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四十四條命 下凡歷劫

淨弘此話一出，汪路延和雪球兒全都扭頭看向了燕青。

“呃……我……我……”燕青有些百口莫辯，他實在一丁點都想不起來這些事了。

“呃……要……要是六百年前……”燕青支支吾吾開口道，“我那陣确實是剛修成人形……”

他撫了撫後脖子，“但是……但是……我……我從來不會招惹凡人啊……這……這不是我的風格……你确定沒認錯人嗎？”

淨弘又收起了剛剛冷冷笑容，說：“便是化成灰，便是你死了，便是你再歷經千百次輪回，我也認得你。”

話是狠話，卻又像情話，可淨弘語氣低沉黯淡，聽不出一點的恨意和愛意。

“哎？”汪路延忽然覺得有點不對，轉頭向燕青問道，“上回我在商場裏見你，你不是介紹說你旁邊那個美女是你老婆嗎？我還以為你是──”

話未說完，燕青已經驚恐地瞪大了眼，示意他趕快閉嘴，汪路延才意識到自己失言，忙轉頭看向淨弘。

淨弘的眼角抽了抽，淡然問道：“你娶親了？”

燕青額頭冒出了一層汗珠：“什麽娶不娶親的呢……搭夥過日子罷了……”

雪球兒冷眼看着淨弘，輕輕笑了笑，說：“師兄弟裏頭，你為人一貫是最冷漠寡淡的，我只當你是個老和尚石頭心，怎的？竟還會為這幾百年前一段情事耿耿于懷？還以為你修得脫離凡胎，至少也該六根清淨了呢。”

淨弘仍是面不改色，看向雪球兒道：“該清淨的自然早已清淨，這是這妖物當年害我家破人亡，已算作惡，童子叫我下凡修行，難道我不該收了他？”

雪球兒笑了笑，說：“他害得你家破人亡？假設他真是當初那燕子精罷了，他又何曾害過你？說到底也不過是最後沒去救你罷了。況且若不是有此一劫，你能看破紅塵出家修佛？又怎會有今日的仙緣？”

淨弘聽了雪球兒所言，垂下雙目，一言不發。

雪球兒轉頭看向燕青，道：“你也是，做出這等荒唐事來，自己倒好意思忘得一幹二淨？何況你既然喜歡女人，又何苦去招惹他？”

燕青臉色漲紅，尴尬道：“我……我年輕時是有些輕狂，這好幾百年了，難免男男女女的精怪都交往過不少，只是……我對天發誓我真的從來不招惹凡人的。”

Advertisement

淨弘聽言擡眼看了看燕青，眼中仍只有暗淡的黑色。

雪球兒看看淨弘，道：“你果真沒有認錯？”

淨弘默默收回目光，說：“罷了，你走吧，就當我認錯了。”

燕青一聽這話如蒙大赦，連忙沖着雪球兒指了指門口，說：“我……我走了？”

雪球兒看看他，又看看淨弘，朝他點了點頭，說：“你先走吧。”

燕青連忙應了，擡手一揮，登時化作一股青煙散了。

汪路延眼睜睜地看着身邊的人驟然消失，盡管早已知道這些都是神仙精怪，對于這一幕幕的超自然現象還是難以适應，又被吓了一跳。

“你別再挂懷了，”雪球兒開口道，“他既已忘了，你也早成了仙，何苦還在此事上糾結。”

“原本我也早将此事抛諸腦後了，”淨弘道，“怎料今日竟在街上迎面撞上他，我一眼便認出他，他卻只當我是個修仙的和尚，立時便想要敬而遠之，我心中當年的火頓時被勾了起來，因而才想收了他，以銷前債。”

雪球兒轉了轉眼珠，轉換話題道：“話說回來，好端端的，童子怎會突然叫你下凡來？”

淨弘答道：“因我在白虎天也修了五百年，終究未能再晉一步升至上仙，故而童子叫我下來雲游，或許有契機歷劫也未可知，只是又未明言該到何處去尋何人，因而我便想着你下凡來也有二十多年，便來尋你，而後便在街上遇着了他。”

雪球兒一聽這話，忽然福至心靈，到：“依你看，這劫數莫不是就在他身上？”

淨弘眉心微微一動，“此話怎講？”

雪球兒道：“因着幾百年來，我看你一貫是沉着悶氣的，原想着你在凡間苦修了百十來年，故而斬斷凡緣六根清淨才如此沒趣兒，但今日你才一逢着他，便立刻将那前塵往事都翻了出來，還非要收了他才甘心，這可不是情劫嗎？”

淨弘聽言，垂眼思忖良久，擡眼道：“若果真如此，你說該如何渡了這一劫才是？”

雪球兒一聽，笑道：“你問我？我又沒渡過，我怎知道？”

淨弘聽了反問道：“你這回下來不正是歷情劫的麽？”

“啊？”雪球兒有點懵，“誰跟你說的？”

“童子說的吧，師兄姐們也都是這樣說。”

“我歷情劫？”雪球兒有些哭笑不得，“我歷哪門子情劫？我找誰歷情劫？”

“他啊。”淨弘理所當然地指了指汪路延，“你不正是下凡來找他的嗎？”

汪路延突然被點了名，下意識地坐直了腰，然後猛然驚覺：我是雪球兒的情劫？等等……所以那回老黑說雪球兒喜歡我……是真的？

雪球兒看向汪路延，迎上他驚詫的眼神，一時也渾身僵住，接着連忙挪開視線瞧着另一邊。

自打老黑說他喜歡汪路延還不肯承認後，他就頗為之心煩意亂了一陣，後來也沒想明白自己的心意，便因汪路延與苗俊做了了斷而不了了之了，現在這話又重新被淨弘提起，他心中難免有煩亂了起來。

“你們而今是如何？當做情侶相處？”淨弘又問道。

“什麽情侶！別瞎說！”雪球兒連忙反駁，不覺竟紅了臉。

汪路延從未見過雪球兒害臊的模樣，一看他雙頰的粉紅，頓時心中一顫，也連忙錯開了眼神。

“我是來報恩的！不是來歷情劫的！”雪球兒拔高了音量，“我……我幫他……我幫他……從小到大……他們家……都是我罩的！什麽歷情劫啊！他一個凡人！一個小屁孩兒！什麽呀！！！”

淨弘靜靜地看他發作了一通，默默開口道，“你急什麽？”

“我……”雪球兒感覺自己有口難言，“你……你說的不對我還不能解釋了嗎？我壓根兒連神仙都不想做，誰要歷情劫啊？”

淨弘道：“解釋便解釋，你也不用吵嚷。你來歷劫大家都知道，童子未對你明言，也或許是他另有考慮。你已在他座下千年了，至今連個地仙也未修成，說出去也不成體統。”

雪球兒一驚：“依你這麽說，童子讓我來報恩是假，實際卻是嫌我不肯修行強迫我來歷劫了？”

淨弘道：“這我也不知，我只知童子叫我下來雲游歷劫，若真如你所說燕青就是我的情劫，這一關我卻是當真不知怎麽過了。”

雪球兒的心裏徹底慌了，自己在天上舒舒服服地過了一千年的逍遙日子，白來這麽一個半仙之體，而今卻突然要跟汪路延歷什麽情劫，光是這三個字他聽到就已經有些面紅耳赤了。

“那什麽……”汪路延也覺得尴尬無比，窘迫地站起了身，“我……我去樓下招呼一下客人，你……你們先聊吧。”

“不必了，”淨弘道，“既然我已尋着燕青，便該想法子了了這一段前情，雪球兒師兄看來也并不懂得其中關竅，我便也不必在此逗留了。”

雪球兒忙擡頭道：“莫非你還要去收了他？”

淨弘淡然道：“若果真收了他便能渡過這一層情劫，我眼睛都不會眨一下，我且先去向其他仙友讨教讨教吧。”說罷擡頭對汪路延說了一聲“叨擾”，也轉瞬沒了影子。

空氣安靜得有些詭異，雪球兒和汪路延一坐一立，都能聽到耳膜裏傳來自己的“砰砰”的心跳聲。

“呃……”汪路延遲疑着開了口，“對……對不起啊……”

雪球兒一愣，擡頭看着他，“什麽對不起？”

汪路延撓了撓頭，“我……我之前不知道你……那什麽我……我……我壓根兒就沒往那兒想過……你之前就是貓啊，我也根本不知道對不對？”

雪球兒一時沒聽明白，納悶地眨眨眼睛。

“就……”汪路延尴尬笑笑，“你喜歡我，還撮合我跟苗俊，我還……跟你說了很多……不應該跟你說的話……”

雪球兒一聽，頓時又漲紅了臉，低頭道：“誰……誰喜歡你了……”

汪路延怔了怔，“你不喜歡我嗎？”

“……”雪球兒不知如何回答。

汪路延琢磨了一陣，又說，“我是真不想再搞一次苗俊那樣的烏龍了，你要是不喜歡我……你就直說。”

“……”

“嗯？”

“……”

“你這是……不好意思承認，還是不好意思否認啊……咱們都這麽熟了，就直說吧。”

“……”

“喵。”雪球兒“咻”地變成了貓，一個閃身竄出了包間。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