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第七十九條命 福澤報應

苗俊和老黑趕到醫院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上午，他們慌慌張張地找到病房，只看到汪路延頭上纏着厚厚的紗布，靜靜地躺在床上，雪球兒坐在一旁拉着他的手，面無表情地望着他的臉。

“我們一接到消息就趕緊過來了，”苗俊擦了擦額上的汗，“昨天在外地錄節目，實在回不來……”

雪球兒仍望着汪路延，緩緩地眨眨眼，似乎都沒聽到苗俊的話。

“怎麽樣？”苗俊拉過兩張椅子與老黑一同坐下，看了看汪路延的情形，問道，“沒大事吧？”

雪球兒猶自出神地看着汪路延，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摩挲着，沒有答話。

苗俊見從雪球兒這問不出什麽，轉頭看了看老黑，低聲囑咐道：“你在這，我去問問醫生。”

“不用了。”雪球兒開了口，兩人一同轉頭去看他，而他的目光仍只落在汪路延的臉上，“植物人。”

“啊？！”苗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麽會？”他忍不住站起身湊近汪路延身邊看了看，他的模樣就像睡着了一樣，“這……搞錯了吧？！”

“腦瘤。”雪球兒沉聲答道，“已經很嚴重了，手術切除了，可是也沒辦法了。”

腦瘤？！苗俊心中一動。果然……果然這麽長時間以來，路延早就生病了……

老黑看了看苗俊刷白的臉色，忙将他扶住，坐回到椅子上。

“還……還能醒過來嗎……？”苗俊試探着問道。

雪球兒臉上沒有一絲波瀾，又沒有回答。

老黑的目光在三人臉上游離一陣，忍不住問道：“你也救不了他嗎？你是神仙呀……”

雪球兒像是精疲力盡，沒有力氣再說話，又沉默許久，開口道：“雲翼的半顆金丹我給了他，所以，他還可以再活五十年。”

苗俊眉頭深蹙，琢磨了半天也沒明白“雲翼的半顆金丹”是什麽意思，但聽了他後半句，還是不由問道：“再活五十年？就這樣……這樣躺着五十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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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球兒終于緩緩轉過了頭，看向苗俊，冷冷問道：“你覺着，他這樣，倒不如死了嗎？”

苗俊被問得一愣，忙道：“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啊！我是說……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許仙被白娘子吓死還能盜仙草救回來呢……植物人的話……”

“許仙那是命不該絕。”雪球兒神色黯然，轉眼又去望着汪路延，“他卻是陽壽到頭了。”

“怎麽會……”苗俊還是不能接受這個結果，“怎麽會這麽短命呢？你不是一直護佑着他的嗎？”

苗俊的話如利刃刺進雪球兒心裏，紮得他一陣一陣的抽痛。

“我能幫上什麽忙嗎？”老黑忽然開口問道。

苗俊有些無奈地看了看他，低聲反問：“你能幫什麽忙？雪球兒都沒辦法。”

老黑看了看苗俊，又看向雪球兒，說：“你的半顆金丹不是在我這嗎？如果半顆金丹能讓他再活五十年，再用半顆，是不是能讓他醒過來呢？”

苗俊心中一驚，連忙拉了老黑一把，有些慌張地看向雪球兒。

雪球兒慢慢轉過頭，看到苗俊緊張的神色，苦笑了一聲，說：“你不用怕，我不會用老黑的命去換他的命的。”

苗俊稍稍松了一口氣，想開口解釋，又不知應該怎麽說。

雪球兒擡手撫了撫汪路延的眉眼，黯然說道，“路延陽壽已盡，我用雲翼的金丹強行留住他的魂魄，若再勉強讓他醒來，卻又是他承受不來的福澤，也再撐不了五十年。”

“可是他這樣躺着……”苗俊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其實是在遭罪啊。”

雪球兒的手指停在汪路延的眉骨上，有些恍然：“是啊……讓他這樣遭罪五十年……這是在還報啊……”說完忽然露出了痛苦的笑容，“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苗俊眉頭深蹙：“到底是什麽意思……你一直在說什麽福澤報應的……難道是說因果報應嗎？可是他前世不是說十幾歲就死了，能有什麽報應？”

雪球兒無力地擺了擺手，他沒有心思給他們解釋這麽多，也不想讓他們知道是自己害了汪路延，只能敷衍答道：“神仙的事，不必問了。”

從醫院出來，苗俊和老黑兩個人都悶悶的。

盡管心中明白“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的道理，但昨天還好好地通過電話，幾個小時後就發生了這樣的變故，還是讓苗俊有些難以接受。

“哥，你在想什麽？”老黑眼睛望着前面的路，他的神情也有些恍惚，問出了話，卻沒有轉頭去看苗俊。

“不知道。”苗俊悶聲回答，“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我都不知道該想什麽。”

“你是不是在想……汪路延還不如死了？”

苗俊猛地一踩剎車，斜斜地停在了路邊。

“說什麽呢你！”苗俊拔高了音量，有些動怒。

老黑轉頭看向苗俊，沉默良久，開口道：“如果是我，我就寧願自己死了，也不想讓你守着一個半死不活的植物人。”

“別胡說！”苗俊怒喝一聲，“呸呸呸！摸木頭！”

老黑定定地看着苗俊，又說：“但是如果是你……我也不想讓你死，就算是植物人，我也想守着你的。”

苗俊聽了這話，鼻頭一酸，眼中也有些泛淚，探身擁住了老黑，哽咽着說：“我明白……我和你……是一樣的想法……不想拖累，也不想放手……”他擦了擦眼淚，清了清嗓，收住心中的悲傷，放開老黑，勉強笑道：“所以咱們珍惜生命，注意安全，好好活着，好好在一起才是要緊的。然後……咱們應該多關心關心雪球兒……”

老黑點了點頭，說：“其實他也知道汪路延活着是受苦，但是就是不願意放他走，我能明白他的想法。”

“嗯，我也能明白，只是他說的那些話真的很難懂，福澤報應……”說着，苗俊忽然眼前一亮，“咱們去廟裏拜拜吧。”

“我們本來就認識一個神仙，需要再去拜別人嗎？”

“也不是求神仙保佑，就當……壓壓驚吧……”

開了兩個鐘頭的車，兩人到了郊區的一處廟宇，雖然這個寺廟已經傳說是B市最靈驗的了，但今日不是初一十五，且又是工作日，寺裏并沒有什麽香客。

苗俊此前也沒有什麽拜佛的經驗，停好車之後就有不少大媽圍上來賣香，因想着本來就是來燒香的，便買了兩捆與老黑各自拿着，沒想到到了門口卻被攔下，說外頭的香不讓帶進去，寺裏的香可以随便自取。

苗俊暗罵了幾句人都壞了良心，敢在寺廟門口坑人，卻也不得不将買好的香在門口撂下，空着手和老黑一同進去了。

寺廟并不算太大，但裏頭各式各樣的寶殿卻不少，苗俊也認不全供着的都是些什麽菩薩佛祖的，只一味地胡亂拉着老黑每一個燒了三炷香、拜了拜。

除了寶殿外，寺裏還有不少許願池、姻緣樹、平安鐘等等消費項目，苗俊從前對這些的态度一貫都是“傻子才上當”，而今經歷了這麽許多，也不差錢了，該供的、該挂的、該敲的一樣沒落。

“是求姻緣還是求財運還是求平安啊？”

“平安，平安。”

老黑看着苗俊将紅色牌牌費力地想往樹上高處挂，伸手接過輕松地挂了上去，而後說道：“哥，我聽野哥和思齊哥他們說，我們當藝人的是要求姻緣求桃花的，這樣才有粉絲喜歡，人氣才高。”

“算了吧，”苗俊道，“不是剛跟你說了嗎，紅不紅的不重要，好好活着最要緊，回頭你不紅了我也能養着你。”

“可是我也想養着你，”老黑道，“要不我再買一個桃花的話，多多益善。”說罷一轉身，卻險些迎面撞上一個老和尚。

“施主，求簽嗎？”

“求！求！”苗俊連忙上前，“求一個，求平安！”

老和尚微笑着點點頭，引着兩人進了一個小屋，遞上一個簽筒給老黑。

老黑拿着簽筒看了看，問道：“要搖嗎？”

老和尚笑笑，說：“不用，抽一個就行。”

“哦。”老黑随手抽了一個交給老和尚後，他看了看簽上的字，便低頭在一本泛黃的書裏翻了起來，而後眉頭一皺，擡眼看了看老黑。

“怎麽了？”苗俊有些緊張。

老和尚又低頭看了看書，擡頭問道：“今年多大了？”

老黑轉頭看看苗俊，苗俊猶豫了一下，答道：“十九。”

老和尚沉默片刻，慢慢合上了書，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說：“兩位請回吧，這簽我解不出來。”

“為什麽？”苗俊愈發慌亂。

老和尚只一味地搖搖頭，反複揚着手示意他們離開，苗俊無奈，只得帶着老黑走了出去。

“什麽意思啊……搞毛啊……這不是……吓人呢嗎……”苗俊眉頭深鎖，低聲念叨個不停。

老黑撓了撓頭，撫住苗俊的肩膀說：“沒事沒事……他……他應該是道行有限，所以算不出來……”

“的确是道行有限。”兩人猛然剎住腳步，面前幾步處一個大榕樹下，一個眉清目秀的和尚轉過了身來，微微一笑，“不然怎麽會連是人是狗都看不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