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何求

不知何時,他已經吻住了她。

再不需要刻意的準備,熟悉的唇舌糾纏上來便即發燙——可是有她在,這燙就變成了歡喜的忍耐,甜蜜的折磨。他往她的深處探索,她微微張口,逸出微妙的呻-吟,令他渾身如在滾水之中顫抖。他雙臂忽然收緊,将她整個人圈在懷中幾近狂亂地吮吻,她支持不住地倒在他身上,少女的身軀如夏末依依的楊柳。肌膚緊緊相貼的一刻,她仿佛也感覺到了什麽,雙眸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他笑了。

她看着他的笑,不斷旋轉的清光之中,那笑容也似成了夢幻的回溯,他再也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仙風凜凜的師父了,他成了一個傲慢的男人,他不掩飾自己對她的*,他也不否認,自己對她是志在必得的。

他咬着她的耳朵輕聲道:“阿苦——”

“嗯?”她的音調微顫。

“你怕麽?”

她閉了閉眼,雙手纏上了他的頸,明亮雙眼定定地凝視着他:“我不怕。”

說是不怕,可最後的尾音卻低了下去。他仍是笑,這樣仿佛了然一切的笑容令她愈加摸不見底,她不由得道:“師父……你……”

他将下颌擱在她肩窩,呼吸聲清晰可聞。

“——你是不是很懂房中?”

***

阿苦很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可是這話一出口,她心裏卻首先泛起了酸味兒。想起初來司天臺那日,師父一眼就看出趙主簿“久未行房”……那樣子,顯然是……個中老手。

師父有過女人嗎?有過幾個女人?她突然難受極了,拼命掙脫了師父的懷抱,也不管男人投來的奇怪眼光。

未殊由得她鬧,密閉的小廂房裏燃着燈燭,頗有些透不過氣來了,将伊人臉頰上映出兩團別扭的紅雲。他走去開窗,外間夜幕已降,庭院裏疏疏落落花影翩跹,一輪夏末的殘月在天域中沉默緩行,已近心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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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犯心,國有憂,有大喪。

他的目光漸漸沉了下去,回轉身來,少女卻還在執着地盯着他,好像仍舊困擾于方才那一個問題。

房中他自然是看過的,當初皇帝求子不得,他的确是下功夫鑽研了一段時日。現在想來,若不是因為他的方法令胡皇後“懷娠”,他還不能那樣輕易便求娶到阿苦。

世間種種因果,似乎颠倒錯亂,其實卻很明确。

他只須知道,自己想要的是她,就足夠了。其他的事情,也就從此都有了意義的标杆。

所以他從來不會猶豫。

“阿苦,”他說,“過來。”

她仿佛中了魔一樣朝他怔怔地走過去。他一把就拉住了她,然後握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

“聽見了嗎?”他問。

她點點頭。

他按着她的手,一分分往下。她突然慌亂起來,拼命要抽出手,卻掙不脫他的束縛。她的表情是羞澀,羞澀之外更是驚恐,束手無策的驚恐。她掙紮,可是他不容她掙紮,他不容她在這*曝露的一刻做一個逃兵,他不容她漠視、誤解、糾結或退避。

“阿苦啊……”他終于是微微嘆息了一聲,放開她的手,安靜地攬她入懷。方才那一瞬間的欺淩好似根本沒有發生過。他輕輕拍着她的背,她的發絲纏進了他的指縫間,“你何時才能長大呢,阿苦?”

“我——”她的臉已漲成通紅,埋在他的臂彎間,“我已經長大了!”

“是嗎?”他溫和地反問,“那你怎都看不出來,我是否有過其他女人?”

她氣結,這種事情,難道是肉眼就能看出來的嗎?她她她要回去問老娘,她就不信這個邪了——

“傻丫頭。”他的語氣稍稍無奈,又有些委屈,又有些好笑,末了,又重複了一遍,“真是個傻丫頭。”

***

太烨十五年七月廿二,诏敕中書,星辰正位,中宮有娠,大赦天下。

內外命婦幾日來都随胡皇後往法嚴寺去祈願,過去鬧得你死我活的女人們仿佛都冰釋前嫌——十幾年無人懷上龍種,結果還是落在了皇帝的發妻身上,自己實在也沒有什麽可肖想的了。

“我也要去也要去嘛!”阿苦沖着師父大叫。

未殊嘆了口氣,“那是女人去的場合,總之我是不去的。”

阿苦道:“不必你帶我。”

未殊擡起頭,看了她一眼。

阿苦笑起來,很開心似地,“你便一刻都舍不得我?”

她坐在桂花樹上,對着樹下的少年傾身笑。綠羅裙在細碎的桂花間輕蕩,她眨了眨眼,暮色便在她眼中溶成了金黃的迷夢。

未殊道:“一刻總是舍得的,一日卻不太舍得。”

阿苦愣了一愣,愈加開懷地笑起來,眼角眉梢全是燦然的夕照。師父原來也不是不會說情話的嘛?只是他臉色淡淡的,好像都還不知道這句話有多美妙。

她心情一激動,便踢下來許多碎葉子。未殊靜立片刻,道:“我剛下朝來,衣裳還未換過。”

“怎的?”

“我便不抱你下來了。”未殊轉身便走。

“哎哎——”阿苦連忙從樹上跳了下來,頓時好一陣嘩啦啦地響,桂葉桂花落了一地,綠衣少女好似樹中精靈般輕盈落在了地上。未殊停住步子,嘴角已略微上揚。

他總覺得阿苦更像一種寵物……

“師父!”她已拉住了他的袖子,懇求道,“讓我去趟法嚴寺吧!”

未殊被她求得無可奈何,終于道:“讓小吝陪着你去,不要沖撞了車駕。”

阿苦呆了呆。

小吝,就是新來的替下了無妄的小厮。師父給下人取名字都奇怪得緊,據他自己解釋,“往無咎,小吝。雖然沒有大的過錯,卻總會遇見小的困難。”她就覺得很膈應,為什麽一定要有小的困難呢?一往無前不好麽?

師父就說,周易裏的卦象,最完滿的卦都不是最好的,殘缺的卦反而還有着變好的趨向。日月盈虧,其實不能只看現在,還要多看将來。

小吝臉孔白淨,身材瘦小,年紀像是比她還小些,只知道傻愣愣地跟在她後頭。阿苦頓時很得意,好像有了個小跟班,畢竟小吝不會像無妄那樣處處揭她的短。走到法嚴寺外牆邊,阿苦很大氣地拍了拍手,問他:“會翻牆嗎?”

小吝:“呃……?”

“不會是吧,”阿苦頗有氣度地一笑,“我教你,你望風。”

說完,她已手腳并用地攀上了法嚴寺的磚土牆——

“這位女施主可是姓錢?”

一個平淡的聲音響起。

阿苦啪啦一下摔了下來。小吝連忙去攙她,一邊讷讷地道:“他來了很久了……”

阿苦狠狠瞪了他一眼,轉過頭去面對那面無表情的執事僧,先擺出一副“我不在意”的架子來:“不錯,你有事?”

那執事僧看也不看她一眼,只道:“仙人已向敝寺住持交代過了,女施主可以直接從正門入寺,敝寺住持已在茶室恭候。”

阿苦怔了一怔,那執事僧已往前走去,她連忙跟過去追問:“你說什麽?我師父交代?”

“是,”執事僧一板一眼地道,“仙人還交代說女施主或許喜愛翻牆,要敝寺派人手在牆邊守候。”

什麽叫丢臉,這才叫丢臉。

阿苦在心裏往師父的臉上劃了一個大大的叉。

丢的就是你的臉。

你還很得意是吧?

不過,有人“交代”的感覺确實不錯。執事僧領着她從法嚴寺正門而入,目不斜視地穿過幾進院落,來到一間四面開簾的茶室,法嚴寺住持不苦大師已在恭候。她錢阿苦活了十五年了,除卻幾次在皇宮裏戰戰兢兢的遭遇,何曾這樣被人待作上賓?雖然是沾了師父的光,但她也覺得這種沾光的牽連是很甜蜜的,畢竟師父不會再為第二個女人做這樣瑣碎的事情了。

不苦已分好了茶,輕輕往前一推,低下頭,壓下了眼底那對面一瞬的驚詫。

去年見面時,他便覺這少女頗有幾分熟悉;一年之後,她出落了不少,模樣是愈發周正,往昔的頑劣習氣也稍稍收斂了些,過往那層他并不曾細想的關系漸漸自記憶的深處翻攪出來,竟在這七月的天裏逼出他一身冷汗。

阿苦笑道:“大師您太客氣了,我這回來是偷偷地來,可不想撞上宮裏的娘娘們。”

“老衲省得。”不苦點了點頭,“娘娘們此刻正在歇息,明日她們也就回宮了。不知女施主此來,有何要事?”

“我呀——”阿苦拖長了音調,“我想來求個簽。”

老和尚一愣:“什麽?”

阿苦卻臉紅了,扭捏了半天,從腰間拿出了幾吊錢,“這是二百文,我聽聞你們廟裏的姻緣簽……”她咽了口唾沫,“是五文錢一抽,我給二百文,能不能給抽個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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