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五十二條命 情關難過

“又是你！”英瑞垚甩開雲翼的攙扶，站起身來，啐了一口血，道，“仙妖兩界各行其道，你憑什麽插手我們的事！”

淨弘已又變成了和尚的身形，身着一件袈裟，垂着雙目，雙手合十，周身閃耀着金光，那串念珠浮在頸間，幽幽地盤旋着。

燕紫與燕青在他背後互相攙扶着，燕紫蹙眉看了看，并不認得眼前這人，疑惑地看向燕青。

燕青面色有些尴尬，低聲道：“雪球兒的師弟。”

燕紫微微一驚，又轉頭去看淨弘。

淨弘睜開雙眼，淡然道：“我不插手你們妖界的事，只是燕青于我至關重要，我須得留他一命。”

英瑞垚遲疑片刻，冷哼一聲道：“我本意也未曾想要他們的命，是他們自己不肯活了，你來了倒也好，我先走一步，再過個百八十年，我再來尋他們。”

說罷，英瑞垚與雲翼轉身便走，念珠忽然飛至眼前，熠熠地發着威脅的光。

“你們可以走，”淨弘面不改色，“只是那黃鹂精的金丹須得留下。”

英瑞垚轉身看向淨弘，乜斜着眼道：“這是什麽道理？”

淨弘道：“方才是我想錯了，若論斬斷情根放下執念，不是冷眼看着你們互相殘殺，而是該救下執念之人的愛侶。”說着，淨弘緩緩伸出右手，“剛剛沒來得及，現在須得補救了。拿來。”

英瑞垚眯着眼，琢磨了一陣淨弘所言，輕輕笑了笑，也伸出右手，黎莉莉的半顆金丹浮在了上頭，他轉頭看向雲翼，雲翼忙奉上自己剛得到的半顆。

英瑞垚将金丹重塑成一顆，仍舊托于掌上，笑道：“還給大仙并不是難事，只是小妖能得到什麽好處？”

淨弘目光一冷，道：“饒你不死。”

英瑞垚聽罷大笑一陣，搖頭道：“厲害厲害，不愧是白虎天上來的，當真是不把我們小妖放在眼裏。”說着目光卻漸漸變冷，“不過是個凡人修成的地仙，吸食了幾口天上的精華，竟如此張狂，給你幾分顏色就開起染坊來了！我今日就不依你了如何？！”

說罷，英瑞垚手掌猛然再次變成利爪，電光火石間，金丹被捏了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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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燕青大吼一聲，縱身揮拳直沖英瑞垚而去，英瑞垚冷哼一聲，迎面躍起，一個閃身躲過燕青的拳頭，随後利爪徑直貫穿了燕青的左胸。

始料未及，燕青悶哼一聲，無力地跌落在淨弘面前，英瑞垚則悠然地落回原地，将手上的獻血抹在唇上品了品滋味，露出了一個兇戾的笑容。

燕紫腳下一軟，連滾帶爬地急忙奔向燕青，而淨弘看着眼前的燕青，面頰抽動了兩下，猛地擡起頭，縱深躍至半空，右掌朝前一推，念珠立時飛到掌前飛速旋轉，千萬丈金光自掌心穿過念珠打在了英瑞垚和雲翼的身上，兩人頓時被壓制在地，動彈不得。

淨弘遠目怒睜，喝道：“你說妖有妖道，弱肉強食，我不插手。但你如此殘害生靈，我就不信你未曾幹擾六界秩序法則！今日我收了你，若果真冤枉了你，來日天神責罰，我甘願受死來償你的命！”

燕紫跪坐在地，一手扶着燕青，一手操縱着自己的金丹給他療傷，燕青卻抓住燕紫的手道：“快……快……攔住他……別……連累他……”

燕紫擡眼看了看淨弘，又看了看痛苦掙紮的英瑞垚和雲翼，低頭道：“你與他究竟什麽交情？冒這樣的風險來幫我們？方才他說什麽斬斷情根、放下執念？”

燕青緊皺眉頭，搖了搖頭說：“不知……只是他說六百年前曾與我有一段情，我……我自己不記得了……若是真的，實在對他不起……”

燕紫聽了這話卻是一驚，急忙又擡頭看了看天上的淨弘，眸色一沉，忙将燕青放開，縱身飛至高空，懸停在淨弘面前。

淨弘擡眼看了看眼前燕紫驚疑的神色，想了想自己并不認得她，便仍低着頭施法鎮壓。

燕紫仔細看了看淨弘，遲疑着問道：“你……你是尹飛嗎？”

淨弘片刻失神，擡眼反問：“你認得我？”

燕紫眼睛一眨，頓時落下兩行清淚，道：“快停手吧，你不值得為了我們做這些！斷送了你自己的道行！”

淨弘心中訝異，不免松懈了手上的動作，英瑞垚與雲翼借機掙脫，化作兩道暗影閃過，擊中了淨弘胸膛，而後從燕紫胸腹貫穿而過，消失在了天邊。

淨弘受了創，落在地上踉跄兩步，燕紫則翩然跌落，倒在了燕青身旁不遠處。

淨弘上前兩步，扶着燕紫坐起，問道：“你是什麽人？為何認得我？”

鮮血染紅了燕紫的衣裳，她扭頭看了看暗影消失的方向，說：“他們……逃了吧？”

燕青也挪着身體爬到了燕紫身邊，安撫道：“逃了，逃了。”

燕紫慘然一笑，向淨弘道：“萬幸……沒有又害你一次……”

淨弘眉頭一蹙，追問道：“此話何意？”

燕青也吃力地問道：“你怎會認得他？我怎麽不知道？”

燕紫無力地拉了拉燕青的手，說：“當初……他從一只鷹的爪下救下你……你化成人形在他家幫工……”

燕紫斷斷續續地說着，所言所說與淨弘的記憶一模一樣。

“我一直勸誡你不要與凡人交往……你偏不聽……還闖下那樣的禍……”燕紫的淚混着血從臉頰上淌下，“馬家人被你惹急了，糾集了衆人去他家……還請了一位道行極深的老道來降妖……我怎麽攔你也攔不住……最終只得使了法子困住你……卻沒料到，他家竟家破人亡……”

燕青聽得目瞪口呆，擡眼去看淨弘，淨弘卻只強咬着牙，面無表情。

“我尋着尹飛時，他正奄奄一息，我施了法術保住他的性命，而後将他村外廟裏的住持引來，他看在上天好生，才将他接回了廟裏……”燕紫說着，已淚流滿面，“我知道你定然不能承受這個事實，只得用法術抹去了你的記憶，将這段往事變成了你聽過的傳說……讓你再不要和凡人糾纏……”

燕紫說完，又咳出幾口血，向淨弘道：“抱歉，當初都是我的錯……”

“不，”淨弘靜靜地打斷了她，“你沒錯，我家與馬家本就是凡人之間的紛擾，不該你們插手，與你們不相幹。”

燕紫又道：“我也不知……你竟修成了仙……只是你方才說的斬斷情根……”

淨弘沉默片刻，道：“我此番下凡歷劫，情劫就在燕青身上，渡了這一劫，我便飛升成上仙。”

燕青聽罷忙問：“如何渡劫？當年之事我雖不記得了，但終究是我對不起你，我能做什麽，你盡管說。”

燕紫目光一沉，握了握燕青的手，道：“要歷情劫，自是要動心忍性，脫離凡塵……譬如……手刃執念之人。”

淨弘聽言不動聲色，燕青卻愣了愣，而後苦笑一聲，道：“也罷，莉莉也死了，我被英瑞垚折磨了幾百年，也打定主意要随莉莉去的，大仙，我的命你拿去，我也可以成全你。”

淨弘看了看燕青，道：“我已說了，當年之事與你們無關，這段過往我也放下了。對你，我也沒有什麽再多的愛恨，我不會為了成仙要你的命。”

燕紫咳了咳，道：“大仙你如果還是不忍下手，又如何斬斷這段情？”

淨弘起身道：“不必說了，若真要以此為代價，我也不必成仙。”說罷轉身朝遠處走去。

“大仙。”燕青擦了擦唇角的血，“我和姐姐已經做了決定，不會繼續茍活，雖然我們不是英瑞垚的對手，但也要打算拼死一搏的，現在他跑了，我們只能用最後這點修為當做垂死的努力，若果真助你渡劫成功，求你成仙後能為我們報了此仇。”

背後忽然金光大作，淨弘猛然停下腳步，轉頭一看，燕紫和燕青已現出了原形，空中凝出兩人的金丹，緩緩飄到了淨弘面前。

淨弘遲疑着伸手接住金丹，走到兩只燕子前頭，擡手撫了撫尚有餘溫的軀體，忽然心中一動，擡手将金丹抛向空中，雙手合十，閉目誦起了經文。

雪球兒在遠處看着淨弘周身發着金光，漸漸淹沒了整個人的身形。

他忽然覺得周身一松，身體的束縛被驟然解開，心中一驚，連忙縱身飛了過去，卻在近在咫尺時，眼睜睜地看着淨弘那一團金光倏然消散，化作千萬金色熒光。

熒光在夜空中漂浮游走，最終慢慢聚攏到三處，幻出了三個人形模樣，待金光漸漸褪去後，燕紫、燕青、黎莉莉三人顯出了身形。

雪球兒心裏一抽，喉頭有些發緊。

燕紫睜開了眼，神色有些恍惚，定睛看了看眼前的雪球兒，問道：“大仙？你……？你師弟……尹飛呢？”

燕青也醒過了神，詫異着拉起黎莉莉的手，問道：“莉莉？你？你活過來了？”

黎莉莉撫了撫自己的喉間，疑惑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剛剛明明被那鷹妖……”

“不必問了……”雪球兒有些哽咽，“我師弟散盡了自己的道行修為，換回了你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