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六十七

安晟說完這些之後， 看向了自家母親。

慕容氏沒有說什麽，微微點了點頭。

看兩個長輩都沒有意見， 紀怡嘉自然也沒有什麽異議， 扶起自家外祖母就往隔間走去。

一屋子人看着他們兩個離開之後， 都安靜了下來， 就是本來還在罵罵咧咧的錢父和錢母也都靜了下來， 安晟年輕的時候性子很烈， 一直到現在，骨子裏還有那種桀骜，以前他正面和錢家人杠上過，所以就算到了現在錢家人在他面前不敢放肆。

“夫君， 這事兒不怪爹娘的， ”錢氏趕緊解釋， 夫妻這些年，她自然就了解她家夫君的， 對于婆母他是頂孝順的，這些年不論自己做什麽， 他都不會多言語，但是但凡她對婆母有了什麽不敬， 夫君定會發脾氣，錢氏并不想讓夫君誤會自己的爹娘， 爹娘再怎麽說是來為自己撐腰的。

安晟看了一眼錢氏，臉上陰郁，心裏是濃濃的無力感， 曾經這麽多些年，他自認從來沒有想過要對錢氏的性格做什麽改變，但是人怎麽就變了呢？變得讓他陌生。

錢父錢母一直猶豫，但終究沒有開口，以前他們可是領教過安晟的手段的，那叫一個記憶猶新呀，以至于到現在還諱莫如深。

“妹夫，這事兒我們錢家做的欠考慮，但是你也不能怪老人家，小妹兒已經很久不曾回府，爹娘這也是想她了，來府上之後就知道這些事兒，老人家怎麽能不急，這樣的情況下說話是着急了些，”錢家大哥文绉绉的說道。

安晟沒有打斷他，在錢家大哥說話的當口，他直接掀袍坐在了上席，整以暇接的看着廳堂裏的這些人，錢家的所有人都各自坐在太師椅上，只錢氏半跪在錢父錢母面前，安晟進廳堂的時候就看到了，不過懶得說什麽，自始至終也沒有上去扶。

“剛剛在外面的時候，就聽見你們在說對我們安家的意見，聽語氣你們的意見還不小，不如都說說吧，對着我說，讓我來也來聽聽這麽些年，我們到底是哪裏對不起你們錢家？”安晟沒有接錢家大兄的話，轉而沉聲問道。

廳堂裏的人哪敢再說剛剛的話，聽安晟的語氣的語氣知道他的心情絕對算不上好，現在還說些逆鱗的話，豈不是虎口拔牙。

“既然不說，那我就說說吧，”安晟飲了一口茶，擡頭看着錢氏慢慢的算賬，“成親到現在，我安晟自認為從來沒有虧待過你……”

“夫君？”聽到安晟的說話語氣，錢氏開始驚慌，就算安晟發脾氣，她都不會這麽害怕。主要是安晟只有真正把一件事當成事情的時候，才會用這樣的語氣說話，現在說話的對象是她，錢氏怎麽可能不着急？

安晟擺了擺手，示意錢氏聽他說。

其實錢氏的想法完全沒有錯，安晟确實鮮少有這樣的時候，他性子不拘于小節，對這些瑣事兒，他一般都是不放在心上的，不然錢氏接濟了錢家這麽久，換個人都不能答應。但是安晟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過，當然也因為安晟太過信任錢氏，主要是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實在沒有想到錢氏對娘家侄子要比自己移情的兒女親近，所以最近突然什麽都清楚了的安晟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對錢氏也不知道是失望還是心寒。

“你入我安家十幾載，出嫁來安家的時候，你僅僅帶了兩個箱籠，裏面還是半新的衣裳，連床像樣子的被子都沒有準備，我從來沒有說意見。從前這些年，我們院兒裏所有的花銷均是你做主，你拿着家底去接濟娘家，我也從來沒有說過什麽，”安晟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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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堂裏的人表現出了幾種不同的狀态，錢氏已經泣不成聲，她是被感動的，确實如夫君所說，成親十多年，夫君從來沒有限制過讓她不要做這事兒做那事兒，就算他們院子裏經常過的拮據，夫君也從來沒有埋怨過她。

錢母是一臉的與榮有焉，她這一輩子最大的成就是生了個争氣的閨女，對她那叫一個孝敬，這麽些年以來，單單是銀錢就已經給他們送了不少。自從閨女出嫁之後，他們家裏的生活水平是直線上升，這以前的親戚，包括鄰裏遠親，誰不羨慕她生了個好閨女。

錢父和錢家兩個兒子面上稍微有些尴尬，這靠女子吃飯終究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被這樣當面講出來，尴尬自然是有的，不過他們也不敢反駁，畢竟事實就是如此。

至于幾個媳婦兒和小輩，那都是沒臉沒皮慣了的，根本不把這當一回事兒，錢家的兩個兒媳是這些年壓榨錢氏的主力軍，事情做都做得出來，怎麽可能還會因為幾句話而感到羞愧。至于幾個小輩，那都是跟着娘親長大的，自小他們就跟着他們娘親來安府讨要銀錢，可以說他們自小就體會到了一個道理——抓在手裏的才是自己的，所以他們只想着好處，根本沒有丢不丢臉面這些顧慮。

安晟看着這滿屋子各種不一樣的臉色，心下沉了沉，拿銀錢養了這麽些年不還是沒有養熟嘛。

“說的那些我都可以不在意，我也确實不在意，”安晟說道，雖然安府現在已經沒落，他父親的大部分財産也被大房繼承了，但是作為安晟不缺這些東西，但是……

“之前我就已經說過，或者說我不止一次的提醒過你，安恒和安瑩是我嫡親的孩子，他們養成了現在這樣的性子，都是我這個做父親的責任，索性他們還小，還有的一救，在這之後不要再做以前那些事兒了，”安晟繼續說道，單單是最近一段時間這些話他就說過不止一次，但是你永遠不可能和一個始終都不明白自己錯在哪的人講道理，因為她根本聽不懂，你講的再多，下次她還是會我行我素。

“夫君，我……孩子不都好好的嗎？”錢氏想辯解，她也沒有做什麽呀，怎麽就對孩子造成不好的影響了？

“我記得我從來沒有虧待過自己的女兒，府上也會定期給所有的姑娘訂做衣服和首飾，但是教養嬷嬷卻告訴我，瑩兒那邊櫥子櫃子都是空的，能拿的出門的幾乎沒有，為什麽？”安晟低聲問道，孩子還好好的？她一個做母親的竟然到現在還這樣認為？不僅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就連女兒她也是到現在都覺得并沒有過錯，只是被冤枉了，這樣的母親留在女兒身邊，……

安晟的話一說，錢氏的眼睛閃了閃，那些上次大嫂過來都給搜刮走了，說是要在大侄兒要成親的時候做臉面，她這個做姑姑自然是沒有什麽意見，再說安府就要做新一季的衣衫了，瑩兒也不需要那些了，而且大嫂也只是做臉面還承諾會回來的，就是走個過場她要是再拒絕，就對不住大侄兒了。

錢家大嫂面上也是讪讪的，內心同時還祈禱着小姑子千萬不要說出實情，千萬不要說出實情，那次來安府自己做主過來的，主要是那段時間手頭有點兒緊，她只能出此下策。小姑子和婆母一樣都很看重自己兒子，這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借口，作為她自然不能錯過。

安晟已經不想說話了，能慷慨地拿出自己女兒的喜好之物去接濟娘家的母親，也就只有眼前這個了。

嘆了口氣，安晟捏了捏鼻翼，語帶疲憊的說道，“我之前就說過要是你再給兒女做出不好的示範，我們就真的過不去了，之前我說話的時候并沒有想到你真的還會這樣做，事情發展現在這種情況，我們就那樣辦吧。”

“夫君！”錢氏大喊了一聲，她簡直不能相信自己所聽到的，這話真的是夫君說出來的嗎，阿晟不想要她了。

不僅錢氏，一屋子人都吃了一大驚，沒想到事情竟然發展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他們之所以在安府還敢這樣胡鬧，就是因着安晟對錢氏的感情非常深，想當年安晟是踏過了重重荊棘，跨越了門第之見，就算父母都不同意，還是把錢氏娶到了家裏。這些年以來，雖然安晟對他們的态度一般般，但是對錢氏卻一直都挺好的，怎麽事情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女婿啊，”錢父很快反應過來，想說教一番，但是安晟卻不想聽了，其實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之前，他是有些忐忑的，但是說出來之後，他竟然是松了一口氣，連日以來的郁結之氣也通透了。

“這件事情就這樣吧，今日你就可以随伯父伯母回錢家，之後的事情我會看着辦，”安晟站起身要走，與其互相折磨不如适可而止“我不願意，我不要，夫君，我知道錯了，再這樣做了，你原諒我這一次，就這一次好不好？”錢氏抱着安晟的大腿，不讓他離開。

其實錢氏根本想不通自己到底哪裏做的不對，父母生她養她，她孝敬一些有錯？但是夫君現在已經氣急了，這是她最重要的人也是對她最好的人，她只能道歉。

安晟低頭看了一眼，錢氏哭的厲害了些，沒有了杏花帶雨的美感，可見是真的傷心了，但是要說知道自己哪裏做的不對，安晟卻是不信的，“恒哥兒在錢府附近有一處宅院，你可以住進去，至于其他你想要什麽都可以提，”安晟把錢氏的手從自己身上拿下來往外走去，就當這是他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