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大夢

盡管開了空調,但在夏天吃火鍋這種行為本身還是過于離譜了,堯晰熱出了一身的汗,想點杯冰飲料,結果朋友沖他擠擠眼,直接給他換成了酒,美名其曰他們已經是成熟的高中生了,不能再喝那些小孩子家家的東西。

堯晰:“……”

他實在是又渴又熱,也就沒推拒,跟着一塊兒喝了幾罐。在這之前他都沒怎麽喝過酒,為數不多的幾次還是拜寧思錯所賜,難免覺得暈,索性先行告辭,溜到外面去清醒。

工作日的下午又熱又曬,外面都沒多少人。堯晰買了根冰棍,連着包裝袋貼在臉上降溫,總覺得臉上發燙,難受得緊。

他迫切地想要回家吹空調,但公交遲遲沒來,像被堵在路上。堯晰看了眼電子站牌,決定穿小路去找離這兒只有不到一站路的寧思錯家。

等待規劃的巷道穿插交錯,像個小型迷宮,堯晰連導航都沒用,沒花多久從寧思錯家附近的路口走了出來。

他看了眼時間,四點十七,不知道寧思錯在不在。

因為即将重新規劃,老舊小區裏的很多住戶都拿了拆遷款走人,寧思錯住的那一棟樓裏總共也沒剩下幾戶人家,樓道裏靜得落針可聞。堯晰還是覺得熱,他把已經融化成冰袋的冰棍貼在臉上,聊勝于無地降着溫,一面踱着步子上了樓。

寧思錯的喘息聲像針一樣紮進了他的耳朵。

堯晰緩慢地垂下手,鞋跟微退,下了一層臺階。

他知道自己應該立刻走開,這是寧思錯和他約定過的事情,但也許是酒精上頭,也許是貪戀相對于室外而言更為涼爽的室內,堯晰站在那兒,遲遲沒有動作。

“你他媽……給我使陰招?”寧思錯似乎在笑,夾雜着痛苦的悶哼,“我跟你說過沒有,我最煩你這種傻逼。他媽的——滾!”

随後是肉體碰撞的激烈聲響,夾雜着幾聲粗鄙的罵聲,堯晰攥了攥了手,忽地轉身往樓下跑,他在堆滿了不要的舊物的一樓翻了又翻,只找出一個木頭拖把。

堯晰把它倒拿在手上,幾乎是用百米沖刺的速度跑上了樓,他一眼看到被摁着脖子壓在牆壁上的寧思錯,腦子裏嗡的一聲響,下一秒就将結結實實的一棍子砸了下去,幾乎用了他最大的力氣。

那人吃痛跌倒在地,堯晰立刻擋在寧思錯身前,膝蓋一頂把人按在水泥地上,紅着眼睛對準要害連打了好幾拳,沸騰的怒火幾乎占據了他所有的思緒。

他喘着氣,抄起了被扔在地上的只剩下半截的棍子,揚起手就要往下捅,寧思錯忽然從側面撲過來,半拖半抱着把他拉向了一邊。那棍子實打實地砸在了地上,從堯晰手中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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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晰回過神,攥着寧思錯的手反複看了半天,說話都帶着顫音:“你有沒有事……你還好嗎,對不起,對不起……”

寧思錯閉了閉眼,似乎是想要從堯晰的懷抱中脫離,但并沒有成功。堯晰察覺到他的體溫很高,差點沒急哭:“你是不是發燒了?我、我帶你去醫院。”

寧思錯搖了搖頭,忽然抖了一下,整個人靠在了他的肩上,他溫熱而急促的呼吸落在堯晰的耳邊,像勾子一樣勾走了大半的理智。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寧思錯卻好像有些煩躁,鼻尖貼着堯晰的頸窩反複磨蹭,嘴裏喃喃着什麽,但堯晰沒有聽清。

堯晰摸到了他口袋裏的鑰匙,只好半抱着把人扶了起來,先将人送回卧室。他在客廳裏找了半天也沒找出一盒可以退燒的藥,抓着頭發着急忙慌了半天,忽然被卧室裏的動靜驚動,連忙跑了進去。

寧思錯側躺在床上,大半張臉都埋進了枕頭裏,雙腿伸直又交疊,像是難以忍受什麽似的不住磨蹭。堯晰呆愣在原地,他忽然明白了寧思錯在經歷什麽。

“堯晰……”

堯晰讓自己鎮定下來,走過去想讓寧思錯喝點水,但寧思錯一碰到他的手就像水似的纏了上來,大半個人靠在他身上,滾燙的呼吸如同迷藥一樣鑽進堯晰的耳朵,他幾乎要沉溺進某種沖動裏,又在下一秒被理智拽回來,按着寧思錯的手低聲安撫他:“你再忍一忍好不好?我、我帶你去醫院……我現在就打車——”

寧思錯按掉了他的手機,手機從床邊滾落,鋼化膜上生生裂開一道縫。堯晰正要彎腰去撿,寧思錯忽然攬住了他的脖頸,把臉埋了進去,像是埋怨:“我不想去……堯晰……我難受。”

堯晰像個半身不遂的木頭人一樣僵在那兒,動都不動,事實上他的大腦已經徹底宣布宕機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笨拙地想要做些什麽,又不敢真的觸碰到對方,而寧思錯似乎越來越難受,他漆黑的眼裏蒙了一層水霧,茫然地望着一切。

“寧寧。”堯晰低啞嗓音,拉下了寧思錯胡亂地貼在自己臉上的手,“我可以親你嗎?”

寧思錯迷蒙着眼點了點頭,堯晰便低頭吻了下去。他像個膽怯而又畏手畏腳的偷情人,只很輕柔地吮吸着寧思錯柔軟的唇瓣。寧思錯的手被他抓着,只能将腿嵌進堯晰的兩腿間磨蹭,喉間洩出兩聲難耐的呻吟。

他的大腦如同故障了的電視一樣迷茫一片,混亂的片段和聲音在從中閃現,在掙紮間,他的手從堯晰的掌控中掙出,可不管寧思錯怎麽努力,面前的人似乎都拒而不讓他碰到自己的衣服,他有些委屈,卻在下一秒被下身忽然的緊熱淹沒了一切。

寧思錯下意識地抓緊了堯晰的頭發,胡亂地說着一些自己都聽不清的話。他感到有人在拉起他垂在一側的手想要将手指扣進去,可他已經無暇回應。

他想起很小的時候,有人把他從碎玻璃瓶渣中撿起來,冷眼看着他,最後扔下一沓鈔票,提起行李箱越走越遠。

寧思錯想要叫住她,但一切聲音都被淹沒,他只聽見了自己的抽泣聲。

要比卑微更卑微,但不掉眼淚。

要更硬更不屑的表情,更絕對更鋒利的聲音。

要更孤獨地說,要更尖銳。*

因為獨醒不如爛醉,而一萬個粘稠的夢,敵不過一個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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