大海也沒別的可以選擇。
杜言疏将他面紅耳赤的樣子瞧在眼裏,自己也莫名跟着有些不自在,可端着長輩的架子,只能強做雲淡風輕點了點頭:“不用這般折騰,仔細受涼生病。”
聽出小叔言語中的關心之意,對孤苦伶仃沒爹疼沒娘愛慣了的宋珂而言,沖擊實在是太大了,聲音都有些歡喜得顫抖:“不折騰,小叔不嫌棄便好。”
杜言疏覺察到氛圍有些微妙怪異,淡淡的嗯了一聲,視線移到少年手上那只處理得幹幹淨淨的山雞上,微微揚起下巴:“我餓了——”
宋珂明朗一笑:“稍等,我這就去烤!”說着便手忙腳亂的找來些幹淨的樹杈子,将山雞架在火上翻轉炙烤。
杜言疏邊用葉子中的溫水洗漱,邊唏噓不已,沒想到,那殺人不眨眼嗜血成性的鲛人魔頭,十年前竟然如此軟糯溫順會伺候人,簡直單純聽話得讓人有些不忍心使喚了,這落差……
難不成當年是被人奪舍了?漫無邊際地瞎想着,杜言疏微微嘆了口氣,将笑意隐在雪光裏,不得不承認,對于這小魚兒的伺候,他十足滿意。
從火堆出傳來滋滋滋的聲響,架在木枝上的山雞已呈焦黃色,脂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動。
兩人挨着坐在火堆旁,宋珂直勾勾地盯着不斷冒油的雞肉,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餓與饞。
在食物誘惑下,饑腸辘辘的杜言疏仍舊維持着那一副寡淡無欲的模樣,可是……
咕咕咕——他面色一沉,空空如也的肚子很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杜言疏很少這般失态過,面上一陣青一陣紅,竟有些不知所措,宋珂卻不以為意,爽朗一笑:“再等等,片刻便好。”
杜言疏讪讪地點點頭,喉結動了動,是真饞了。
宋珂用尖枝劃開烤得外焦裏嫩的山雞,割了一只腿遞給杜言疏,眉花眼笑囑咐道:“仔細燙。”
杜言疏接過滋啦冒油的雞腿,放在嘴邊吹了良久,遲疑片刻才張口咬去,火候正好鮮美絕倫,眼底閃過一抹掩蓋不住的歡喜,雖細嚼慢咽有條不紊,卻一口一口的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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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珂瞧他歡喜,笑得險些合不攏嘴,先前還有些擔心無油無鹽的不合小叔口味,現在終于徹底放下心來,自個兒也大快朵頤地吃了起來,險些将舌頭都吞了下肚。
兩人吃得十分暢快,不多時,一只肥雞被解決得幹幹淨淨,宋珂自己還未來得及擦一擦油油的小嘴,就朝杜言疏遞過一方濕手巾,杜言疏怔了怔,一直被這侄兒百般照顧實在有些過意不去,又放不下架子和顏悅色,正有些糾結——
“幹淨的,小叔放心。”看小叔猶猶豫豫的模樣,誤會他嫌棄髒,遂微微笑着解釋道。
杜言疏輕輕的恩了恩,接過手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感覺對方一直盯着自己,面上一陣熱,故而分散注意力,擡眼看他油叽叽的嘴唇,佯作嫌棄道:“滿嘴的油,你也擦一擦。”
宋珂下意識的啊了一聲,自己被嫌棄了——!
剛想擡手抹去油污,舉到半空中的手猝不及防被杜言疏截住,一方溫暖潔淨的濕手巾又輕又柔地磨蹭在自己唇上,意識到小叔親自給自己擦嘴,宋珂呼吸急促心慌意亂,氣血上湧直沖腦門,暈暈乎乎整個人都不好了!
“用手抹嘴是壞習慣,得改。”雖是責備的話語,卻不嚴厲,輕描淡寫中混了一絲柔和的調調,杜言疏将剛才自己用過的一面折了進去,換了幹淨的一面,細致地為宋珂擦掉油污。
宋珂五感都變得遲鈍起來,他愣愣地點了點頭,愣愣地答了聲侄兒明白了,又愣愣地看着為他擦嘴的小叔,只覺手巾所到之處,熱熱的,激起一陣奇異的酥麻感……從未有過……
……
大雪連着兩日不停,燃着篝火的山洞變成一個與世隔絕的存在,洞內柴火劈啪作響溫暖如春,洞外白茫茫一片天寒地凍,杜言疏站在洞口處,遙遙望了眼被雪覆蓋的海岸線,時間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難熬,甚至可以說,過得相當舒坦。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有人無微不至地伺候着,能不舒坦麽?調息入定睜開眼,那小魚兒守在他身邊,一覺醒來,小魚兒還是守在他身邊,吃吃喝喝都準備妥當周全,前前後後不厭其煩地跑,杜言疏向來不是會使喚人的類型,宋珂卻自個兒把自個兒使喚得團團轉,杜言疏真有些哭笑不得。
看宋珂乖巧懂事,橫豎閑着也是閑着,調理靈息的間隙,杜言疏也教他一些入門心法招式,宋珂天資聰穎資質絕佳到令人發指,尋常弟子沒個一年半載參不透的心法,他只需兩日便已略有所悟,照這情形不出半月定能悟得要領融會貫通,饒是閱才無數如杜言疏,也暗自驚詫不已。
宋珂小心翼翼察言觀色,看小叔面色怪異,以為是自己資質愚笨惹他煩悶,嘴上不說心裏也頗自責失落,為博小叔歡喜青睐,只加倍勤奮努力。
直到第三日,雪收住了,杜言疏歇息調理了兩日,神清氣爽靈息順暢,估摸着再歇一夜,便可禦劍離開這海中荒島,擡眼一望,茫茫雪地中有個小小的身影,唇角不自覺地揚了揚。
踩在雪上的宋珂恰好揚起頭,看到小叔正站在不遠處等自己,長身玉立衣袂飛揚,與漫天漫地的雪光融為一體,迷了人的眼。心中瞬間湧起一陣熱流,暖融融的笑肆無忌憚地綻在臉上,不自覺地加快步伐,沒膝厚的積雪也渾不在意,一路小跑着朝杜言疏奔去。
杜言疏看着手提野兔,深一腳淺一腳踩在雪裏笑得傻裏傻氣的少年人,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短短幾日功夫,這小魚兒已經變得很不一樣了,先前拘謹謙卑的姿态就跟唬人似的,徹徹底底煙消雲散了,如今倒是撒得一手好嬌。
“小叔,餓了罷,今天捕了只大野兔,哎呀——!”眼看就要跑到杜言疏跟前,宋珂只顧着笑沒留意腳下,踩到一處凝成冰的水窪,腳底打滑猝不及防摔了個大跟頭,一張臉直紮進雪堆裏。
“……”杜言疏扶額,瞧宋珂沒立刻起身,擔心他摔壞了,眉頭微蹙上前一步蹲下身,剛想伸手去扶,卻不料宋珂從雪堆裏擡起臉,滿頭滿臉的雪仍朝他傻笑:“小叔,侄兒起不來了!”
“……”
杜言疏似笑非笑,伸出的手一偏,抓了一把雪裹成球朝宋珂不輕不重地砸去,不冷不熱道:“傻氣!”拍掉手上的雪末兒轉身便走。
宋珂不但不惱,反而被這雪球砸得相當受用,也騰地一下從雪地上站了起來,抖掉一頭一臉的雪,屁颠屁颠跟在杜言疏身後,保持着一步之遙,面上的笑都不帶收斂的。
杜言疏走在前方突然停下腳步,頭也不回,雲淡風輕道:“可摔疼了?”
宋珂遲疑了片刻,笑答道:“還挺疼。”
杜言疏一句活該到嘴邊,遲疑片刻又收了回去,冷冷的抛出一句:“嬌氣”。
無論是前世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鲛人魔頭,還是如今站在雪地裏笑得傻呵呵的小魚兒,都與嬌氣這個詞沾不上邊。
……
宋珂将用尖枝串好的野兔架在火上翻來覆去的烤,他的燒烤功夫了得,火候總是分毫不差,不多時,滋滋滋冒油的兔肉便香味四溢,勾人食欲。
本是暖融和煦的光景,杜言疏卻毫無征兆地面色一沉,他五感極靈敏,隐隐約約聽到有人踏雪而來,朝他們所在的山洞走近。
“有人來了——”他壓低聲音對宋珂道,從腳步聲可判斷出對方的修為不低,決不是可掉以輕心的對象,杜言疏站起身朝洞外走去,宋珂也跟着站了起來,杜言疏揚了揚手,示意他坐着別動。
“別搗亂!”聲音很輕,卻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宋珂知不是鬧着玩的事兒,故不敢唐突,只失落地點了點頭,按照小叔的吩咐留守原地,胸中堵着一口無能為力的悶氣。
杜言疏将手搭在不歸劍鞘上,打起十二分精神,大雪天造訪海中孤島,定是為他而來,且不知是敵是友——
腳步聲越來越近,積雪滋滋作響,他身形迅捷一閃躍出洞外,腳步聲驟停,四目相對,杜言疏怔了怔,握劍的手松了松,歡喜之色在他無波無瀾的臉上漸漸暈開——
“柏旭——!”杜言疏細長的眸子不自覺地彎了彎,尾音微微上揚。
站在雪中的墨衣男子躬身行禮,揚起一張沉穩俊朗的臉:“屬下來遲,此番讓三少爺遭罪了。”
杜言疏看着風塵仆仆的柏旭,很難得地笑了笑。
作者有話要說: 宋珂:摔倒了,要小叔親親抱抱才起得來︿( ̄︶ ̄)︿
小叔:正好把這魚埋了,做花肥
宋珂放出技能「撒嬌」
小叔內心os:怎麽辦這條魚有點可愛啊但我不想表現出我覺得他可愛啊所以他還要這麽可愛下去麽……心好累╭(°A°`)╮
宋珂:小叔不誠實,只能撲倒了
……
這一章應該算有點甜的吧~
終于寫到小魚兒死皮賴臉撒嬌了~(≧▽≦)/~
日常表白看文大天使~一個個抱起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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