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難逃
他有種被調戲了的惱怒感,又見寧思錯一臉得瑟的笑意,沒忍住一把伸出去攥住了人的後腰,使勁兒把人往自己這兒一帶,報複似的對準寧思錯的嘴唇親了下去。
寧思錯像是沒想到他會來這一出,一時間忘了反抗,但堯晰的大腦已經在幾秒鐘裏迅速冷靜下來,嘴唇相貼着卻不敢做出下一步的動作。他閉了閉眼,側開頭埋進寧思錯的頸窩裏,憤憤地咬了一口,抱怨起來:“寧思錯……別欺負我。”
“搞清楚,是你咬了我一口。”
寧思錯瞪大了眼睛戳他的肩膀,但堯晰也許是累了,并沒有松開手,反而食髓知味地在他頸窩裏拱了拱,以為寧思錯要掙紮,便抓了他的手攥在手心裏,說話都含含糊糊:“等會兒,兩分鐘……兩分鐘就行。”
寧思錯不動了。他眨了眨眼,看了眼附近背對着他們的同學,擡起手搭上了堯晰的背,輕輕拍了拍。
下課鈴打響的剎那,堯晰猛地一下跳起,捂着臉躲在一旁,看都不敢看寧思錯一眼,在寧思錯玩味的目光裏,他手忙腳亂地翻出自己的學生卡,支支吾吾地說:“我、我先去食堂,我先走了。”
堯晰像風似的從後門蹿了出去,似乎還撞到了好幾個人。寧思錯撐着下巴,忽然想起堯晰這麽容易害羞,那一天臉得紅成什麽樣啊,真可惜他沒怎麽看清。
寧思錯往後靠了靠,伸了個懶腰,注意到堯晰剛剛在書包裏亂翻一氣,好幾本書都露了出來,半掉不掉地卡在拉鏈處。
“毛手毛腳。”寧思錯無奈地伸手把書往裏摁了摁,一張被揉皺了的照片從書之間的夾縫裏掉了出來,正好落在了他的腳邊。他彎下腰去撿,把照片撫平,臉色随之沉了下去。
“我點好了,在二樓靠窗的位置。”
堯晰等了等,兩分鐘後寧思錯回了他,三個字:“不吃了。”
堯晰一怔,抓了抓頭發,以為是自己剛剛惹他生氣了,有些洩勁地往前一趴,連着嘆了幾口氣。
睡眠不足真害人。
堯晰打包了兩份味道不大的菜帶回教室,發現寧思錯的座位是空的,但書包還在,桌上也是胡亂堆放着的試卷,便猜想對方應該一會兒就會回來,坐下去寫題。
然而一直到下午第一節 課上課,寧思錯都沒有出現在教室裏。
他忍了忍,還是點開手機發了短信:“你去哪兒了?對不起,我以後不那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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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寧思錯回得很慢,直到兩個小時後才發來信息:“沒事。”
堯晰皺起眉。這不像是寧思錯會說的話。
他沒管現在還在上課,從後門偷溜了出去,躲在廁所裏撥了個電話。
自動挂斷。
恐懼如同藤蔓一樣攀附上他的身體,堯晰再次點下撥出鍵時手指甚至在不自覺地顫抖,但這次比剛剛挂得要更快——對方把電話挂了。
堯晰沒有猶豫,轉身跑下了樓。他以前沒少偷偷跟着寧思錯翻牆,但這次或許是太急,落地時堯晰感覺腳踝扭了一下,劇烈的疼痛感讓他差點沒站穩。堯晰試着忽視掉腳踝的不适,打了車去寧思錯家。
沒人。
他一邊不停地打電話,一邊叫司機送自己去寶興路。
司機似乎經常接送這邊的客人,看他穿着校服還好心勸了幾句,堯晰渾渾噩噩地付了錢,下車的時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給寧思錯打了第二十一通電話,對方接通了。
“寧——”
“喂,別他媽打了,寧思錯,你這破手機怎麽連關機都關不了?”
堯晰一僵。
他沒聽見寧思錯的聲音,但電話那頭響起了一聲什麽東西被砸碎的聲響,緊接着是男人的斥罵聲和肉體相搏的巨大響聲。堯晰撐着地面站起來,啞着嗓子喊:“寧思錯!寧思錯!”
腳踝的扭傷似乎比想象中更嚴重,連走路都成了一種折磨,堯晰竭盡全力也很難加快速度,有過路的人問他需不需要幫助,堯晰抓住對方的手,聲音裏滿是哭腔:“幫我找到他,求求你……”
那人似乎對這段路很熟,很快就聯系了幾個朋友詢問有沒有叫“寧思錯”的人來過,去了哪裏,堯晰魂不守舍地蹲坐在地上,被推起來的時候眼睛裏全是血絲,吓得那人話音一頓。
手機裏持續的打鬥聲不斷,等堯晰爬上酒吧前的臺階時,那聲音卻忽然小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刻意被壓低的說話聲,堯晰聽不清,緊接着,寧思錯的聲音清晰地在他耳邊響起。
“堯晰。”他說,“別過來。”
堯晰扶着牆壁的手一頓,他沒有說話,僵在原地好幾分鐘,才拖着沉重的右腿後退了一步,停在通往二樓的旋轉階梯的旁邊。
剛剛幫他的人叫來了自己的朋友,問他要不要上藥,堯晰像沒聽見似的,緩慢地抱着膝蓋,将頭埋了下去。兩人面面相觑一陣,也不好打聽別人的私事,便留下藥箱先行離開。
因為天色還沒完全黑,酒吧裏人不多,樂隊彈了一首輕快的戀愛歌,堯晰聽着聽着,眼淚就浸濕了袖口,心口的疼痛感讓他的淚腺徹底失控。
這個疼把時間扯成一條沒有頭也沒有尾的長線,他才在這裏待了幾分鐘,卻覺得已經挨過了整整一生,叫他過去十幾年的日子,快得就像是一眨眼的功夫。*
他是被人突然推動的。那人衣衫不整地從樓上下來,見樓梯口杵了個擋路的便擡腿踹了一腳,罵罵咧咧地走了。堯晰撐着牆壁穩住身形,看了眼時間,轉身往樓上走。
大多數包廂的門都是打開的,有人在裏面打掃衛生。他敲了兩扇緊閉的門,和裏面的人道了歉,再走向下一間。右腿已經疼到近乎麻木,連帶着他的大腦一起,甚至都沒意識到為什麽面前這扇門一直沒人開。
半分鐘後,堯晰擡起頭,用力地拍起了門。裏面還是毫無動靜,他試着按了一下門把,門沒鎖。
堯晰邁腿進去,一腳就踩到了一片碎玻璃渣,他往旁邊一彈,又踩到另一個,一路蹚雷似的往裏走,堯晰看見了閉着眼睛躺在牆邊的寧思錯。
“寧思錯!”堯晰猛地撲上去,想碰一下寧思錯,又苦于他身上到處都是血而不知道從何下手。寧思錯一動也不動,眉頭擰得很緊,呼吸也很重,像是很艱難地才能吸進一點氧氣。
堯晰紅着眼拿了紙想擦掉那些血跡,但不管怎麽做都是無濟于事,紙不斷地被浸濕,血還是橫在那兒刺痛他的眼睛。
“你忍一忍,忍一忍,我帶你去醫院。”堯晰哽咽着把人抱進懷裏,寧思錯像是覺得痛,聲音很輕地呻吟了一聲。堯晰的眼淚流得更兇,連忙抱着人往外走,但腳踝拖累了他的速度,不管堯晰怎麽努力,速度還是太慢,寧思錯滾燙的呼吸讓他難以保持清醒。
堯晰一邊用指腹擦着寧思錯額頭上的冷汗一邊扶着欄杆往下走,但不知道是誰在臺階上吐了酒,他一時不察,腳下滑了一跤,失去重心地往下跌去。堯晰下意識把寧思錯抱緊,整個人翻滾到地面上,抓在手裏的手機也脫手掉了出去。
有侍應生走到他邊上,像是想扶起他,但又害怕他懷裏那人滿身的血,嗫喏許久都沒有動作。堯晰忍着痛站起來,四周張望着:“手機……你有看到我的手機嗎?能不能幫我打個急救電話,拜托你……”
他的耳畔嗡嗡作響,根本沒聽清對方說了什麽,只看見她的手仍然空蕩蕩,沒有拿手機,便立刻抱着寧思錯往外跑。寧思錯似是很痛苦,整個人貼在他的懷裏,微張着嘴呼吸,像随時會死去一樣緊閉着眼。
他試着攔出租車,但在寶興路接客的司機本就不多,願意讓渾身是血的寧思錯上車的人就更少,不少司機都害怕牽扯到自己,催促他去找別人。堯晰茫然地在路口跑跑停停,心口疼得他幾乎暈厥。
“你怎麽了嗎?”有人輕輕扶了一下他的手臂,擔心地問道,“你的朋友受傷了嗎?需要我幫你打急救電話嗎?”
“謝謝,你……”堯晰擡起頭,看見面前的人手裏拿着手機,旁邊跟了好幾個朋友,無一例外都是戲谑的表情,像是對看見如此狼狽地從寶興路裏出來的人見怪不怪似的。堯晰似乎都能聽到他們腦子裏惡心的猜測和謾罵,他搖了搖頭,轉身往附近的保安亭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寧思錯的呼吸似乎比剛剛還要輕上一些,他的眼淚打在寧思錯的臉上,哭着懇求:“寧思錯,不要,你再忍忍……你別睡着好不好?”
他幾乎是跌倒在了保安亭跟前,對方吓了一跳,立刻讓同事聯系醫院,又伸手想去碰他懷裏的寧思錯查看情況,被堯晰如臨大敵似的往後一躲。他耳邊的聲音很嘈雜,堯晰聽不清也分辨不出,只能坐在地上喘着氣,收緊了抱着寧思錯的手。
寧思錯的手裏似乎抓着什麽,手指緊緊地攥着,有血從裏面滲出來。堯晰擦了下眼睛,伸手想去掰開寧思錯的手指,對方的反應很激烈,忽然就掙動起來。
堯晰只得小聲哄他,又親了親寧思錯的臉,費了半天勁才讓寧思錯松開手指,他愣愣地看着裏面那張被血浸濕了的照片,只感覺連呼吸都牽扯着五髒六腑發痛。
他從寧思錯的桌肚裏發現的、又藏在書包裏的照片。
寧思錯是因為這個,才到寶興路和別人發生沖突的嗎?
可是為什麽呢?
寧思錯根本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語,也不在乎這些不堪的事實,他坦然地承認每個人對他的指控,接受他人的惡意,又怎麽會因為一張下流的照片而和別人大打一架?
堯晰下意識地攥緊的手指,跟着一塊兒到了醫院。他身上也沾了很多血,民警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禮貌地詢問他是否需要去處理一下。
堯晰順着他的目光注意到自己紅腫的腳踝,搖了搖頭。
翹了好幾節課,阮雯雯有心幫他瞞也沒能成功,班主任一通電話打到了他父母那兒,譚知先是很不好意思地跟人道了歉,說是家裏有事把孩子提前接走了,又轟炸起堯晰的手機,被一個陌生人接到,對方說是在某酒吧。
譚知到導航上一查,差點沒氣死,連忙趕過去,對方說只撿到了手機,不知道人在哪兒,她又被氣炸了。
她正和遠在外地出差的堯晰的父親商量着要不要去報警,一個陌生號碼打了電話過來。譚知直覺對方是堯晰,連忙按了接通,得知堯晰在醫院,當即就在電話裏把人批評了一通,立刻開車趕過去。
堯晰的手邊放着個拐杖,腳上還戴了個護踝,低着頭坐在椅子上發呆。譚知跑過去,捧着堯晰的臉左右看了半天,責怪道:“怎麽跑醫院來了?”
“打球扭傷了,醫生說我老是習慣性扭傷,讓我靜養。”堯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笑,還指了一下自己的腳踝,“挺醜的。”
“醜什麽醜,平時跟你說了多注意,一點都不知道吸取教訓,這下好了,平時生活學習多不方便。”譚知嘆了口氣,又擰着眉拽了拽他的臉,把手機扔給他,随口問道,“你手機怎麽被酒吧的人撿到了?”
“不知道,在學校的時候就沒找到。”堯晰眨了眨眼,把手機收起來,順着譚知的力道站起身,猶豫了一下,說,“媽,雖然不方便,您能不能別送我進教室,我自己可以,再不濟找朋友幫忙也可以。”
譚知不太開心地皺起眉:“怎麽了,你上初中的時候我送你你不是挺樂意的嗎?”
“什麽啊……”堯晰撇了撇嘴,“明明是你一言堂。”
“少在這兒胡說。”譚知攙着他往外走,彈了一下他的額頭,無奈道,“行行行,長大了,要面子了,我就送你到學校行了吧。”
堯晰咧開嘴笑了笑。
他一條腿上樓很不方便,班主任發動了班上的同學輪流來扶他跟帶飯,堯晰一天到晚被全班人盯着,想自己溜走都不行。他偷摸着給寧思錯發短信,對方只說“快出院了”,其他的一概不理。
堯晰望着手機裏他偷拍的寧思錯,忍不住皺起眉輕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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