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逢春

在譚知的催促下，堯晰返回冬令營參加了選拔考試，但他的狀态完全不到位，渾渾噩噩地将答案填錯了地方，抖着手去改，發現已經沒有位置可以填寫正确的答案。堯晰撐着額頭，整個人都在發顫，在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裏一個字都沒寫。

班主任在成績公布前就打聽到了堯晰的成績，大驚失色，連忙通知譚知，譚知開車趕過來，把堯晰從宿舍裏揪了出來，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樣子就來氣，忍了又忍，才勉強克制住了發火的沖動：“你怎麽回事？兩門考試交白卷，一門直接不去，你是想退出冬令營嗎？如果想退出你就跟我直說，不要在這兒浪費時間。”

“媽……”堯晰坐在床沿，将臉埋進掌心，“你能不能借我四十萬？”

“四十萬？你要這麽多錢做什麽？”譚知皺起眉，狐疑地看着他，“你平時不是不怎麽用錢嗎？”

堯晰痛苦地閉上眼：“你別問了……”

“堯晰，四十萬不是個小數字，我要跟你爸爸商量一下，在這之前，你必須告訴我為什麽。”譚知按着眉心緩了緩，蹲下身跟他平視，“你年紀還小，可能會被人騙，我們幫你判斷一下——”

“不是，我沒有被騙。”堯晰攥緊了手心，聲音顫抖，“……是我喜歡的人，他需要四十萬，我想幫他。”

“你喜歡的人？”譚知被這突如其來的坦白砸得腦子有些轉不過來彎，幾乎沒怎麽思考就問了出來，“誰？我認識嗎？是雯雯？”

“不是、”堯晰喘了口氣，忽地伸手握住了譚知的手，“媽，是……是寧思錯……”

“……小寧？”譚知錯愕地睜大眼，默了半晌，有些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喜歡他……他為什麽需要四十萬？”

“你別問了。”堯晰弓起腰，聲音又低又啞，“我求你了。”

一月的第一個周末，堯晰中途退出了冬令營，跟學校說明情況後，被譚知帶回家裏。

堯晰的爸爸從外地趕回來，他已經在電話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知道了堯晰為了一個男生放棄了冬令營的選拔考試，怒氣騰騰地進了門，一把推開了堯晰的卧室房門，卷起桌上的習題書就要打下去，被譚知攔住，使勁往卧室外拽，兩個人坐到客廳裏商量。

堯晰聽完了十幾首歌，他們才重新進來。堯遠看上去仍然怒不可遏，但被譚知拉着，只是抽了口煙，說：“多久了？”

堯晰摘下耳機，垂下眼：“我高一就喜歡他。”

“他知道嗎？還是你跟他在談戀愛，所以他張嘴管你要了四十萬？”堯遠“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堯晰，你不要被人騙了還給人數錢！”

Advertisement

“他沒有找我要，是我想給！”堯晰也跟着站起來，雙目赤紅地反駁，“他不是那種人，媽你不是知道嗎，你知道的啊……”

譚知按了一下眉心，拉了拉堯遠，堯遠這才緩了緩，盡力心平氣和地說：“我跟你媽商量過了，這四十萬不是不能借，但我們不知道，你今天可以為了他找我們借四十萬，明天是不是又有五十萬、六十萬？堯晰，他可能是個好孩子，可我們家不是做慈善的，這四十萬也是你媽辛辛苦苦掙的，她今天早上就去給你弄了。你媽媽忙前忙後，你非要拿這種東西來回報她嗎？”

堯晰感覺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被凍住了，顫抖着聽見堯遠冷聲說：“把錢給他以後，你不準再和這個寧思錯接觸，我給你轉學，你到我哥那兒去借讀。另外，這錢他也是需要還的，你最好跟他說清楚，如果你說不清楚，那就我來說。”

“爸——”

“你不要一天到晚在這裏說些喜歡啊愛啊之類的虛虛浮浮的東西，你把選拔考試交白卷，連最基本的對自己的人生負責都做不到！你看看現在是幾號，再過幾個月就要高考了，別人都在抓緊時間複習，你在這裏醉生夢死就算了，還搞什麽同性戀！堯晰，這十幾年我們對你不夠好嗎？要是你高考也跟選拔考試一樣亂七八糟，你怎麽對得起你自己！”

堯晰低下頭，手指緊緊地扣在椅背上，牙齒在嘴唇上咬出了血。他閉上眼，聲音嘶啞：“……我知道了。”

寧思錯又跟賭場的人磨了一下，把時間延後了兩天。他一邊抽着煙一邊往樓上走，翻着通訊錄看還有沒有能幫忙的朋友，腳步一頓，擡眼看向站在門口的人，身體微不可察地僵了僵，随即便漫不經心地走過去：“你來幹嘛。”

“對不起。”堯晰畏手畏腳地站在一旁，看着他開門，“我那天不是那個意思，我……我就是太擔心了，我沒有別的意思。”

寧思錯用手扶住門，轉過頭：“我知道了，回去吧。”

“冬令營延長時間了，我請了假，就想看看你。”堯晰紅着看他，近乎于哀求，“寧寧。”

寧思錯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松開了手。

堯晰低頭換鞋，又多此一舉地把鞋整整齊齊地擺好，局促地跟在寧思錯身後。寧思錯熄了煙，低頭看着指尖一點殘留的煙灰：“我不是一定要去那裏，堯晰，我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

“我知道。”堯晰從背後抱住他，“對不起。”

“我從小在寶興路長大，以前那裏還沒有裝修，都是一些很矮的平房，下雨天很潮濕，就像放馊的飯菜一樣難聞。”寧思錯靠在堯晰的肩上，自顧自地往下說，“我媽——她以前是那兒的一家店裏最出名的一個，後來她跑了，我要住在那就得在後廚打下手。沒幾個星期，那家店也被轉手了，新的老板不允許我繼續幫忙，把我趕了出去，我就被我爸帶走了。”

“他把我賣給了賭場裏的一個人，哦，他現在是寶興路一家夜店的老板。”寧思錯微微側過頭，聽見耳邊屬于堯晰的心跳聲，眨了眨眼，“是我找上那個人，我跪在他的腳邊，求着他給我标個好價錢。”

堯晰痛苦地閉上眼，不想再聽：“寧思錯，不要說了。”

“也許我以前有別的選擇嗎，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寧思錯冰涼的手指撫上了堯晰的側臉，聲音很輕，“可是，是我選擇了這條路，是我自甘堕落。你說得對，我就是為了錢。”

“寧寧。”堯晰抓住他的手，抱着他搖頭，“不是的，不是。”

“堯晰。”寧思錯慢慢地弓起了背，在他懷裏發抖，“我不想跟你分開，可是我們好像根本不在一個世界裏。”

“怎麽會。”堯晰有一下沒一下地親他的鬓角，哄道，“我們每天坐一樣的公交車，學同樣的內容，寫同一套試卷，就是在一個世界裏啊。寧寧，你不要想這些，我帶你出去玩好不好？我們去看電影，逛街，吃飯，我好久沒和你約會了。”

寧思錯笑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一下他的手，堯晰就抓着他撓癢癢，趴在地板上鬧了一陣，堯晰才站起來，朝寧思錯伸出手。寧思錯借着他的支撐站起，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電影院裏人不多，恐怖片的氛圍十足，寧思錯看得津津有味，連堯晰頻繁地側過頭看他都沒有注意到。散場以後，寧思錯開始吐槽電影裏的硬傷，見堯晰心不在焉地應，明顯是不知道他在說什麽，有些生氣地拍了他一下：“你發什麽呆？”

“沒有。”堯晰回過神，握緊了他的手，“就是想，應該看愛情片的。”

“想借着電影的氛圍做什麽？”寧思錯笑着湊上去，捏了一下他的臉，“做夢。”

--------------------

快忙起來了盡量這幾天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