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君心似我心四

容回想, 那石板莫名其妙顯出了字,必定是當時還發生了什麽事,如今也只有葉真炎知道, 他思慮片刻, “葉大師, 我有個不情之請。”

“你說。”葉真炎道。

容回拱了拱手,“我想請葉大師與我們一同去仙龍山一趟。”

提到回仙龍山, 葉真炎沉默了, 他離開十一年了, 這些年, 他在外游歷過幾年, 後來看破了紅塵,便出了家, 對他而言,仙龍山是一段前塵往事。

既然已經放下,又何必再拿起。

葉真炎道:“仙龍山我便不去了,你們還有什麽只管問便是, 我知道的,必定都如實告知。”

他話中的拒絕之意明顯,容回也不想讓他為難,但又怕他們就算找到那塊石板, 也什麽都看不到。

葉天衡試圖勸說,“爹,你離開仙龍山這麽多年, 難道就不想回去看看阿公嗎?”

葉真炎道:“我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人,看到我,他必定不會高興。”

“怎麽會。”葉天衡道:“其實你走後,阿公很想念你的,只是沒有說出來。”

葉真炎不信,“他早就不認我這個兒子了。”

當初葉竺山大發雷霆,揚言要和他斷絕父子關系,那時他才明白他這個做兒子的在爹眼裏,根本比不上他信奉的仙龍。

“不會,爹,阿公要是不認你,他就不會一直留着你的寝房,這些年,他都是自己進去打掃收拾的,他一定是覺得總有一天,你還是會回去的。”

聞言,葉真炎眼眶通紅,撚着佛珠的指節有些泛白。

容回道:“葉大師,父子始終是血親,想割也是割不斷的。”

葉真炎深吸了一口氣,道:“可我回去又能如何?我該說的,都同你們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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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回單掌行禮,“我之所以希望你能跟我們去一趟仙龍山,一來是希望你能助我們找到當年的石塊,解開仙龍山的疑雲,二來,我也希望你與葉伯父子能冰釋前嫌。”

葉真炎垂頭,陷入了沉思。出家之後,他一心皈依佛門,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回鄉,但此時有人提及,他又猶豫了。

畢竟是血親,是一輩子都割不斷的。

葉天衡上前站在葉真炎身邊,“爹,你跟我們回去一趟吧,阿公年事已高,經過上次群妖作亂,他的身子骨更是大不如從前了,你難道不想回去見見他麽?”

過了良久,葉真炎終于松口,“好吧,我跟你們走一趟。”

——

自從仙龍山的妖怪都被清理後,仙龍鎮又漸漸恢複了以往的熱鬧,曾經搬離的人又重新搬了回來。

茶館裏此時有幾個人聚在一塊,邊喝茶邊談論。

“聽聞是臨仙臺的弟子把仙龍山的妖怪降服的,那妖怪都是千年老妖,他們在山裏頭足足大戰了兩天一夜。”

“臨仙臺真不愧是仙門大家,我打算把我那兒子也送去學幾年,日後再有妖怪來犯,我們自己人都能把妖怪都打跑了。”

“要不是上了年紀,我也想去臨仙臺拜師學藝。”

容回他們就在隔壁桌,聽他們贊譽臨仙臺,他心中也有幾分自豪感。

坐在容回腿上的祁言正在把玩一個竹編的鳥,他仰起小臉,“爹爹,臨仙臺是不是就是你的家?”

容回應了一聲,“嗯。”

“我也想去爹爹的家看看。”

容回道:“好,下一次帶你去。”

坐在對面的葉天衡看着他問:“容公子,我們下一步怎麽走?”

容回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經過了末時,即便他們立即動身進山,進去後也天黑了,辦不了事,“我看不如在鎮上歇一晚,明日一早進山。”

葉天衡點頭,“好。”

容回的視線落在了葉真炎身上,“葉大師意下如何?”

葉真炎自進了仙龍鎮便沒有開口說過話,這個地方離開了十幾年,他心中萬般滋味,萬般感慨都憋在了心裏,“行程一事容公子安排便是,不過,我有個請求。”

容回道:“葉大師請說。”

“我們進山查探一事,不能讓……守山人知道。”

葉天衡聽自己爹以‘守山人’來稱呼自己的親眷,心裏有些難受。

容回也理解,畢竟當初他就是為了此事和葉竺山父子決裂的,他們也不打算将此事告知葉竺山,除非找到了有力的證據,能說服葉竺山,否則葉竺山将會是他們查探此事的絆腳石。

“好,明日進山我們會小心。”

葉天衡提議道:“容公子,我看不如我們從背山那一面進去,如此我阿公他們就察覺不了。”

“也好。”容回道。

上一次住過的客棧已經重新開了張,雖說生意不算紅火,但好歹也有客人進出。

容回特意挑了那間客棧,進了去,掌櫃的一眼認了出來,“哎喲,公子,又是您吶?”

容回颔首打了招呼,“掌櫃的,我要三間房。”

“好勒,來,這上邊請。”

容回抱着祁言上樓,掌櫃的見到了他,十分親切,攀起話來,“公子這次來仙龍鎮,又是探親的麽?”

容回道:“有些事要辦。”

“上一次你們過來,招呼不周,這次你們住,我就不收銀子了,待會想吃什麽,只管點。”仙龍鎮重新恢複平和,看得出掌櫃很高興。

容回道:“多謝掌櫃的好意,我心領了。”

祁言聽到了吃的,十分積極地對着掌櫃的道:“我要吃紅燒魚。”

“有,今早剛河裏撈回來的。”掌櫃的仔細看了看容回懷裏的小包子,這小包子唇紅齒白,眼睛宛如琉璃珠,是人都會喜歡,他對容回道:“公子,你家的這個小公子長得真讨人喜歡。”

容回淡淡回了個笑,也不否認這小公子是他的。

進了房,容回把祁言放了下來,而後再把背上的包袱放在桌上。

遇辰打開了窗子,這間房還是上次住的那一間,一打開窗子便能看到遠處高聳入雲的仙龍山。

容回走了過去,和他并肩看着遠處的仙龍山,剛剛一路過來,仙龍鎮就跟普通小鎮沒兩樣,這裏的百姓都相信仙龍鎮已經沒妖怪了,他心裏隐隐擔心,“若是仙龍山下真的鎮壓着妖王,仙龍鎮許多百姓怕是不敢再住下去。”

遇辰道:“這并非你能左右,何必挂心。”

“嗯。”

祁言見兩個大人對着窗子邊看着什麽,他也好奇,來到容回的腳邊,扯了扯他的衣擺,“爹爹,我也要看。”

容回把他抱了起來,祁言朝着窗外看出去,看到了仙龍山,“爹爹,那座山好高。”

容回道:“那就是仙龍山。”

“那有龍嗎?”

容回笑了笑,“言兒也知道龍嗎?”

“嗯,夫子說過的,天帝就是龍族的。”

沒想到他也懂這些,容回道:“嗯,夫子說的沒錯。”

祁言歪着頭問:“那明天,我們就要去那座山嗎?”

容回頓了頓,他并不打算帶他們父子進去,他看向遇辰,“遇辰,山路難走,不如明日你和言兒留在客棧等我。”

遇辰斜睨了他一眼,“你這是又想撇下我?”

“不是,我只是覺着山路難走,一路艱辛,你和言兒留在客棧才是最好的。”

遇辰看着他,“即便是山路難走,可你也沒問過我,願不願意跟着你走?”

祁言扒拉着容回的衣襟不放手,生怕會被扔下,“爹爹,我要跟着你。”

容回看了看這粘人的一大一小,幾分無奈。

遇辰又補充了一句,“如若你覺着我們父子是你的累贅,那又另當別論。”

“不是,你別誤會。”容回單手抱着祁言,空着的手握住了遇辰寬袖下的手腕,“我只是不想讓你一直跟着我吃苦罷了。”

“是苦是甜,唯有我自己清楚。”遇辰看着他,“你要降妖除魔,要保天下安寧,我不阻止,可你也不能阻止我跟着你。”

容回聽了,心裏一暖,他握住他的手輕輕摩挲,“好。”

遇辰反手握住他的手,微挑起眉開始算賬,“那你記住了,下次再想甩開我,我看你也就別想着降妖除魔了,我就直接拿根繩子,把你綁在靈溪宮,看誰狠心。”

容回好笑道:“我可不跟你比誰狠心。”

“那我方才說的話,你是記住沒記住。”

容回妥協:“記住了,以後去哪,我都帶着你。”

那還差不多。

遇辰打開了手上的扇子,扇面舉起剛好遮住了祁言的臉,他傾身過來,在容回唇上吻了吻。

容回耳朵微紅。

“父上,我看不到了。”祁言抗議道。

遇辰離開了容回的唇,收起了扇子,有些掃興,“有個礙事的在,可真麻煩。”

容回笑了笑,“礙事也是你的兒子。”

——

仙龍山的妖物被清理了之後,又恢複了以往的寧靜平和。

容回一行人天微亮就進山,抵達仙龍山主峰腳下時,已經是日上三竿。

葉真炎指了指一片已然被藤蔓覆蓋的地方,“我沒記錯的話,那塊石板就在此處。”

容回看了這一片地方,範圍還是有些廣,“可有具體位置?”

“過去多年了,此處又與先前不大一樣,具體位置我一時也指不出。”

“那石塊可有特點?”

“石面上較為平整,大概有這麽寬。”說着,葉真炎用手比劃了一下。

“那便找找。”容回把祁言放下,讓他和遇辰站在一塊,“言兒,和父上站在一塊,不要亂跑。”

“嗯嗯。”

容回抽出自己的玄冰劍,将那縱橫交錯在一起的藤蔓割開,葉天衡也抽出了劍,和容回一起撥開藤蔓尋找着石塊。

遇辰在一旁看着,其實他大可以揮一揮手上的扇子,就能把這一片藤蔓掀起,只是那麽做動靜太大,葉竺山他們必定會發現。

約莫過去半柱香時辰,葉天衡道:“容公子,我找到了一塊!爹,你也過來看看,是不是這塊!”

容回和葉真炎圍了過去,果然有一塊石頭很平整,就像是打磨過,只是長久被藤蔓覆蓋,腐葉覆了一層又一層,有些發黑了。

葉真炎把周遭的藤蔓撥開了一些,看清了整一塊石塊的形狀,“對,就是這塊。”

容回從旁邊扯了一把草當刷子用,将石板上的腐葉掃開,再拿出水袋,倒了一些水沖去上面的塵泥,石板上除了有些發黑,什麽都沒有。

葉真炎回憶起當時的情形,“當初我就坐在這上面歇息,突然就出現了字。”

容回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塊石板,這石板底下應該是一塊大石頭,只有這一小部分露出來,仙龍山是石山,泥少石多,這樣的石頭在山上見怪不怪,為什麽偏偏就是這塊石頭出現了字?

容回問:“當時具體你還做了什麽,可否重現一次?”

葉真炎慢慢回憶着,“大抵就是在山上砍了柴,到這裏坐了一會兒,具體的也記不大清了。”

“四周可有異樣?”

“沒有,如往常一樣。”

遇辰用扇子虛支着下颌,“那時你可是受了傷?”

葉真炎被遇辰這麽一提,猛然記了起來,“對,是受了傷,不過不是大傷,就是砍柴的時候不小心劃破了一道口子,我并沒有理會。”

遇辰微微勾起唇角,“那就對了。”

容回看向遇辰,他是仙門中人,自小便修習法術,通靈術,血是重要媒介,“你是說是葉大師的血引出了那行字?”

“當初他看到那幾行字時并無外人,也無異像,後又無緣無故消失,我猜是某些靈物的靈識所為,常人無法看到靈識,也不能聽到他們的聲音,若以血為媒,便能與之通靈。”

原來如此,容回伸出指尖在玄冰的劍刃上劃過,指尖鮮紅的血珠冒了出來,滴在了石板上,很快,那一滴血便滲入了石板中,不留一點痕跡。

過了片刻,石板上果然浮上了一行字:你是何人?

容回就着流血的手指在石板上回話:在下臨仙臺弟子,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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