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陸嶼頭一次見這個暴躁的寧笙講話這麽溫柔,有些遲鈍地想起這個人對待“正常”狀态下寧藍的态度,跟面對這個聲嘶力竭的寧藍的态度。

判若兩人,陸嶼轉頭看了眼喻行止,他突然張嘴:“寧笙,你妹妹是不是在正常情況下是另外一個人?”

他在想這種可能,他們可以把勉固變成喪屍的模樣,把喻行止變成小孩子的模樣,怎麽就不能把一個人的裝進另一個人的身體裏面呢?

陸嶼想要上前一步,站在桌上的何水出聲阻止他:“唉唉,不要過來哦,我待會兒一緊張匕首往你們方向丢出去傷到誰都不好哦。”她說完眨了眨眼睛,“不過你們可以試試我的準頭。”

陸嶼在原地聳了聳肩,他倒不怎麽在乎這個瘋女人的威脅,他就是挺想知道這個游戲規則到底變成了什麽模樣。

寧笙仍在低聲小心安撫自己妹妹:“寧藍,別怕,哥哥沒事。”

寧笙跟寧藍倆人一母同胞,在同一個肚子裏長大,出生即死了母親,父親那邊便說他們雙生不詳,轉手作貨物賣了出去。

他跟寧藍在後院那個豬棚一樣的地方被當做動物一樣養了好幾年的時間,長到寧藍十二歲來了月經,那個令人作嘔的老頭就一副豬長大了該賣錢的樣子把寧藍收拾收拾像展覽品一樣被人挑選。

夜晚的時候那老頭要把寧藍穿成花孔雀的樣子從豬棚裏要帶到前廳去,寧笙是從栅欄上用手摳出的一根長釘握在手心握了整整一天,夜晚來了,有人帶走寧藍,他就把那根釘子釘入了男人的腦袋裏,他反複地戳進去又拿出來,直戳到自己手心紅紅白白一片。

寧藍被他吓壞了,抱着他一直在哭。

寧笙想的是,他這個沒用的妹妹,自己一定要保護她

他十二歲的時候就用了一根帶釘子的木棍打死了很多人,他保護他妹,保護到他從被關起來販賣的動物變成關起動物販賣的人。

寧藍向來是不贊成他,又心疼他。

寧藍愛他,這當然毋庸置疑,就像他愛寧藍一樣。

所以他可以發現寧藍所有細微的變化,比如看自己的眼神,抱着自己胳膊的溫度,他們是一包胎的兄妹,理所當然能發現彼此的所有變化。

發現妹妹身體裏裝了別的人是她想害死自己,然後順其自然地成為這棟房子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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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藍回來了,聲嘶力竭的。

如果一定要用一種現象來解釋的話,寧藍像是精神分裂。

一個自我跟另一個自我在身體裏面搏鬥,寧笙甚至給他請了個醫生照顧她。

見到了那個所謂的精神科的醫生唐仄後他才發現寧藍不是寧藍。

他的妹妹變成了另一個女人。

他跟他們達成協議:“我幫你們,事情解決後把寧藍還我。”

他決定以後寧願帶着寧藍去浪跡天涯也好過困在這裏消磨掉寧藍對于他的感情,他決定要走,什麽都不管的離開。

只要他的寧藍還在這。

寧笙擡起眼睛看向陸嶼:“你們的事情跟我們沒有關系,我不在乎,寧藍是我妹妹,你們要還給我。”

陸嶼還沒說話,站在桌上的何水哈哈笑了兩聲,腆着臉充小朋友:“大哥哥,我告訴你……”

寧笙擡頭看他,他懷裏的寧藍已經被他安慰的有些昏昏欲睡,小聲喊了句哥哥,寧笙就低頭看了眼。

何水眉開眼笑:“我才不管,你們都要死。”她笑眯眯,“等我找到我男人後,送你們一起到地獄去重新做兄妹吧怎樣?”

這個女人實在是太瘋了,陸嶼聞言實在忍不住要出聲:“不好意思打擾下,這邊還站着兩個自由的活人好嗎?”

喻行止突然間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抽了抽陸嶼的衣服,陸嶼低頭看他,他有些着急的張嘴說出了個名字,陸嶼盯着他的嘴型看了半晌。

“彭森。”陸嶼突然出聲。

站在桌子上十分張揚的小姑娘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見他們之間的位置還在安全範圍內她跳下桌子準備往樓梯間方向走:“說到這裏我差點忘了……”她笑嘻嘻地繼續道,“那個胖胖的警察,他曾經到過後院,他肯定已經聯系了警局。”她說着說着突然開始誇張的嚎哭出來,邊說邊往樓上跑,“嗚嗚嗚警察叔叔救命——”

——一個胖胖的彭森,陸嶼跟喻行止視線對上了一眼。

顯然他遇見的那個彭森是拿了別人的身份假扮的,什麽人才需要拿一個這樣的身份呆在這裏?

他也是個玩家,然後被同事玩家的寧藍跟唐仄合夥害死的,寧藍拿着自己本來就有的身份跟一個假冒的彭森溝通,所以這個假彭森沒有對寧藍産生任何懷疑,才沒有任何防備的被弄暈,唐仄再十分簡單地把他悶死,把他拖回房間,裝神弄鬼地在他臉上弄出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把自己藏在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後面,等待一個又一個的獵物上鈎。

陸嶼好笑,他想這對人是有後臺嗎,憑什麽分到的身份這麽好,一手王炸的牌玩成這樣可真夠糟糕的。

陸嶼沒管那個哭哭啼啼跑上樓的瘋女人,他走到唐仄身邊蹲**伸手摘了他口中的布,他盡可能地想要套出些有用的信息:“這棟樓裏到底有多少人,你覺得我們有沒有可能不需要這樣互相殘殺?”

唐仄臉漲得通紅,隔了好一會兒他才平複了自己的呼吸,冷嗤:“你們已經贏了不是嗎?”

陸嶼緩慢地點了下頭:“哦?”

唐仄繼續冷笑:“那個假彭森已經死了,你們再弄死我不就贏了可以走了嗎?”

陸嶼繼續緩慢地點頭——聽他的意思是場景人數有三對情侶,這個是每個人都已知的信息。

陸嶼蹲在他旁邊難得覺得有些無語,其實他好像從到這裏來什麽事情都沒做,這群人就自己把自己弄成現在這個鬼樣子了,他甚至開始考慮這個游戲的真谛其實就是呆在房間裏跟自己伴侶在一起互相賣萌就好了。

走了一步就注定接下來的每一步很都會有呈幾何比例的概率踏錯,說來他那個該死的高歸沒有給他任何信息反倒還幫助了他。

誰能知道靜止不動竟然比他們做了那麽多局得到的結果要更好。

他就是呆在房間沒有動,喻行止就自動送上了門,因為何水想要放他來吸引別的玩家的火力。

他什麽都沒做,假彭森就被人害死,因為彭森假冒的是個警察,犯法的地方來了個警察當然是被人集中火力的那一個,最可笑的是……

陸嶼盯着唐仄看了好一會兒,最可笑的是唐仄如果不那麽喜歡自己給自己加戲,這個假警察彭森也可能會被寧笙給弄死。

而現在——

這個變成了十歲小女孩仍舊戰鬥力爆表的人,她會發現自己想要去找人幫忙抵抗陸嶼這個成年男人戰鬥力的那個警察很大概率被她自己的男人給殺了,然後自己男人假冒了那個警察。

死在了房間裏。

真是一出好戲,陸嶼想,他從頭到腳可能什麽都沒有做,茫然地入了局,茫然地被這裏面的人推着走了幾步,現在他不僅打開了後院小孩的鎖鏈,還站在這裏迎接着屬于他不作為的勝利。

陸嶼想自己拿的是個跑龍套的劇本,因為喻行止不幸被剝奪了說話的權利,所以他從一個長期男主角也淪落到了跑龍套的角色上。

陸嶼把布條重新塞回了唐仄的嘴裏,他站起身把貼在自己身邊的喻行止抱了起來,站起身的時候看着倒了一屋子的男人,頗有些無趣地搖了搖頭,他看向喻行止:“我們要走了。”

喻行止抱着他的胳膊,認認真真地點頭。

陸嶼有些不爽地帶着喻行止往大門方向走去:“下次最好換我變成小孩,你天天抱着我走。”

喻行止朝他笑彎了眼睛,十分真誠地點了點頭。

陸嶼邊走邊說:“我還有很多事情應該知道……”

喻行止十分無辜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屋外已臨近中午,日光傾斜着鋪撒在這棟孤零零建在荒地上的房子上,門口砂石地上的昨天下了一夜堆積下來的水窪被太陽光一點一點地蒸發幹淨。

陸嶼跟喻行止走到門欄處時候突然聽見屋內的寧笙突然出聲:“救……”

陸嶼站在屋外陽光下回頭看了眼,屋內散了很多木頭,正中央的桌子擺放位置也變得歪歪斜斜,只剩下最中央牆上貼着的那張大紅色的送子圖不悲不喜地直視着大門的方向,它兩旁還燃着蠟燭,燭淚一串一串地凝固在金屬色的燭臺上,整個房間內好像除了那一點微光外看起來陰暗不已。

寧笙啞着嗓子說:“救救寧藍,她是無辜的,她是無辜的!”

陸嶼站在陽光地下想了想:“她不是寧藍,她協助人殺了假彭森。”

寧笙有些嗓子啞到幾乎不能出聲:“她是無辜的,我妹妹……”

陸嶼沒說話抱着喻行止轉身離開了,他想寧藍或許也不一定是無辜的那一個,她可能是受害者,但是她不一定無辜。

陸嶼帶着喻行止慢騰騰地往前走着,他聽見後面那棟孤零零地房子裏傳出來了聲音……

那聲音越來越遠。

沒一會兒有一只青蛙跳上了陸嶼的鞋子,它丢下坐标,然後又蹦蹦跳跳地消失在了陸嶼的視線裏。

陸嶼把坐标紙條撿起來,他看向喻行止:“這次我先看你走。”

喻行止歪了歪腦袋,突然伸手比劃了一會兒……

——我想要跟你說話,聊天,然後親吻道別。

——當然如果能夠不道別的話那是最好的。

我可以變成一顆會說話的紐扣,藏在你的袖子上被你帶走,可以變成你的鞋帶,每天跟着你的步子前進後退,變成你口袋裏一顆永遠不會被吃掉的糖。

或者變成你臉上的一顆痣,跟你形影不離,看你看見的風景,聽你說過的每一句話。

但是最好還是變成共度餘生的愛人,跟你擁抱親吻聊天,共享人生中所有的喜怒哀樂。

如果都不能做到的話,我還是愛你。

因為我愛你,永遠愛你。

第三期 殺手沒有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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