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條命 重新做人

雪球兒聽到他說及大三，就已料到他要問這事，只是這事說起來他也實在有些尴尬。

概因他名上雖說是畢月童子座下仙獸，說穿了也就是神仙養在天上的寵物而已，比起凡間的精怪妖物，不過是鎮日沾染仙靈，因而免了渡劫這一環便已是半仙之體。

又因他做貓兒時便是一貫的懶散怠惰，因此化出人形後再不肯多付出半點的精力去打坐修神，所以除了些障眼法搬運咒騰雲訣穿牆術外，別說回魂術，就連蔔個卦、療個傷都得用金丹裏頭存着的道行去換。

當初汪路延從S市考到C大來上學，雪球兒遠在千裏之外的老家，為了護佑汪路延，不得不整天千裏傳神，有時還要親自騰雲過來到現場幫忙，像個田螺姑娘一樣事無巨細地給他操辦一切，因而自然無暇分神顧及他的父母，更是沒有料到他們竟然就在周末出趟城的時候遭遇飛來橫禍，從盤山路上直接沖進了崖底，當場殒命。

縱然人各有命，但雪球兒此回下凡就是為了報汪路延前世之恩，本就該庇佑他阖家平安，因他一時未察就使得汪路延年紀輕輕父母雙亡，他也是自責不已，暗悔當初應該勤加修煉的，現在被汪路延質問此事，他難免又再度懊惱起來。

“這個……”雪球兒默默錯開了眼睛，不敢正視汪路延，“我雖然是保佑你的，卻也沒辦法逆天改命，你看老黑讓我給吓死了，我不也得拿出半顆金丹來給他續命嘛──我不是說不舍得給你爸媽金丹啊當然，主要是……就……他們當時出事的時候我又不在場，我也來不及啊。而且老黑這個是因為我給他吓死的，他本來就是命不該絕，但是你爸媽……可能就是……就是陽壽已盡……”

說及父母，汪路延還是難免一陣鼻酸，當初他在學校還在和同學在社團玩鬧，忽然接到老家親戚的電話說爸媽生病了，讓他回家一趟看看，他急忙買了當天的機票飛回家，才得知是出了這樣的意外，人早都沒了。

一瞬間痛失雙親，對于才滿二十歲的汪路延來說實在是毀滅性的打擊，他一度陷入絕望，幾次想要輕生，好在各路親戚同學照顧幫助，還有雪球兒指望着他養活，才讓他漸漸振作回來，現在得知雪球兒其實是神仙，卻也未能救下爸媽的命，當年的悲恸不免再次席卷而來。

“總之……逝者已矣，你也就不要……再糾結了。”雪球兒含含糊糊地做了個總結，希望汪路延不要再追問此事。

汪路延也明白再怎麽說，爸媽也不會在回來了，卻還是忍不住問道：“你是說我爸媽注定就只有四十幾歲的壽命？可是我們之前去廟裏啊道觀啊什麽，人家都說我們家三口命都好的啊。”

雪球兒輕嘆了口氣道：“首先啊，看卦算命的不一定真的懂，說不好就是說個吉祥話騙錢的，這種行當自古就有。其次，人的命是有數的，卻也未必是定的。比如前世造孽，這輩子本該多災命短，可是從小就行善積德，積了福報，最後可能就長命百歲；也有的前世修德，此生原該長命富貴，但是一心作惡，遭了現世報，橫死也是有的。”

話一說完，雪球兒就自知失言，忙又道，“我當然不是說你爸媽是現世報啊……就是說命是會有變數的，可能是前世的原因或者這輩子做了什麽事等等，都會有影響……大概意思你明白吧？”

汪路延自然聽得愈發糊塗，便又問：“那我爸媽難道是上輩子造孽，這輩子已經算努力做好事才勉強活了四十多歲？”

“呃……就……也……也不排除這種可能。”

“那……”汪路延撓了撓頭，“那我呢？人家也說我命好的，會不會也跟我爸媽一樣？”

雪球兒聽了忍不住一笑，說：“本上仙護着你，能讓你短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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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路延聽言，默默垂下了眼睛，低聲嘟囔道：“要是我爸媽也有神仙庇佑就好了……”

雪球兒聽得心中一緊，看着汪路延沮喪的神情，也跟着難過起來，把腰一躬，化成了貓形，爬到汪路延跟前。

汪路延本在難過，忽然看到眼前雪球兒玻璃珠似的藍眼睛，只覺得一陣心疼，也顧不得什麽神不神仙的了，擡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雪球兒眯着眼睛蹭了蹭汪路延的手，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然後爬到汪路延的腿上，舒舒服服地窩成一個球阖上了眼。

汪路延微笑着撫着雪球兒柔順的毛發，揚起頭，幽幽地嘆了口氣，好像思緒萬千，又似乎一片空白。

苗俊一夜沒怎麽睡着，這一晚上發生的事委實讓他難以消化，畢竟從小他受到的教育就是信奉科學唯物主義，突然告訴他樓上的貓是神仙，還把他的狗變成了人，再怎麽說也是有點難以承受。

醒來的時候光已從遮光窗簾的縫隙中掙紮着照了進來，然而叫醒苗俊的不是這道光，而是老黑肚子打雷似的咕嚕聲。

苗俊睜開眼拿起手機看了看，已經快十二點了，順勢習慣性地打開微博刷了刷，忽然聽到一陣響動，放下一看，老黑正跪坐在床邊，雙手扒在床沿兒上傻笑地看着他，顯然之前是躺在地上的。

“你什麽時候過來的？”苗俊微微蹙眉問道，“不是讓你睡客房嗎？”

老黑想了想，說：“哥睡着之後，我想哥，就來找哥。”

“……”苗俊撐着坐了起來，教育他道，“我雖然讓你叫我哥，但是你跟我單獨對話的時候，就說‘你’就行了，一直用‘哥’、‘哥’的，你又不是韓國偶像劇女主，顯得很做作。”

老黑蹙眉琢磨了一陣，“韓國”、“偶像劇”、“女主”、“做作”這幾個詞他都不太懂，但是前面的差不多可以理解，于是措辭一番，說道：“你昨天睡着了之後，我很想你，我就來找你了。”

苗俊聽了這話沒來由得一陣臉紅，畢竟太久沒有人對他說過“我很想你”這種話了，而且說得如此誠懇，再加上這一張臉……

苗俊忍不住仔細觀察了一番老黑的臉，飽滿的額頭，挺立的鼻峰，一雙鴛鴦眼一黑一藍，眼窩深邃，眼角卻微微下垂，嘴唇輕薄，唇角又自然地輕輕上揚，刀削似的下颌，不會太過方正，卻又不似太過嬌柔的錐子臉，整張臉棱角分明，兼具英氣與乖巧，聽說哈士奇老家是西伯利亞，那老黑算不算是個混血兒？跟誰混啊……

“哥？”老黑歪着頭，一聲把苗俊拉回了現實。

“嗯？”苗俊被老黑的外表迷惑，一時溫柔了許多，“怎麽啦小黑？”

“拉屎！”

“……”

伺候完祖宗上廁所，苗俊又把老黑拉到洗手臺跟前，“來，我昨天怎麽教你的，洗臉刷牙？”

老黑點了點頭，認真看了看眼前的牙膏牙刷、水龍頭、洗面奶和毛巾，然後一絲不茍地進行了刷牙、漱口、洗臉、擦臉等重大步驟，完工後轉頭笑呵呵地等着表揚。

“好~老黑真乖~”苗俊微笑着撫了撫老黑的脖子。

老黑被摸得高興了，張嘴就要舔苗俊的臉，苗俊電光火石往後一躲，伸出食指等在面前，嚴厲道，“哎？！我昨天怎麽說的？！”

老黑委屈地扁了扁嘴，“不能舔……”

“對~我們開心就用笑來表示就可以了~”苗俊拿出了幼教一般的耐心，溫柔安撫道。

老黑聽了，立馬咧着嘴又傻樂起來。

“啧……”苗俊無奈地輕嘆了口氣，心想這麽冷峻潇灑的一張臉，傻樂起來真是太減分了。

洗漱完畢，苗俊按照自己平時三倍的飯量點了個外賣，然後就躺在沙發上看電視，老黑則跟着跳上了沙發蹲着。

“啧！”苗俊擡腳踢了踢老黑的屁股，說：“我昨天怎麽跟你說的？在沙發上怎麽坐？”

老黑一聽，趕緊把腳放在地上，雙手扶着膝蓋，腰杆挺直，活脫一個坐立軍姿。

老黑坐了一會兒，又開始閑不住，動了動屁股，叫道：“哥。”

“嗯？”苗俊雖然開着電視，精神卻全都在手機上。

“我想吃好吃的。”

“已經點了外賣了，等會兒就送到。”

“外賣我可以吃嗎？”

苗俊一聽，撂下手機，迎上老黑充滿期待的眼神，笑了笑，說：“你昨天在樓上沒吃嗎？”

老黑聽了興奮道：“以後外賣我都可以吃嗎？”

“可以可以，”苗俊又舉起了手機，“你是人了，不是狗了，以後不能吃狗糧和狗零食了，都要吃人吃的。”講到這，苗俊忽然歪脖子想道：剩下的狗糧和狗零食怎麽辦？我要不要再養一只啊？不不不，算了算了，養不起兩只。

沒過一會兒，門鈴響了，老黑立馬竄到門口，興奮地看着苗俊。

苗俊看了看他，無奈笑道：“你開門直接拿吧！”

老黑聽了，看了看門鎖，回想了一下苗俊開門的步驟，試探着擰了一下，咔嚓一聲，再一按把手。

“開了！開了！”

外賣員被興奮的老黑吓了一跳，尴尬地遞上外賣，老黑興奮地接過，帶上門，跑回了客廳。

苗俊苦笑着将包裝打開，一樣一樣的把食物拿出來。

其實他本來是想吃面的，但是一想還要教老黑用筷子就覺得有點蛋疼，所以最後還是點了包子馄饨粥。

“你先吃吧，喝粥和馄饨的時候慢點，別噎着。”老黑得了令，立馬抓起包子狼吞虎咽起來。

苗俊無奈笑笑，站起身朝衛生間走去，上完廁所，洗完手，走回客廳一看，連鹹菜都不剩了，只有老黑嘴角粘着蝦皮，傻笑地看着他，說：“哥，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