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搖尾

堯晰僵在原地，等寧思錯走遠了才反應過來，隔着一段距離跟在身後，欲言又止地看着寧思錯的背影，忽然發現寧思錯的後脖頸上貼了一張創口貼，他一愣，随即跑上去抓住了寧思錯的手：“你的脖子怎麽了？是阮雯雯弄的嗎？”

“不是。”寧思錯擰着眉拂開他的手，語氣不耐，“能不能別管了。”

堯晰仍在追問：“那是怎麽弄的？你……你疼嗎？”

“你不是知道嗎，”寧思錯看着他的眼睛，堯晰眼裏的自己面無表情，只在眼角揚起一點似有若無的笑意，“堯晰，你不是見過嗎。”

堯晰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麽，抓着寧思錯手腕的手都松了一些。

寧思錯垂下頭，把自己的手一點一點地抽出來，只剩下半截時卻又被堯晰用力地攥緊了。他氣得擡起另一只手去扒，卻聽到堯晰壓抑着哭腔的、幾乎有些哽咽的聲音：“是誰？他怎麽可以這樣？”

他連碰一下都舍不得的寧思錯，那人怎麽可以讓他受傷？

寧思錯擡起頭，有些錯愕地看着堯晰泛紅的眼眶，他一時無言，只僵硬地保持着這個姿勢，沒有幾分鐘，堯晰忽然擡起手狠狠擦了兩下眼睛，拽着他往公交站的方向走：“我家裏有醫藥箱……還有阮雯雯弄的傷，我幫你上藥。”

“你有病吧堯晰。”寧思錯一面被他拉着走一面試圖掙脫，幾次失敗後便惱怒地吼了起來，“你是不是有病啊！你他媽離我遠點，給我松手——”

堯晰充耳不聞，一路把他拽上了公交車。正值人流量大的點，車廂裏人擠人，寧思錯也不好再掙紮，只好先忍氣吞聲地站在堯晰身旁。

冷氣開得足，但封閉的車廂還是讓人覺得不适，寧思錯輕微地皺了下眉，堯晰似乎有所察覺，和他靠得更近，直接充當人牆隔開了人群。

堯晰的父母出差還沒回來，家裏只有一只嗷嗷待哺的貓。像是怕寧思錯跑走，堯晰還先把他鎖在了卧室裏才去給貓準備吃的。寧思錯擰了一下門把手，無語地坐在書桌邊，看了看桌上擺着的照片，看裏面的人滿臉燦爛的笑，氣不打一處來，直接把照片蓋在了桌上。

房間裏沒開冷氣，他嫌熱，已然把外套脫了，露出的皮膚上就顯出了更多傷痕，有的被貼了創口貼，有的幹脆就晾在那裏。堯晰低着頭，沉默着把棉簽按上去，動作輕得好像寧思錯是什麽瓷娃娃，讓寧思錯很想笑。

“堯晰哥哥，”他故意掐着嗓子拖出一副很嗲的音調，勾了勾堯晰的小手指，“我可以走了嗎？”

“不行。”堯晰把醫藥箱合上，紅着眼睛看他，“你就待在這裏。”

他提起醫藥箱往外走，寧思錯一懵，像是沒想到會來這一出，下一秒便跟上去，拽住了堯晰的手臂，不敢置信道：“你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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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晰拉開他的手，快速地打開門蹿了出去，在寧思錯沖上來之前就再度鎖上了門。

寧思錯踹了兩下門板，見他是來真的，也懶得應付，他本來就累得沒多少力氣，又沒怎麽吃東西，當下也不客氣，仰頭躺在了堯晰的床上。堯晰收拾好東西，逗了會兒貓，等外賣來了才拿鑰匙打開卧室的門。

寧思錯身上蓋着校服外套，整個人像蜷縮的嬰兒一樣縮成一團，挨着牆，眉毛不自覺地微皺着，好像連睡覺對他來說都很痛苦。

堯晰放輕動作，把飯盒放在桌上，注意到寧思錯放在一旁的手機，他忍了又忍，還是伸手摁開了鎖屏。

寧思錯的手機密碼很簡單，永遠是六個一，因為方便記，但這次堯晰按下六個一，屏幕上卻彈出了密碼錯誤的提示。他睜了睜眼，遲疑着又試了一次，仍然如此。堯晰洩了氣，把手機放了回去，盯着漸漸熄了屏的手機發呆。

兩秒鐘後，手機輕微地振了一下，一條短信彈了出來，毫無遮擋地跳進了堯晰的眼睛。

“明天晚上八點半，老地方，準時來。這次表現好我就原諒你。”

寧思錯沒有給對方設置備注，只是一串手機號碼。堯晰咬牙切齒了一陣，又苦于自己沒有立場，只能垂頭喪氣地坐在床邊愣神。寧思錯翻了個身，床鋪微動，堯晰回過頭，看見他微紅的臉頰上，長而卷的睫毛正随着呼吸輕輕顫動。

他趴在床邊，很認真地數了一下寧思錯有多少根睫毛，還沒數清楚，寧思錯就皺了皺眉，又要翻身回去。堯晰有些可惜，但還是保持着原來的動作沒動，寧思錯因為翻身而被帶起的上衣下微微凹陷的腰窩就那麽毫無預兆地闖進了他的視線。

他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堯晰猛地站了起來，在原地踱步了幾個來回，捂着嘴翻出遙控器打開了空調，又猛然想起什麽，找出一條新的空調被給寧思錯蓋上。空調吹出的冷氣給他的臉降了溫，卻沒能讓他那顆狂跳不已的心髒平息下來。

“要留我吃飯就早說，我還以為……”寧思錯敲了敲筷子，輕笑着前移，“你要跟我玩什麽監禁呢。”

“不不、沒……沒有。”堯晰下意識地後退，整個後背都貼在了椅背上，搖頭搖得用力。寧思錯笑了兩聲，不甚在意地埋頭吃飯，對堯晰經不起逗的樣子習以為常。

時間過了九點，堯晰以太晚了不安全為由，非要送寧思錯回家，寧思錯跟他貓捉老鼠似的跑了半天也沒擺脫掉這個田徑比賽冠軍，只好破罐子破摔地接受，但要求堯晰只能跟在他的身後，不能出現在他的視線裏，堯晰同意了。

寧思錯住的是老舊小區，樓道裏的燈壞了八百年都沒人修，堯晰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從背後給寧思錯照了條路出來，寧思錯噗嗤一聲笑他多此一舉，趿拉着鞋上了樓梯，剛邁進走道裏，就透過微弱的光線看到家門口杵了個人。

他皺起眉，聲音也冷了下去：“你來這兒幹什麽。”

“你拉黑了我的電話，我去那兒找你，他們說你今晚不在，我只能來這兒等你了。”那人的半邊身子隐在黑暗裏，聲音裏卻難掩興奮，他湊上來，激動不已地摟住了寧思錯的肩膀，“寧寧，我很想你。”

寧思錯冷眼看他，動都沒動一下：“松手。”

“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忘了嗎？”男人像是沒聽見，仍埋在他頸窩裏喃喃自語，他的嘴唇咬開了寧思錯拉高的校服外套，一路往裏吻去，“陪我過個生日就行……”

“你怕是都不記得自己上一次過生日是什麽時候了吧，現在又要過什麽生日？”寧思錯嗤笑一聲，伸手要去抓他的後脖子，卻被早有預知似的按了下去，毫不客氣地往下一扯，寧思錯的手被迫碰到了他的後背，形成了一個近乎摟抱的姿勢。

“我他媽今天沒心情。”寧思錯氣上心頭，擡腿就要踹他，“給我滾開！”

他身上還帶着傷，擡腿的瞬間感覺到痛感，條件反射地放慢了動作，那人反應極快，下一秒就握住了他的小腿，壓着寧思錯的肩把人推到了牆壁上。

牆上還貼着亂七八糟的廣告，冷硬的觸感讓寧思錯痛得皺眉，男人把他的腿掰得很開，他甚至能感到自己的後背疼出了一層的冷汗。

半開的窗戶透進來一點夜間微涼的風，寧思錯微仰着頭，忽然覺得很沒有意思。

于是他收回了攥成拳的手，動作輕柔地撫上身前人的側臉，聲音膩得甚至連他自己都覺得反胃：“好啊，那就老規矩。”

牆上的光線晃了一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徹底消失，整個走廊陷入了一片黑暗，只剩下月光透進來的些許亮光。寧思錯手裏拿着鑰匙，忍不住側頭看了一眼遠處的樓道。

最好是走了。他想。他不想堯晰看到。

“堯晰，你是通宵了還是怎麽，至于挂這麽大倆黑眼圈嗎？”阮雯雯把收好的作業往堯晰桌上一放，“差寧思錯的。”

“哦。”堯晰側了側臉，換了個方向重新靠在手臂上發呆，阮雯雯見他一副丢了神的樣子反倒覺得稀奇，正要八卦兩句，餘光就瞥見寧思錯從後門走了進來。

明明是炎熱的盛夏，他偏偏把外套拉得很高，大半個下巴都埋了進去，眼睫微垂，鬼魅似的落了座。

阮雯雯看見寧思錯就來氣，正要撸袖子上去，堯晰忽地攥住了她的手，低聲說道：“別找他。”

阮雯雯翻了個白眼，無語道：“怎麽，你這個班長還管這麽多？放心，我保證不讓年級主任知道。”

“不是這個原因。”堯晰搖了搖頭，“總之你別找他。”

“……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阮雯雯冷哼一聲，把手抽了出來：“只要他別再勾搭別人的男朋友，我可以把他當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