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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承宣提及“顧家大小姐”, 元幼祺最先注意到的, 是那個姓氏, 顧。

是那個“顧”嗎?顧蘅的顧?

元幼祺有點兒小小的激動。

“為兄聽章國公說到那位‘顧家大小姐’, 都覺得奇怪啊!嘿!你猜她是誰?竟就是吏部侍郎顧書言大人的親姐姐,叫做顧敬言。”

元承宣說着, 小心地瞥了瞥元幼祺的神色,方道:“也就是顧蘅的親姑姑……”

元幼祺呼吸一滞, 愕然道:“阿蘅竟有姑姑?我都不知道!”

她與顧蘅相識多年, 對于顧蘅自認為了解得比任何人都多, 卻連她還有一位曾被無數青年才俊仰慕的,這樣盛名的姑姑都不知道。

思及此, 元幼祺不由得想到了顧蘅可能與她的陌路, 心尖上又是一痛。

“莫說是你了,我長你四歲呢,都沒聽說過這號人物。”元承宣撇撇嘴。

他此刻心裏想的卻是:傻小子!那樣心計深沉的女子, 豈是你能夠了解和把控得了的?

他始終都覺得自己的弟弟是這世間最俊最有才華的少年,這樣的優質少年, 合該被全天下的姑娘們愛慕, 怎麽能在那樣一個心機重重、野心重重的狠絕女子一棵樹上吊死?

不過, 顧及着自家兄弟的心情,這種話,元承宣是不會大喇喇地說出口戳元幼祺的肺管子的。

“七哥也沒聽說過這位顧大小姐?”元幼祺的心思都在那位曾負盛名的顧敬言身上。

“可不!”元承宣遺憾道,“按理說,顧家也是幾百年的望族了, 顧侍郎這一系又是嫡支,顧家世代為官,不似那些靠自身科舉上來的寒門。這樣的清貴人家才能教育出顧大小姐那般的閨秀來啊!”

元承宣說着,語聲中流露出遺憾來,道:“可惜啊!這位顧大小姐紅顏薄命,韶華歲月便遭遇不幸……章國公說,當時,遍長安城中,不知有多少人為之扼腕嘆息呢!”

元幼祺驚得圓了眼睛:“不幸?她……她不在了?”

“是啊!”元承宣道,“據說,有一次,顧大小姐去京郊賞玩,遇到了歹人,慘遭毒手……随同的侍女、仆從均沒逃過。顧大小姐的車馬,連同身上的首飾,侍女、仆從身上的盤纏,所有值錢的物事都被洗劫一空。最後,連屍首都被歹人燒得面目全非,真是慘絕人寰……”

元承宣說着凄然搖頭,嘆息。

元幼祺聽得眉頭緊蹙,仿佛再也舒展不開,疑道:“好端端的,為什麽會遭了歹人的毒手?長安城中,包括京畿一帶,素來安妥,自我記事時起,從沒聽說過這類命案。而且……”

元幼祺抿唇回想着自己在禦書房習學的時候,聽某位曾做過刑部主事的講書師父時常談起昔年經手的案例,又忍不住道:“……而且兇手既然已經得了銀錢,劫走了所有值錢的物事,沒有道理再殺人滅口啊!我朝律例,奪人財物與殺人性命,可是截然不同的刑罰啊!”

“不錯,奪人財物至多予以賠償,罰銀後再判以徒刑,殺人性命則是會被判斬刑的。”元承宣道。他縱然好武,也是由禦書房的師父教導過《大魏律例》的。

《大魏律例》是太宗皇帝在位時候頒布的成典循例,至今百餘年。雖後來歷朝都有小改動,但大體是不變的。

百餘年來,這部循例早已經作為大魏尋常百姓家中必備的存書,加之朝廷始終要求基層官吏宣講、教化于百姓,所以,其中重要的條目,只要是大魏百姓,基本上都是知道的。

所以,這行兇的人,幾乎沒有可能分辨不清搶奪財物與殺人性命在量刑上有着何等重大的區別。

而且,以顧氏嫡支的勢力,自家大小姐出行,随行的侍衛會少嗎?武功會差嗎?

這行兇之人,一個也罷,幾個也罷,竟有膽量,或說竟然能夠将顧府的侍衛一一殺死,這該是何等的武林高手?

這樣的武林高手,會齒于做下如此卑劣的行徑嗎?

然而,元承宣的話鋒一轉,又道:“這個案子在當年也曾引起轟動嘩然。據章國公說,在顧大小姐一案之後,京郊也曾發生過兩樁類似的案件。京兆尹與刑部都涉入查辦了。”

“結果呢?”元幼祺追問道。

元承宣道:“據說是查了幾年,直到顧老大人與顧老夫人墳茔上的荒草都長了幾尺高了,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後來,時日久了,換了幾茬京兆尹,此案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了了之……

元幼祺聽到這幾個字,只覺得錐心。

顧老大人與顧老夫人定是心痛于愛女之殇,白發人送黑發人,才撒手人寰的。那該是怎樣的凄涼啊!

如此想着,元幼祺的胸口也覺得凄涼傷痛起來,仿佛她也是那當事人一般。

親人慘死,兇手逍遙法外,這樣傷痛而逝,眼睛都閉不上吧?

元幼祺難過地想。

她為自己心裏莫名地感同身受而暗覺奇怪。

“七哥,這些,都是章國公同你說的?”元幼祺暫壓下繁亂的心緒,她并沒有忘記剛才腦中劃過的懷疑。

對着自己尚未成婚的孫女婿,沒來由地說這些懸案,說這些看似毫無關聯的人與事……章國公雖然有了年紀,可也不至于糊塗到這步田地吧?

元承宣自沒有他想的那般深遠。彼時章國公同他說起這些的時候,很巧妙地如聊家常一般,既勾起了他聽下去的興致,又不令他對自己的意圖生疑。

“可不都是他老人家說的!”元承宣道,“相識多年,為兄還是頭一遭見他這般有談興呢!老九,這些事我們都沒聽過,恐怕太子、老三、老四他們也都沒聽過,你說,我能不好奇嗎?”

元幼祺眉心一跳——

若說二十年前的事,三哥、四哥他們當時還年幼,不大記事,太子哥哥那時候可已經快十歲了。他會一點兒都不知道嗎?

最奇怪的是,自她幼時起,直到長大到如今,母妃始終保留着一個習慣,便是時不時地如聊家常般向她敘說京中各世家,甚至宗室、禁中各宮的趣事、窘事、雜事。元幼祺知道,母妃這是讓她多知多聞,才能少吃虧。

可是,顧家不就是世家嗎?為什麽,母妃從沒提起過顧家的這些事?一次都沒提起過?

似是冥冥之中要給予元幼祺更多的啓發似的,元承宣突地又想到了什麽,恍然道:“說到顧大小姐,章國公說,同韋家還有些淵源呢!”

元幼祺更覺奇怪了,“韋家?我外祖家?”

“正是,”元承宣點頭道,“章國公說,當年顧大小姐與韋家二公子兩情相悅,彼此的父母都是認可的,已經定下了親事。誰料,蒼天不佑,顧大小姐慘遭毒手。彼時,韋家二公子正率軍攻伐斡勒人。他當時的軍中混入了斡勒人的奸細,在戰場上偷襲他。韋二公子猝不及防,身中毒.箭,一命嗚呼……他一出事,伐斡勒再無勇将,只好暫且退兵,斡勒人得以休養生息。”

元承宣憾然扼腕,道:“可嘆啊!若是當初不是那奸細使陰,以勇毅侯之智勇,将斡勒人打得一蹶不振,焉有今日之兵禍?”

他說的,便是如今北方邊關,斡勒鐵騎入侵的情狀。

元幼祺何曾聽說過這些往事?且都是與自己的外祖韋家大有關聯的。

她哪裏想得到,自己的二舅舅當年竟然曾與顧蘅的親姑姑訂了親事,慘的是,雙雙遭遇不幸,堕入黃泉。

“勇毅侯……”元幼祺呢喃着。這個名號,她似乎在哪裏聽過。

“勇毅侯便是韋二公子韋毅揚的爵號,父皇親封的。他二十歲便因軍功封侯,是我大魏最年輕的憑自己的能耐得爵之人!當年,白袍銀.槍,智勇無敵,當真令人敬服!”元承宣說着,眼中流露出了向往。

元幼祺卻沉默了。

顧大小姐顧敬言之後,又一位她幾乎沒聽說過的人物,一位戰功赫赫的少年英雄。而且,這兩位,還是有關聯的,近到結姻親的關聯。

無論是兩人之中的哪一個,都是冠絕大魏的響當當的人物,偏偏,包括她在內的年輕後輩都沒聽說過。

這難道,不夠奇怪嗎?

這樣的人物,這樣的故事,是該被寫入話本子,被說書藝人們頌揚讴歌的啊,卻被埋沒于歲月的塵埃之中,只能通過一位當年的老人之口來得知。

這難道,算正常嗎?

這其中的緣故,恐怕只有一種可能了吧?

即,這背後,有人在刻意向世人隐瞞這些往事。

一位是世家貴女,一位是少年将軍、敕封侯爵,該是怎樣強大力量,強大到足以将這一切掩蓋了近二十年,而不被世人發現,更無人敢再提起?

而這股強大的力量,隐瞞這一切,究竟存着怎樣的目的?

元幼祺越想,越覺得心驚。

冷不防,元承宣的手掌按在了她的肩頭,目光專注于她的臉。

“老九,今日你我說的所有,所有人、所有事,皆事關重大。”元承宣鄭重道。

事關重大,所以不要對任何不相幹的人提及。

元幼祺亦鄭重點頭,道:“七哥放心,我省得。”

或許,元承宣想到的,只是這其中與嫡位相關的,尤其是章國公的态度;但元幼祺比他的思慮重得多,她已經透過這些,思索起了那些與顧敬言、與韋毅揚有關的事。

當她鼓起勇氣去思考那背後可能的“強大力量”的時候,她沒法不聯想到那個坐于龍椅、高高在上的男人。

除了大魏天子,誰能做到這些?誰能讓所有人皆噤聲?

那麽,真相究竟是什麽呢?

元幼祺迫切地想要知道。

她直覺,真相很重要,重要到,足以影響她的一生。

作者有話要說: 真相,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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