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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紫雲閣一片寂靜,窗外細雨紛飛,是細雨打芭蕉之聲,擾人清夢。
驀地,一只冰涼的手握在了蕭可的腕子上,透心的涼,被人一拉,似是墜下無底的深淵,明明看到曦彥陷入泥潭卻無能為力,饒是伸長胳膊也抓不到他,他一直向下陷,一直向下陷。驚醒之後,出了一身的冷汗,手裏仍握着慕容天峰送來的魚腸劍。
點燃一盞孤燈,仍是心神不寧,念起了千裏、曦彥遠在天涯,他們只孩子,究竟犯了什麽錯?要從自己身邊生生奪了去。雖有宋哲遠夫婦一路相随,馮子游暗中保護,可畢竟千裏迢迢,南海縣臨近海裔,但仍是瘴氣從生的蠻荒之地,他們能不能适應?他們一定會想念母親。婵娟近在咫尺卻無依無靠,袁箴兒那個賤人勢必把一腔怨氣出在她的身上。
撫着魚腸劍,思緒萬千,十三年了,從貞觀十四年到永徽四年,夢一樣,幻一想,驀然憶起了沔州的臨嶂山,愛又如何,終落得鏡花水月夢一場,如果堅持着當初的不敢愛,遠走高飛,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悲傷欲絕。
眉兒聽到寝室裏的動靜,急忙端了煨在爐子上的雞湯進來,問她要不要用些,她原是浣衣院裏的小雀,被王伏勝特地弄來的,又改了名字,和那三個宮女湊在一起,恰是‘眉目傳情’。蕭可搖搖頭,沒有一點兒胃口,自打來到這紫雲閣,身子一直不大好,也有七個月的身孕了,除了蔣孝璋每日來診脈,還有薛、劉兩個女醫随身照料,衣食藥铒一應俱全。
眉兒看着她就不好,臉色蠟黃蠟黃的,又把薛、劉兩個女醫叫了過來。兩人診脈之後,一如的眉頭緊鎖,病人氣血虛弱,損及沖任,導致沖任不固,再持續下去,便不能攝血養胎,已顯了失胎跡象,如今最要緊的就是保胎、安胎。
紫雲閣裏一鬧騰,必然驚動王伏勝,其實他也挺納悶兒的,從前吃苦受罪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如今绫羅綢緞裹着,名貴補品煨着,倒弄得每每險象環生,這胎若是保不住?他真不敢往下想了。在紫雲閣裏轉悠了一圈,也沒有發覺不妥之處,兩個女醫是他親自所選,後苑裏熬藥、備膳的宮人也是他從尚食局裏親手所挑,全沒有問題。每味藥都是經過蔣孝璋與女醫之手,根本尋不出破綻,看來是非要換個太醫不可了。
一時間,烏雲遮月,飛砂走石,霏霏的細雨又落了一陣子,風停雨駐,太極宮夜色沉沉,龐大的宮殿群在如墨夜空中下聳立,令人望而生畏。
承香殿內銀燭高照,武昭儀歪在李治的懷裏說體己話,自生下李弘之後,她又有了身孕,可謂集三千寵愛于一身。平日又會籠絡人,且出手大方,在後宮的耳目甚多,宮女、內侍多半願與她通傳消息。反之,王皇後與蕭淑妃一向看不起如蝼蟻一樣的低賤之人,在這上頭就差了一大截。
“最近皇後和雲襄沒有難為你吧?”在李治的眼中,武昭儀的形象一直是楚楚可憐,一後一妃那就是兇神惡煞。
“沒有啊!淑妃最近大概顧不得媚娘。”武昭儀故作失言,“妾身又說錯話了,請陛下處置。”
李治如何舍得處置,何況她說得有理,雲襄現在的眼中釘、肉中刺是蕭可。
“陛下為什麽不讓媚娘與她見面?我們又不生分。”武昭儀秀眉微蹙,似是不大樂意。
“你見她做什麽?整日瘋瘋癫癫,見了面不是不言不語,就是冷嘲熱諷,朕又不能拿她怎麽樣,白白受着欺負。”李治暗自叫苦,感嘆道:“從前多好呀!我們四個在胡姬酒肆裏賭錢、鬥酒、做詩,徹夜長談、肆意歡笑,可現在呢?她把朕當仇人一樣,朕哪裏對不起她?朕一早兒就知道她是假王妃,替她瞞着,替她保密,替她殺人。她被扔在梅園村裏沒人管,朕一個月往那裏跑好幾趟,給她送吃的、送喝的,甚至給曦彥取名字,替她擺酒請客,如今她六親不認,只記得別人的好,只記着朕的錯。”
過去他們有着怎樣的故事,武昭儀也不太清楚,只記得當年在感業寺裏凄凄慘慘,直到有一天,故人來訪。那時正在山下挑水,狼狽不堪,渾身濕透,見到她的那份感動,至今記憶猶新,“事到如今,媚娘也不好說什麽!沒有她,媚娘還在感業寺裏待着呢!這份恩情,自是不能相忘,想來她最惦念的就是那幾個孩子,不如……。”
“國舅必不肯。”李治搖頭,這事兒沒指望,他就是一個被架空了的帝王,朝政皆由長孫無忌、諸遂良等顧命大臣把持,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媚娘,你告訴朕,怎樣才能回到過去?像過去那樣活得快快樂樂的,現今表哥很少見了,李敬玄像變了個人,她怨朕、恨朕,怕是這輩子也不會原諒。媚娘,你告訴朕,怎樣才能回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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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都過去了,還能回去嗎?”武昭儀輕嘆一聲,便開起了玩笑,“其實,陛下應該慶幸才是,好在她當初不曾冒充了晉王妃,這十幾年過下來,還不把您給撕碎了。”
“媚娘言之有理。”李治一掃不快,也跟着樂呵,不是說最難消受美人恩嗎?寧願天天被她欺負,也不願意對着皇後那根木頭。
“夜深了,陛下該去歇着,明日還要早朝呢!”兩人說了一夜的話,武昭儀乏了,恭送李治離開後,便把慕容天峰送來的信箋翻出來,在燈下對着那行梵文發呆。蕭雲襄有蘭陵蕭氏做後盾,王皇後與其結成一夥兒,又有長孫無忌、柳奭等一幹重臣撐腰,想想自身才是在夾縫裏求生存的人,內無援,外無助,全靠自己和上天的眷顧,長嘆一聲道:“太看得起我了,我連自己都顧不了,如何顧得了宣兒。”
昱日午後,仍是麻陰陰的天,紫雲閣的寝室內一如彌漫着藥味,蕭可有氣無力的癱在榻上,一上午只用了小半碗參湯。在李治看來,她除了喘着氣之外,跟死人也沒有多大分別,剛想着讓王伏勝再找個比蔣孝璋更好大夫,內侍總管馬上就回禀了已經換了一個名叫崔知悌的當世名醫。
李治聽說過此人,擅長針灸,審病制方頗多新意,其著述以《骨蒸病灸方》、《産圖》等醫書。
“陛下寬心,崔太醫适才就來過了,說是夫人看來虛弱,但胎兒無礙。”王伏勝正在回禀,不想眉兒一頭紮了進來,說是蕭淑妃與其母在紫雲閣外求見。
李治一聽這兩個人就頭疼,當時假王妃的事兒出來,他有多為難,費盡心思才保住了她,現在才想起了認女兒?早幹什麽去了,拿皇帝當猴子耍,板着臉道:“不見。”
“您不見,她們就一直在那裏戳着。”眉兒也讨厭那一對兒母女,陛下每次前腳一到,她們一準兒後腳跟來。
“就讓她們戳着吧!”李治正沒好氣兒,一屁股坐在了榻邊,躺着的人跟個大蠶繭似的,把自己裹在被子裏,微閉着眼,只露出一個頭,“你到底想怎樣?尋死覓活嗎?舊年在梅園村這樣,現在又是這樣,朕不明白,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你說的事兒,朕那一件沒有做到,千裏、曦彥住在馮子游的府上,婵娟被安置在桂苑,錦衣玉食的供着,還有他,朕不是把他好端端的依國公之禮安葬在高陽之原了嗎?”說了半天,仍是無動于衷,針掉在地上還有個動靜呢!無奈道:“好,好,他在你眼裏就是神,就是天,你要至死相随,朕也不攔着。可他對朕做過什麽?朕看在你的情面,過往的那些已經不計較了,他明着刺殺,暗地裏使絆子,處處機關算盡,什麽英傑親賢,直讓人惡心!他最終還是贏了,贏了你和天下人的心,就算他死了,天下人還是說他好,青史留英名,尊他為賢王,海內冤之,呵!他要是冤枉,朕就是糊塗。”
“閉嘴。”聽他如此侮辱,蕭可再不能冷眼傍觀,橫眉以對。
“原來罵他才能讓你清醒呀!早知道,朕就不該忍着。”李治總算找到了突破口,這是轄制她唯一的方法,“你這樣對他,他知道嗎?你如此對他,他對得起你嗎?有些話原本是不想說的,現在卻不得不提上一提。”
“你到底想說什麽?”蕭可似是振奮了精神,撐起身子與其對峙。
“你以為你是他心尖上的人嗎?”李治直言相告道:“去歲冬,你要天峰親自去了安州一趟,警告他不要回來,可為什麽他還是回來自投羅網,他是為了你嗎?當然不是,他是為了另一人,那人住在延福坊,不信你問天峰。”
蕭可對延福坊的人一無所知,以為他在信口開河。
“就知道你不信,一開始朕也不信,直到那人自己跳出來,承認跟他有關系,願意與他同生共死,一并承認腹中有他的骨肉。”說到這兒,李治停頓了一下,擡眼一望,她僵在那裏,像個冰人。
作者有話要說: 《大唐故恪墓志銘并序》 ……以其年四月十五日,優賜國公之儀,葬於高陽之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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