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條命 不死之身

“卧槽你幹嘛呢!!!”苗俊這一吼,引得不少路人紛紛注目,不約而同地看向了“老黑”。

“老黑”舒服地打了個哆嗦,放下了右腿,松開了樹幹,全然不顧路人驚詫的目光,傻笑着看向苗俊:“尿尿!”

“我的天吶這人神經病吧!”

“卧槽是不是精神有問題啊?”

“是智力有問題吧?”

“我靠怎麽回事……”

“就算是随地小便也好歹脫個褲子吧!!”

路人叽叽喳喳地議論起來,苗俊滿臉黑線,低吼道:“你給我過來!”

“老黑”聽了,興奮地朝苗俊跑去,可是一擡腿才發覺褲子濕乎乎熱乎乎地糊在了腿上。

他納悶地低頭看了看,然後使勁朝兩邊岔着腿,搖搖晃晃地走到了苗俊跟前。

“媽呀真是個傻子……”

“長得還挺帥的,可惜智商有問題啊。”

“白瞎這大高個兒了。”

風言風語傳到耳朵裏,苗俊愈發郁悶了,他看了看眼前的人,傻子一樣沖他一個勁地樂着,褲子全濕了,腿上腳上拖鞋上也全是濕漉漉的,還散發着不言自明的氣味。

他捏着鼻子往後退了兩步,皺着眉又瞅了瞅他,無奈地說了一句:“在這待着不許動。”然後轉身又進了醫院。

汪路延眉頭深鎖,雙手握在一處,無意識地磨蹭着指節,眼睛不住地往手術室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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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泰迪主人還在安慰着說:“沒事兒!你別着急!吃壞了洗洗胃什麽的就好了!出不了事兒!”

苗俊跑了回來,沖女主人尴尬笑笑,湊到汪路延身邊低聲道:“我得回家一趟,他……他尿褲子了……換個褲子就回來。”

汪路延此刻也顧不得他,默默點了點頭。

苗俊忙拍了拍他的肩,說:“馬上就回來!五分鐘!最多十分鐘!”說完又一溜煙跑出去了。

苗俊才一走,一個護士便拿着一個本子走了過來,向汪路延柔聲道:“先生,您先跟我建個檔吧。”

汪路延擡頭看了看護士,沒明白什麽意思。

護士微笑着指了指手術室,問道:“您家的貓,叫什麽名字?”

“雪球兒……”汪路延讷讷地答道。

護士點頭記下,女主人卻笑道:“雪球兒?這名字好聽,是不是呀樂樂?”說着逗了逗懷裏狗。

護士又問道:“性別是?”

“公貓。”

“做過絕育了嗎?”

“沒有。”

“那幾歲了?”

“二十六。”

“啊?”

最後這一聲“啊?”卻是那女主人和護士一齊發出的疑問。

“幾……幾歲?”護士難以置信地又問了一遍。

“二十六。”汪路延蹙眉重複了一遍,有些沒了耐心。

女主人詫異地向護士低聲問道:“貓能活那麽長時間?”

“呃……”護士看了看汪路延的臉色,說,“也……也有……就是比較少見……”說完趕緊岔開話題繼續問道,“有什麽病史嗎?”

“沒有,”汪路延答道,“從來沒生過病,沒進過醫院。”

護士又記了一筆,問道:“沒進過醫院的話……是不是三聯和狂犬都沒打過?”

“沒有,”汪路延搖了搖頭,重複道,“都沒打過。”

“哎喲這可不行,”女主人插話道,“疫苗都得打的,絕育也要做的。”

汪路延擡眼看向他,敷衍地笑着點了點頭,此刻沒有心情讨論這些話題。

“那麻煩您留一下您的姓名住址和聯系方式吧。”護士将本子和筆遞到了汪路延面前。

汪路延接過之後如實填上,才一寫完,聽見一陣聲響,連忙擡頭一看,手術室的門已經開了。

苗俊帶着“老黑”火急火燎地跑回了家,“老黑”因濕答答的褲子一路撇着腿,樣子滑稽又愚蠢,更顯得整個人像個智障人士。

推門進屋,苗俊就趕緊把“老黑”推進了浴室,吩咐了一句“把褲子脫了,沖沖腿”,就趕忙跑回了卧室,又翻出了一條寬松些的短褲,滿頭大汗地趕回洗手間,卻見“老黑”仍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笑呵呵地瞅着他,

“嘛呢?!脫啊!”苗俊不耐煩道。

“脫……?”“老黑”慢悠悠地重複了一遍,顯然沒有聽懂。

苗俊心中起急,也顧不得許多,把手中的短褲扔到一邊,一個大步上前,三下五除二扒下了“老黑”的短褲。

巨蟒赫然彈了出來,苗俊面上一紅,連忙低頭拍了拍“老黑”的腳踝:“擡腿擡腿!”

“老黑”這回聽懂了,順從地把雙腿拔了出來。

苗俊看了看這被尿濕的短褲,心疼不已,卻還是咬了咬牙扔進了垃圾桶,然後摘下花灑打開開關就朝“老黑”腿上淋去。

涼水激得“老黑”連忙朝後躲,苗俊則一把扯住他的腳踝喝道:“別動!”

“老黑”聽了立馬不敢再躲,老老實實地任憑苗俊沖洗着。

水很快熱了,“老黑”顯然洗得舒服了,又開始咧着嘴大笑。

苗俊擡眼瞅了瞅他,一把關掉了開關,擡手聞了聞,卻好像還是有味兒,只得擠了些沐浴露在手上搓了搓,然後猶豫了一下,也塗到了“老黑”腿上。

“老黑”低頭看着苗俊,舒服得不知如何是好,興奮地叫着:“洗澡啦!老黑!俊俊!”

“給我閉嘴!”苗俊雙手剛好塗到了腿根,正糾結着,不免心煩地了又吼了一嗓子,然後把心一橫,抹到了那一坨肉上。

“啊……”“老黑”竟然低低地呻吟了一聲。

“叫什麽叫!”苗俊滿臉通紅,在那處胡亂地抹了幾把,然後連忙打開花灑沖掉了泡沫。

“喜歡。”“老黑”忽然道。

“什麽?”苗俊擡頭看了看。

“老黑”指了指自己的巨物,笑着說,“洗澡!喜歡!”

“……”苗俊扁了扁嘴,“滾蛋!”

而“老黑”一聽這話,連忙往後躲了好幾步。

“哎喲我草沒讓你現在滾!”苗俊人生中從來沒有這麽無語的時刻。

好容易洗完擦幹換上了幹淨短褲,苗俊帶着“老黑”再趕回寵物醫院的時候,雪球兒已經從搶救室出來了。

“怎麽樣?”苗俊在觀察室找到了汪路延和艾牧,雪球兒正四腳朝天躺在病床上,舌頭從嘴角邊無力地垂下來,似乎是麻醉的原因。

“是……是昨天的貓糧吃的不好嗎?”他擔憂地問道。

“不是,”艾牧答道,“身體上其實沒有特別的毛病,但是就是年紀太大了,器官都衰竭了。”

“啊……是嗎?”苗俊伸出手想摸一摸,卻又猶豫地收回了,“太大?是多大了?”

艾牧擡眼看了看汪路延,汪路延悶悶地開口道:“二十六。”

“二十六?!”苗俊震驚不已,然後忙又讪笑道,“那是……是有點大了哈……”

他默默地看着艾牧和汪路延,感覺氣氛不太對,又問道:“那……那怎麽治療?”

艾牧沉默片刻,向苗俊打了個手勢,招呼他到外頭去。

苗俊順勢轉頭向“老黑”囑咐道:“在這待着別動。”然後和艾牧一起出了觀察室的門。

“怎麽說?”苗俊忙問道。

艾牧嘆了口氣,說:“因為沒有病,所以也就談不上治療,但是器官都衰竭到這種地步了,我們建議安樂死。”

苗俊下意識地掩住了口,問道:“怎麽就突然這麽嚴重了?昨天在我家還好好啊……”

艾牧輕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汪路延伸手撫了撫雪球兒的肚皮,雪球兒的眼珠輕輕地動了動,嘴巴也無力地張了張,沒有發出聲響。

汪路延吸了吸鼻子,擦了一下眼睛,也顧不得一旁的“老黑”,轉身也出了門。

“我能用一下洗手間嗎。”他的聲音明顯在顫抖着。

“直走右轉。”艾牧答道。

汪路延點點頭,轉身去了。

苗俊轉頭看着艾牧的背影,揪心不已,低聲問道,“艾醫生,真的沒辦法了嗎?實在不行也盡量延長一下壽命啊,或者有沒有您可以推薦的別的醫生?我這個朋友……不差錢。”

艾牧搖頭道:“延長壽命的話我這裏也可以,但是從貓的角度來說,這樣真的很痛苦,而且其實主人看着也是一樣難過,還不如盡快安樂。”

苗俊無助地嘆了口氣,說:“那他怎麽說?”

艾牧聳了聳肩,“還沒決定,但是一般這種情況下,主人都是會同意的。”

汪路延擡起頭,看着鏡中的自己,雙眼通紅,臉上和發梢的水與眼淚混在了一起,無法區分。

他的心止不住地在打着顫,雪球兒過往的一幕幕不斷地在眼前閃過,他攥着胸口的衣服,使勁咬着牙,身體不住地發抖,眼淚則斷了線似的拼命往下掉。

昨天雪球兒丢了的時候,至少還能抱有一絲希望,而現在醫生已經宣告了死刑,還要他來同意親手行刑,簡直就像活生生地撕開了他的心。

哭了一陣,忽然有人從門口走了進來,他連忙又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掩飾自己無助的樣子。

隔間的門關上,他抽了兩張紙擦了擦臉,盡管眼睛還紅着,一定會被人看出來哭過,但是至少不能在別人面前落淚。

他做了幾個深呼吸,轉身走出了洗手間。

苗俊和艾牧見汪路延走了過來,看着他的眼睛,都一時無言。

“我……”汪路延動了動喉結,“我再看它一眼……再做決定。”

艾牧點了點頭,說:“我在辦公室等你們。”說罷轉身離去。

“對不起……”苗俊悶悶地說。

汪路延看向他,“為什麽?”

苗俊撓了撓頭,“我也不知道……就覺得……如果它沒跑去我家……是不是也不會……”

汪路延苦笑一聲:“跑去你家也不是你的錯,還給你添了麻煩。”

說罷嘆了一口氣,說:“它這麽老了,我早該有心理準備的。”然後輕輕推開了門。

忽然,耀眼的強光從門裏照了出來,刺得兩人連忙用手遮在眼前。

待白光漸漸消失,兩人往裏一看,見“老黑”正驚恐地在地上蜷成一團,而病床上,卻坐着一個白衣白發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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