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暗助
昨夜喝多了,忘了關窗, 落雪被吹入屋中, 化作一灘積水。
雖是大年初一, 歸荑園卻一片寂寂,聽不到一點兒年節的熱鬧聲響。杜言疏醒了,躺在榻上沒有睜眼,恍恍惚惚間似還能聽到那孩子一把将門推開,一臉光明磊落的撒嬌:“小叔, 新年好呀。”
然後伸出手, 向他讨要壓歲錢, 小小的虎牙露了出來, 天青的眸子似落了三月春光。
現在想想,這些事已經覺得很遙遠渺茫了,只是擱在心頭, 讓他無論如何都歡喜不起來, 再回不到曾經的生活中去了。
所以, 神魂散盡, 到底是什麽滋味, 會不會很疼呢……那孩子倒是不怕疼的……
自從蜃炎島回來後, 杜言疏再沒做過前世的夢,也一次沒夢到過杜引之, 興許因為對方神魂已經不存在了,所以連夢都忘了他。
靈奴已經備好了熱水,杜言疏起身洗漱, 不經意間看到鏡子裏的自己,微微一怔,不知不覺少年白又比前兩年多了許多,也許久沒人為他拔白發了……
就在他神思恍惚之際,一陣極輕的敲門聲将他拉回現實。
門咯吱一聲被推開了,來人身上帶來一股風雪的清寒之氣,杜言疏怔了怔:“兄長?”萬沒想到年初一大清早,兄長會來歸荑園。
杜言明餘光掃過一夜未合的窗戶與地上化雪的水漬,深吸一口氣,殘餘的酒香充斥鼻間,他眉頭微蹙,也不多說什麽,斂了目光:“我想着你大概已經醒了,就來了。”
頓了頓,遲疑片刻道:“平日裏還是少喝些酒罷,你近來面色越發不好了。”
杜言疏替兄長沏茶,按理說應該是他去與兄長道一聲新年好,但兩人自小親厚倒不計較這些虛禮,杜言疏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兄長無需擔心,興許是因為剛睡醒,沒緩過來。”
杜言明點了點頭,噙着茶不言語,這些年他是愧疚的,若非當年他膽小懦弱,為了躲避旁人的閑言碎語不敢出席海市,讓言疏引之代他去,也不會發生後來這許多事了……
兩人坐了片刻,便有靈奴端來早飯,杜言明微微笑道:“好久沒和你一道兒用早飯了,倒是有些懷念。”
杜言疏也笑:“兄長在我這裏吃過了,回頭裴勻怕是又讓你陪他吃一頓。”現在裴勻越發死皮賴臉了,過年過節都再不回裴府,直賴在他兄長身側不走。
聞言,杜言明面色微紅:“給他慣得,無需理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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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言疏揚起唇角:“那還不是兄長你慣出來的。”
杜言明看他面色終于和緩了些,松了一口氣,他這弟弟本來就是一張清冷疏離的面孔,這兩年更是鮮少有笑容,只不過兩年前他給人的感覺是一種毫無情緒波動的淡漠,而如今,杜言疏周身散發着冗長的陰郁與将自己封閉起來的清冷。
原因自然是少了一個人,一個再也回不來的人。
“言疏,這東西你留着,或許用得着。”杜言明從衣襟中掏出一只琉璃盒子,推到杜言疏面前。
杜言疏神色一滞,他自然曉得,盒子裏裝的,是兩年前他和引之從浣青城帶回來的眠蟬。
眠蟬能織夢,虛妄的好夢,已逝的時光,已赴黃泉的故人,都會在夢裏出現。
“兄長你……”
杜言明淡淡的搖了搖頭,莞爾道:“我現在,已經無需這東西了。”
聞言,杜言疏怔了怔,旋即淡淡一笑,心下了然,兄長已經從十七年前的舊事中走出來了,喃喃自語道:“是嗎,太好了……”
如今的兄長,已經無需使用這種虛妄之物讓自己安心了。杜言疏拿過琉璃盒子,接受兄長的心意。
兩人吃罷早飯,杜言明躊躇片刻,正色道:“今日我來,其實還有一事想尋你幫忙,自然,如若你願意的話……”
“兄長有何事?”杜言疏心裏微微有些詫異,這兩年他鮮少出門狩魂,更不再過問修真界之事,杜家莊的事務基本都是柏旭與裴勻在處理,對此他不是不愧疚,是實在沒有心力……
已經過了這麽久了,自己再不能如此頹然下去,杜言疏勉強打起精神:“我已無礙,兄長但說無妨。”
杜言明點了點頭:“有靈奴來報說,無兮湖畔的無兮鎮,近幾日屢屢出現記憶遺失者,有些古怪。”
“失魂症?”
杜言明沉吟道:“具體狀況還不知,可能需要你去當地探查一番。”
其實沒出人命,讓靈奴先探查一陣也無不妥,杜言明之所以直接與弟弟說起這事,一方面這些人失憶的症狀與噬魂咒有些相似,謹慎起見,讓言疏瞧瞧總能安心些;另一方面,他這弟弟也該出去散散心了,總是這般失魂落魄借酒消愁,也不是長久法子。
杜言疏曉得兄長的考量,點了點頭:“待會我便前往無兮鎮去瞧瞧。”
……
無兮鎮距離觀津城不算近,禦劍需要兩個時辰,杜言疏抵達時,已時近黃昏了。
他剛縱身下劍,便隐隐覺出一絲咒符的氣息,已經有修士先他一步,抵達無兮鎮了。
無兮鎮地理位置比較特殊,在觀州邊緣,又與玉州相接,不好說到底是屬于杜家範圍,還是玉州盧家地界,說白了,就是誰都能管,誰都可以撒手不管。所以有修士造訪狩魂,也十分正常。
杜言疏趁着天光還亮,沿着長街慢走,用靈查細細探查了一番,除了發現大街小巷布滿了追蹤游離走失魂魄的追魂符,也沒什麽異常。
杜言疏忖度片刻,心下了然,想必那位早他一步到來的修士,已經認定了這些人失了記憶與魂魄遺失有關。
難不成又是——噬魂咒?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杜言疏瞧暫時也查不出些什麽,行了半日又有些口幹舌燥的,索性尋了家看起來還算幹淨齊整的館子,打算歇歇腳。
他暗嘆,那些年與引之出來慣了,倒是比先前更吃不得苦了,思及此,更不敢往下細想。
他神思恍惚地挑開館子棉簾,正要尋個僻靜的位置,不經意間一擡眼,面上血色頓時——
四目相對,愣住了,對方似早發現了他,也久久說不出話,片刻,那人似回過神來,站起身整了整衣擺,斂了面上的驚異之色恭敬道:“晚輩不知杜前輩也在無兮鎮,方才一時有些驚詫……失禮了。”
杜言疏也緩過勁兒來,又恢複了雲淡風輕的面孔:“唐公子無需介懷。”
此人正是唐文清,蜃炎島一戰後,杜言疏再沒見過他,據說他那妹妹唐雯芝,如今依舊是神志不清癡癡呆呆的模樣,請了無數名醫去治療,仍然補不全魂魄。
如此一來,便證明了杜引之的清白,若真是杜引之對唐雯芝下的手,他神魂散盡後,唐雯芝魂魄歸還定能不治而愈,可見當年都是冤枉了他,只到如今還未查到當年的真兇。
如果街頭巷尾布下符咒的修士是唐文清,那便十分說得過去了,杜言疏這些年略有耳聞,唐文清為救治妹妹,這兩年奔走各地調查噬魂咒之事,但凡出現記憶遺失的事件,他都要摻和調查一番,有點草木皆兵的味道了。
唐文清邀他一道兒坐下,杜言疏沒有推脫,各自心思百轉,兩人默默無言片刻,店家端來了飯菜。
杜言疏一擡眼,便清清楚楚瞧見店家端在手裏的那盤清蒸鲈魚,神色一滞,腹腔頃刻翻江倒海,面上一陣青一陣白卻又不好對晚輩說,撤掉罷,我怕魚。
這種聽起來無理取鬧的話,作為前輩怎好說出口。
唐文清自然不曉得杜前輩怕魚的癖好,看他面色僵硬,眼神裏滿是嫌棄,只當是當年的誤會讓前輩心生芥蒂,都到了看到自己就惡心的地步……
正當唐文清尋思着如何與杜前輩道歉時,上菜的店小二忽然‘啊’地驚叫一聲,一盤子清蒸鲈魚連湯帶肉盡數灑在他身上……
“……”
“……”
店小二愣了愣,突然一臉驚慌道:“道長恕罪,我……我不知道怎麽的,方才似乎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我賠……”
“不用了,你無需介意,下去罷。”唐文清截了他的話,雖然沒生氣,語氣也很是無奈,這一身的湯汁油漬,實在是不太雅觀。
店小二小心翼翼地用抹布替唐文清擦了擦油漬,一疊聲賠了不是,忙腳不沾地溜回了後廚。
杜言疏在一旁默默不語,他看得分明,附近三米內了無人影,哪有什麽人去推這小二,但,分明嗅到一絲靈力殘存的氣味……
作者有話要說: 引之:今天有小天使提到想看吻戲
小叔:有這種橋段?嗯?
引之:嗯,我看劇本有的
小叔:哦,那勉強……咬一下
引之:很簡單的,也就吻個把時辰,小叔被我吻暈厥而已
小叔:……拒絕
引之:不擔心,還在後頭
小叔:太好了
引之:嗯,裸*戲比較近……
小叔:……再見
……
唐文清:被潑一身魚湯這角色我演不下去了
作者:呵呵,之後還有得你受的
小叔:到底是誰調皮得這麽體貼呢?好開心不用吃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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