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羅網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感覺寧思錯對他又回到了之前那種禮貌而疏離的狀态。

他有些頹喪，連着魂不守舍了幾天，被朋友拉去打球時都沒什麽力氣，在球場上扭了腳，疼得差點沒叫出來。

堯晰單腿跳着坐到椅子上，等朋友下場來送自己去醫務室，看着兩天前他發給寧思錯後就再也沒有收到回複的“早安”兩個字，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寧思錯背着包從操場邊經過，手裏拿着杯喝完的奶茶。他四處望了望，走到操場邊的垃圾桶扔垃圾，堯晰看見他，忍不住擡手招了一下。

寧思錯不是很想理他，但緊接着他就注意到堯晰吊在椅子上的腿，覺得這個動作有點搞笑。寧思錯走過去，本想調侃一下堯晰在練什麽高難度瑜伽，結果通宵使用的眼睛再度宣告罷工，被風一吹就禁不住流淚——他當着堯晰的面哭了起來。

“你、你怎麽哭了？”堯晰手足無措地翻遍了口袋，沒能找出一張紙，他有些苦惱地四處看了看，拿起自己放在包裏的毛巾遞給了寧思錯，“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寧思錯沒接過毛巾，紅着眼睛看他，堯晰更慌亂了，搭在椅子上的腳直接踩了地，疼得他“嗷”的一嗓子叫出了聲，寧思錯被吓了一跳，問道：“你的腳怎麽了？”

“扭傷了，沒什麽。”堯晰以為他是因為擔心自己才哭，心裏軟了一片，嘴角也揚了起來，“你別哭了，我沒事。”

寧思錯：“……”

寧思錯的眼睛急需休息，便沒再說話，轉身往教學樓的方向走。堯晰望着他的背影，自作多情地感覺自己對寧思錯來說是不是有點不一樣。

他像條自投羅網的魚，寧思錯還沒扔下誘餌，就屁颠屁颠地爬上了岸，靠着顱內高潮自給自足，莫名地纏上了無辜的寧思錯。

堯晰不再滿足于只跟到寶興路的路口，他想要更深入地了解寧思錯的生活，盡管他隐隐能猜到寧思錯來這裏的原因。

“思錯，你什麽時候多了個跟班？”

朋友帶着玩味的笑，指了一下寧思錯的背後，寧思錯正彎着腰整理領結，聞言回過頭，看見柱子邊露出來的一截校服褲子。

他皺起眉，大步走過去。堯晰換了身外套，擋住了裏面衣服的校徽，正低着頭靠在牆上發呆。見他走來，立刻挺直脊背，眼神躲閃着。

“你怎麽跟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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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晰心虛地低下頭，一言不發。

“堯晰，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寧思錯伸手抓着他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往外拉，“我送你回去。”

堯晰咬緊牙，杵在原地一動不動，寧思錯正要罵他，朋友遠遠地沖他打了個手勢，提醒他時間馬上就要到了。寧思錯嘆了口氣，松開了手，盯着堯晰交代：“你自己回去，不準待在這兒。”

他沒再管堯晰，轉身上了樓。堯晰想跟上去，被他的朋友笑着攔下來，請他到樓下的吧臺去喝酒。

堯晰看着時間，時不時地擡頭往樓梯的方向看一眼，趁寧思錯的朋友沒注意，拔腿就往樓上跑。酒吧的三層全部設置的是包間，大門緊閉，堯晰不知道寧思錯進的是哪一間，漫無目的地在三樓轉了一圈，正要下樓，忽然聽見走廊一側的洗手間裏傳來動靜。

他以為寧思錯在裏面，大步邁了進去。洗手間的裝潢很是精致，天花板上吊着兩個水晶燈，暖黃的光落了一地，堯晰還沒踏進去就看見兩個男人抱在一起親吻，吓得他連忙後退，一路逃似的下了樓。

寧思錯的朋友不知道上哪兒去了，吧臺上還擺着他沒喝完的酒，堯晰正伸手要去拿，倏地從旁邊伸出一只手，蓋住了杯口。手的主人沖他笑了笑：“小朋友，不在眼皮底下的酒可不能喝了。”

堯晰“啊”了一聲，讪讪地收回了手。他安靜下來，男人卻一直沒走，又重新點了一杯酒遞給他，堯晰沒接，他也不生氣，轉着酒杯，笑得張揚：“你在等誰？這裏的人我都認識，我可以幫你找到他。”

“我……”堯晰往旁邊退了一點，“我等寧思錯。”

“哦，他啊。”男人臉上的笑意淡了淡，“他可能有點忙，要不你換一個？”

堯晰覺得他的用詞有哪裏不太對勁，但又說不上來，便搖了搖頭。男人惋惜似的嘆了口氣，又看了他一眼，忽然從椅子上下來走到他身邊，一手撫上了堯晰的後背，聲音纏綿如毒蠍：“我可以帶你去找他，跟我來。”

堯晰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還在猶豫，男人的手已經碰到了他的後頸，側過臉擋住他的視線，聲音很低：“跟我走吧？”

他話音剛落，忽然被人拎着衣服後領往後拉了好幾步。寧思錯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男人：“你幹什麽？”

男人揉了揉脖子，笑得純良：“我還以為你今晚得在樓上過夜呢。”

“滾遠點，泡別人去。”寧思錯瞥了他一眼，走到堯晰面前，面色沉了下去，“你怎麽還沒走？”

堯晰回過神，正要開口，忽然注意到寧思錯側頸上一個不顯眼的紅痕，他抿起唇，想起洗手間裏擁吻的人，忽然明白了這裏是什麽地方。寧思錯順着他的視線注意到，擡手擦了一下，罵了句什麽，伸手去拽堯晰：“走。”

他的手剛碰到堯晰的手腕，對方忽然像觸電一樣猛地回縮，半邊臉隐在晦澀不清的光影裏：“別碰我。”

堯晰的咬字不重，但寧思錯還是聽清了。他指尖微顫，很快便神态自如地收了回去，将手揣了回去：“你不走我走了。”

他沒再理會堯晰，穿過人群擠了出去，半晌後便聽見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堯晰小跑着跟在他後面，漸漸放慢腳步，忽然停下。在奇裝異服橫出的街道上，他穿着過于規整的外套，顯出幾分格格不入：“寧思錯。”

寧思錯停了下來。

“我喜歡你。”堯晰頓了頓，聲音低了一些，一字一句地重複了一遍，“我喜歡你。”

吐出的話像一條柔韌的繩子，勒得堯晰喉口發痛，幾近顫栗。

堯晰的大膽告白引起了不少過路人的注意，她們輕聲笑着讨論，沒有當回事，很快便融入到了夜色中去。寧思錯轉過身，兩步走到堯晰跟前。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堯晰的臉很紅，在他過來時甚至不敢擡頭看他的眼睛。

“喜歡什麽？”寧思錯輕笑着挑起他的下巴，露出一個諷刺的表情來，“喜歡這種離經叛道的生活，還是喜歡我來這種地方？”

堯晰緊咬着後槽牙，一聲不吭地盯着他，他的眼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頗有幾分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架勢。

“堯晰，知道我剛剛在樓上做什麽嗎？”寧思錯看着他的神色，漸漸地放軟了聲調，循循善誘得像個很有耐心的老師，“我在跟一個人上床——”

堯晰想要掙開他，不願去聽似的別開頭：“閉嘴！”

“他也說喜歡我。”寧思錯愈發用力地掐着堯晰的下巴，逼迫他通紅的眼睛看着自己，“堯晰，你的喜歡和他有什麽不一樣？你也想操我嗎？”

堯晰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幾乎要崩潰：“寧思錯……誰都一樣嗎？你怎麽可以……”

“我為什麽不可以。”寧思錯的眼尾挑起一個漂亮的弧度，語氣淡漠得近乎無情，“堯晰，這裏不是游樂園，不是所有事情都要講你情我愛。大家各取所需，誰也不欠誰。”

“你是被逼的嗎？”堯晰的聲音嘶啞，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後的浮木一般追問，“你是被逼的對嗎？”

他在寧思錯長時間的沉默裏陷入無盡的絕望，絕望于他的初戀還沒開始就要如此慘淡地結束，更絕望于寧思錯的不發一言，那沉默如同某種佐證，讓堯晰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不是。”寧思錯終于出了聲，卻沒有給出堯晰想要聽到的答案，“這是我的生活。”

“你一定要這樣嗎……一定要這麽……”堯晰又憤怒又難過，全身都在發抖，但還是不忍心把帶有貶義性質的詞彙說出來，“寧思錯，能不能別這樣了……”

“你以什麽身份來說呢？”寧思錯在堯晰的下巴上掐出兩個紅印，被他天真的想法逗得發笑，“堯晰，你有錢就能買走我，你說什麽我都聽，要不要試試？”

周遭的人群變換、歡鬧，笑聲像針一樣紮進堯晰的耳朵裏。胸口劇烈地起伏幾秒，他猛地用力揮開了寧思錯的手，大步朝外跑，寧思錯垂下手，眼神冰冷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嘴唇微合，吐出兩個字。

“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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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遲來的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