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吻

寧思錯醒的時候，感覺自己的頭都快要炸裂掉了。

他眨了眨眼，盯着天花板發了幾秒鐘的呆，随即便想起來了昨天的一切，一邊謀算着下次就要把那個雜種揍成半身不遂，一邊敏銳地注意到卧室裏輕微的聲響。

……對，還有堯晰。

寧思錯頭疼不已，忍不住擡起手臂擋住了眼睛。雖然堯晰很有分寸地只是一直在幫他，但是——

堯晰端着碗冒着熱氣的粥擰開了門，見他醒了也是一愣，随後便抿起唇，把托盤放到桌上，輕聲問：“你有感覺好點了嗎？我煮了粥，如果你不喜歡……”

“堯晰。”

“……嗯。”

“抱歉。”寧思錯扒拉了一下頭頂翹起的碎發，看着面前緊皺着眉，好像不是很想聽他繼續說下去的人，狠了狠心，“但請你——”

“我知道。”堯晰斂了斂眉，勉強露出一個笑來，“我會忘記的。”

寧思錯沒再說話，他拿起勺子，沉默着喝起了粥。

這種不尴不尬的氣氛一直持續到堯晰因為不小心碰碎了一只碗而跟他道歉，寧思錯為堯晰明明忍耐着什麽卻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感到惱怒，他把手裏喝了一半的水杯往桌上一拍，吼道：“堯晰你有話能不能直說，我他媽上過床的人不止你一個，要是每一個都跟你一樣別別扭扭我煩都要煩死了！”

堯晰一怔，像是被他突然發脾氣吓了一跳。他蹲在地上，沒做聲，低着頭把碎片清理好，又将垃圾桶歸位，站起來到水池邊洗了手，一系列動作平靜而刻意。寧思錯按了按眉心，只覺得自己被他弄得更煩躁了。

“這是我的生活。”他側對着堯晰，目光落在了窗簾上一個莫名的黑色污點上，“如果你忍受不了，可以離開。堯晰，我沒有逼你留下。”

周遭只剩下水流打在水池上時的輕微聲響，寧思錯想堯晰有必要洗這麽久的手嗎，又恍然大悟，發現是有必要的，畢竟他家不是一個多麽幹淨的地方。他這麽自我麻痹着，忽然想開了一些，脊背也放松下來，在聽見水流聲停下時也毫無反應。

門被帶上時的聲音很響，他知道堯晰在發脾氣，但他沒有轉身。

生活軌跡完全不同的兩個人能堅持聯系到現在，已實屬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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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思錯想，堯晰已經很努力了。

下次見面時，盡量對他态度好一點吧。

寧思錯垂下眼，擦幹了桌上的水漬，重新鑽回卧室裏，把空調開到了最低，又拉高被子，整個人縮了進去，一面昏昏沉沉地睡覺，一面又半夢半醒地得瑟，小時候他是從來不敢這麽浪費電的，現在他很自由。

可他卻又難以從這逼仄的房間裏飛出去。

寧思錯想着想着，又沒有那麽開心了。他側過臉，流出來的眼淚浸濕了枕頭。

敲門的聲音像突然的雷電一樣将他吵醒。

“操。”寧思錯翻了個身，仰躺在床上，有些無語這個點就有人來找自己，他本想無視，但那個人一直堅持不懈，吵得他稀薄的睡意一點不剩。寧思錯把被子一扒，忍着怒氣沖下床，決心不管是誰他都要把對方罵個狗血淋頭。

“……你，”寧思錯看着面前的人，額頭的青筋狂跳不止，話裏也帶了譏諷，“你是來吵架的嗎？行，我陪你吵個——”

堯晰忽然往前擠了一步，強硬地抱住了他，他毛燥的頭發蹭得寧思錯的脖頸有些癢，下意識想側開身，反倒被抱得更緊，堯晰埋在他的頸窩裏，似是在哭，濕潤的觸感讓寧思錯的氣消了大半。

“對不起……我、我只是……”堯晰抽噎着，濃重的哭腔讓他的聲音嚴重失真，但寧思錯還是聽清了，“我喜歡你，我真的很喜歡你……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跟你在一起，對不起……”

寧思錯下意識想擡起手拍一拍他的後背，想了想還是放了下來，唇角勾出一個不明顯的弧度。

“傻子。”

在愈演愈烈的蟬鳴中，高二年級的期末考試結束，将成績排名作為重新分班的依據張貼出來，把全年級搬到了教學樓最高兩層的教室裏。

堯晰毫無懸念地被劃入了理科實驗班的範圍，他捏着分班表，寧思錯的名字這次不在他的旁邊了，而是落到了中游。他們将會被分割到這一層裏相隔的兩個教室裏。

還有暑期補課的時間可以留給那些不想離開原班級的學生來趕上進度，堯晰望了一眼趴在桌上睡覺的寧思錯，忽地站起身，連着桌子一塊兒拖到了後排，挨在寧思錯的桌子旁邊。

寧思錯被他吵醒，迷蒙着眼瞪了瞪，不明就裏：“你瘋了？”

“沒有。”堯晰抿了抿唇，從桌肚裏掏出兩張試卷，睜眼說瞎話，“我覺得你這裏光線好。”

“……”寧思錯無語地戳了一下他的臉，但也懶得管，背對着堯晰打算繼續補覺，結果人剛趴下去就被堯晰拉起。他怒氣沖沖地盯着眼前一臉無辜和躊躇的罪魁禍首，沒好氣道，“有事說事。”

“這個題我不是很會。”堯晰眨眨眼，有些心虛，“我給你講一遍，你幫我看看思路哪裏有問題行嗎？”

寧思錯已經從困意中掙出來，清醒了大半，撐着腦袋盯着堯晰看，堯晰本來還底氣十足，這會兒就跟被戳破了的氣球似的越來越沒膽，在上課鈴打響的瞬間忍不住往後抽了抽試卷。寧思錯伸手按住他的動作，笑道：“好啊。”

老師奇怪地看了眼前排空出來的座位，又看向後排，問道：“堯晰，你搬座位幹什麽？”

堯晰擡起頭，面色平靜：“老師，阮雯雯說我擋住了她的視線，讓我離她遠點。”

正在偷着玩手機的阮雯雯差點沒被吓死，她咳嗽了兩聲，迎上老師探究的目光，點了點頭，露出一個甜甜的笑：“是的老師，他太高了。”

老師沒有細究，畢竟堯晰平時的表現不像是會折騰事的人，也就放任堯晰坐在後排了。

寧思錯被堯晰灌輸了一節課的“好好聽課”，耳朵都快受不了了，見老師喊他去辦公室拿試卷便連忙把他往外推。堯晰臉上都是抑制不住的笑，笑得跟他一塊兒拿試卷的阮雯雯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這是夏天吧？”阮雯雯不敢置信，“你發春了？”

堯晰笑着看她：“滾。”

阮雯雯撇撇嘴，視線落在了走廊上正在交談的兩個人身上。她的眼神裏流露出一絲嫌惡，但并沒有上前。堯晰也跟着看過去，愣了愣，笑意變淡了一些，說：“那不是你朋友的男朋友嗎？”

“早就分手了，發現他是個罪不可赦的渣男了。”阮雯雯聳聳肩，“我現在都有點可憐寧思錯了，攤上這麽個貨。”

堯晰沉默兩秒，把手裏的卷子放到了阮雯雯的手上，大步走了過去。寧思錯正百無聊賴地踢着腳邊不知道是誰扔的糖紙，被堯晰拉住手腕的時候都沒反應過來。

“快點回教室。”堯晰催促道，“不然上課前都講不完。”

話音剛落，他便動作強硬地把寧思錯往教室裏拉，寧思錯被動地跟着他進了教室，又看着他把後門“哐當”一聲合上，一屁股坐在自己旁邊，拿出一張卷子開始講。

“堯晰。”寧思錯戳了戳他微紅的耳垂，“吃醋了？”

堯晰皺着眉，嗔怪似的看他一眼：“真的要講不完了。”

“這都要吃醋，那你不是早就變成醋缸了。”寧思錯笑了兩聲，見堯晰沒反應，還跟個機器人似的在那兒背解題思路，便極輕地嘆了口氣，手指落在了堯晰的手背上，緩慢地握緊了。

他察覺到堯晰身體的僵硬，但沒有收回手，反而扭頭看起了試卷。

“那好吧。”寧思錯說，“我配合一下你，你快點講。”

雖說如此，但寧思錯還是嚴重缺覺，沒撐住在上午的最後一節自習課上睡了過去，堯晰不忍心推醒他，就将寧思錯的試卷拿過來，拿紅筆批注了一些思路。

做完這一切，已經臨近午飯的時間，不少人都按捺不住開始商讨中午吃什麽，堯晰怕寧思錯被吵醒，擡手輕輕地蓋住了他的耳朵。

寧思錯睡着的時候總是毫無防備，不管堯晰做什麽他都不會有反應。但堯晰不敢逾越，也只能用手心碰一碰寧思錯的臉。

他想要寧思錯繼續和自己待在一個班裏，便熬夜整理了筆記，在第二天放到了寧思錯的桌上。寧思錯面色不虞地拎起面前這本厚厚的筆記，嘴角都在抽搐，拖着聲音說：“你是故意的嗎？”

堯晰的眼底還有烏青，早上又被他媽一大早喊起來吃什麽營養早餐，這會兒都沒太多精氣神，只放松了脊背趴在桌上，聲音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因為精神不濟，堯晰在講題的途中頻頻走神，被寧思錯嘲笑了好幾次。趁着中午寧思錯午休，堯晰跑下樓去買了罐咖啡，又在操場上跑了兩圈，回來時倒是亢奮得不行，拉着寧思錯折磨了人一整個下午的自習課。

寧思錯靠在椅背上哀嚎，輕輕踹了堯晰的腿一下，堯晰沒動靜，他便扭頭去看。對方撐着頭，眼睛微閉，似乎是睡着了。

寧思錯拎起堯晰桌角的那罐咖啡看了一眼，終于在角落的小字裏發現這只是一罐咖啡味的牛奶。他憋着聲笑，覺得堯晰好蠢，一邊将咖啡歸位，一邊湊近了去看堯晰的臉。

“你睡着了？”寧思錯的鼻尖幾乎和堯晰的交錯，他溫熱的呼吸撲上去，笑眼彎彎，“堯晰，睡着了嗎？”

堯晰的睫毛微動，但沒有睜開。他的手臂已經撐得有些麻了，和寧思錯之間過于近的距離讓他頭暈目眩。

“堯晰哥哥。”寧思錯擡起指尖，輕輕貼上堯晰的嘴唇，又用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鼻尖，惡作劇似的笑，“別睡了。”

堯晰屏氣凝神，仍是沒有動。他的耳根已經紅得不像樣，搭在膝蓋上的左手也在不自覺地發抖。

寧思錯似乎湊得更近了些，他松開了捏着堯晰鼻尖的手，将自己的嘴唇貼了上去，隔着手指和堯晰接吻。

堯晰本在屏着氣數秒，這會兒直接懵了，腦子裏像過電一樣炸起。他猛地一下睜開眼，寧思錯細長的睫毛不時煽動，他正伸手要去碰，寧思錯卻向後一退，一本正經地拿出了卷子，說：“快點，題還沒講完呢。”

堯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