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知青點開會

四月五月,正是野菜冒頭的時候,相較于全國其他地方,西南這邊因為植被覆蓋率高,自然資源算是豐富的。

像這會兒,糧食上青黃不接,倒也不至于像一些地區的農民那樣餓肚子,每天總能在外面找點野菜糊弄肚皮。

初雪手巧,打小學了她媽的習慣,做飯從不像其他婦女那樣胡亂一鍋炖糊弄嘴巴,即便再費事,也樂意一樣一樣地弄。

晚飯雖然沒肉,油星子都沒多少,味道卻鮮甜可口,秦松吃得差點貪嘴吃撐。

秦松雙手叉腰,在屋子裏原地踱步,一邊真誠贊嘆:“初雪,你做的飯太好吃了。”

有些人似乎天生擅長做某事,明明初雪做飯的時候秦松就在一邊看着,只用了最簡單的手法,以及最簡單的鹽和自制辣椒豆醬作為調味料,卻愣是把略帶澀味的野菜做成了返璞歸真的美味。

初雪一愣,有些遲疑,又有些腼腆,大概還有些困惑。

因為結婚後原身總會想方設法找機會挑剔初雪的不足之處,努力表演着以“雖然你很糟糕但是我喜歡你所以願意接納你的一切,除了我還能有誰願意接受這樣糟糕的你”為主題的荒誕戲目。

秦松原本是不喜歡開口誇人的,不過正因為知道原身對初雪做的那些事,現在才一改性子,主動誇起初雪。

誇完了秦松也不把這事兒當什麽大事,用實際行動向初雪傳達出“你本來就這麽棒所以誇你是應該的”這一思想。

“吃撐了,碗筷留給我洗,剛好消消食。”

秦松搶了碗筷就去廚房洗漱,徒留初雪在原地傻愣愣地站着,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又該做什麽。

搶着幹活吧,就兩個人的碗筷,用水沖一沖就完事,搶來搶去的功夫都該幹完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初雪有些怕自己反駁秦松的決定,惹得對方不再像今天這樣繼續“奇怪”下去,而是恢複成之前那樣怎麽辦?

雖然不好意思說出口,可初雪偷偷在心裏不得不承認,今天這樣奇怪的秦松讓她挺歡喜的。

所以,或許她也可以在其他人不知道的角落,先偷偷享受一下這樣的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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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油的碗筷确實很好洗,秦松用草木灰擦了擦,再用缸裏的清水過兩邊,竈臺收拾收拾,這趟活兒就算幹得漂漂亮亮的了。

正欣賞着自己的成果,院子裏傳來一個人的呼喊聲:“秦松!秦松?秦松在家嗎?”

秦松擰着洗碗巾一腳踏出廚房門檻探頭向外張望,認出來人是知青點和原身同屆下鄉的知青王猛,“王猛,你找我有事?”

現在誰都知道,秦松和初家幺女結婚後就不出門幹活了,成天窩在家裏吃現成的,別提多清閑了。

王猛一心想着秦松這會兒估計剛吃完飯,在屋裏躺着偷懶,眼神就一直向正屋那邊張望。

誰知喊了一回,要找的人卻是從旁邊偏房茅草屋這邊傳來。

王猛扭頭看見袖子挽得高高,身前紮着圍裙,手裏還拿着抹布的秦松,很是吃驚地瞪圓了一雙虎目,“秦松,你在家裏洗碗?!”

秦松不明所以,“啊,怎麽了?”

哪怕原身給知青點的人留下的印象不太好,可也不至于懶惰到洗碗都叫人吃驚吧?

王猛卻是搖搖頭,有些糾結地擰着粗黑的眉毛,猶猶豫豫吐出幾個字:“聽說很快又要來幾個新知青,老吳說,說讓你也去一趟,開個會。”

王猛本來眉毛就又長又粗又黑,差一點就要長到一塊兒了。這麽一擰眉,就成了一字眉,看起來有些滑稽。

秦松看了眼聽見響動從堂屋裏走出來的初雪,只當沒看見他那副“我有話但我不知道該不該說”的表情,“那麻煩你等一下。”

洗澡後秦松穿的是初雪當作陪嫁帶過來的千層底布拖鞋。按照本地風俗,新娘子出嫁前就要給婆家做布鞋,好叫婆家看看新媳婦的手巧不巧。

雖然婆家人遠在北方,秉持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做人理念,原身還是在初雪羞答答詢問公公婆婆鞋碼時給了尺寸。

不過原本早就該寄出去的那兩雙漂亮布鞋現在都還藏在原身放書的包裏,打的主意是回頭找機會偷偷拿出去賣了換錢,還一邊後悔自己當初報寫嘛的時候太“實誠”,居然沒想起還可以報自己心上人的。

換鞋的時候腦海裏翻騰起這些相關記憶的秦松:“......”

渣得還真挺實心兒的。

換好外出的鞋,秦松順帶跟旁邊翻箱子的初雪說:“對了,初雪,你一會兒把我書包裏那兩雙布鞋找出來放外面,免得明天我又忘了帶去鎮上寄回昭陽。”

不等初雪問,秦松已經起身往外走了。初雪顧不得想別的,趕緊小跑着追了出去,把手裏用紙包着的東西塞到秦松手裏:“怎麽連東西都不拿就走了,回來的時候注意腳下。”

秦松看了看手裏的東西,又看了眼剛才等他出來了也不急着走的王猛,這才想起原身每次去知青點都要從家裏帶些吃的過去,美其名曰雖然離開了知青點,但那也是他的第二個家。

好笑的是,這麽大方的習慣,還是結婚後才出現的。

秦松忍不住感慨:“吾......”轉眼間看見王猛,立馬醒悟過來這句話在這時候說出來,似乎不太妥當,于是重新咽回了肚子裏。

他想說的是:吾日三省吾身,早上渣了嗎?中午渣了嗎?晚上渣了嗎?

**

知青點就在村頭一個矮山坡上,順着馬路往小鎮方向走二十來分鐘,再爬個矮坡就能到。

那裏沒旁的鄰居,竹林環繞,環境清幽,冬暖夏涼,只除了蚊蟲多一點,居住條件相較而言還是比較好的。

可抵不住裏面住的人有些多。

這幾年還好,自從三年前秦松和王猛以及另外兩個女知青被分到五星大隊,已經有三年沒來過新人了。

陸陸續續有人熬不住,或是跟其他知青結為伴侶搬出去生活了,或是嫁娶了本地人,也搬走了。

目前知青點裏住了七個人,3男4女,一人一間房肯定是不能滿足的,只分了兩人一間,不過也比以前好些。

點長老吳說以前人最多的時候,十幾二十個人分了男女一起睡大通鋪,那滋味,在西南這個夏天悶熱到仿佛把人放蒸籠裏使勁蒸的自然環境下,真是難以想象當初的知青們是如何堅持下來的。

結婚前原身就是和王猛一個屋,等原身離開後,王猛就得到了一人間,別提多高興了。

所以這回一聽要來新人,王猛算是幾個人裏郁悶得最明顯的,在路上就嘀咕起來:“也不知道這次會來多少人,希望來的全都是女同志......”

秦松失笑:“你這思想可要不得,別讓人聽了去。”

王猛撓頭嘿嘿一笑,很不見外地去扒拉秦松手裏的紙包,一邊說:“我們可是一塊兒從北方來的狼,狼最講忠義了,咱倆誰跟誰,是吧?”

嘻嘻哈哈完,發現紙包裏是南瓜子,頓時愁眉苦臉起來:“哎呀我最不會吃南瓜子了,特別是炒過的,只能連皮兒一起嚼了。”

說是這麽說,從紙包裏撈南瓜子可一點不猶豫,當即就抓了一小把塞進嘴裏咔吱咔吱嚼了起來,沒多一會兒就一起吞下去了。

等他吃完了還要抓,秦松已經把紙包揣褲兜裏不讓他吃了,王猛咂巴嘴,“老秦,我還以為你結個婚就真變大方了,沒想到還是原來的你啊。”

秦松沒好氣道:“我不是原來的我,還能變成另一個我?說我小氣之前先把南瓜子吐出來!”

王猛就往旁邊地上裝模作樣地吐了口唾沫星子,搞怪地指着說:“喏,還你了。”

秦松:“......”

“王猛同志,你今年三歲半了嗎?”

王猛嘿嘿哈哈地笑,笑完了掏出兩塊糖賊眉鼠眼地塞到秦松褲兜裏,“可別再說哥們兒小氣了,這兩塊奶糖拿回家哄你媳婦兒去,剛才我一看就知道你肯定是惹你媳婦生氣了,要不然怎麽也不能讓你個大老爺們兒進竈房裏洗洗刷刷的。”

秦松一點也不意外。

王猛這個人,性子大大咧咧,跟誰都稱兄道弟的,很講義氣,這三年裏各生産大隊的知青們搞串聯,沒少王猛在裏頭東奔西走穿針引線,放在現代,那就是個社交恐/怖/分/子。

按照王猛高高大大的體格,真上工,怎麽也能掙個滿工分。不過他更喜歡到處跑,時不時就要消失一陣子,上工也就是混個日子,跟點長老吳一起拿8工分。

王猛兜裏時不時就冒出一些好東西,原身發現後就利用他們是一屆知青,當初還坐了一輛南下的火車(不在一個車廂)這份看起來十分牽強的老交情,成功忽悠到王猛,讓王猛把他當最親密的兄弟,最可靠的戰友,這些年沒少從人家兜裏哄到好東西。

這位被當作冤大頭的好兄弟在原身結婚時,也沒少做貢獻。

秦松就感覺這兩塊糖拿得虧心,不過想到王猛的性子,倒也沒還回去,而是假作被“賄賂”到的樣子,十分大方地把紙包全塞他手裏了。

王猛不愧是捧哏好手,又是震驚又是驚喜又是作揖的,搞得秦松忍不住笑了一路。

兩人到知青點的時候,其他人已經在院子裏各自找了位置坐下了。說是開會,其實也就他們八個人。按理來說,像秦松這樣搬出去的人,已經不算知青點的人了,內部開會不需要喊他。

就像對待其他搬出去各自生活的知青。

可原身結婚後也三天兩頭往知青點跑,每次都帶着吃的,不知不覺他們就習慣了還把秦松當他們知青點的一份子。

看見秦松和王猛,一個瘦瘦高高的男知青主動迎了上來,手裏拿着一本偉人選錄,一邊笑着打招呼:“秦松,王猛,你們可算回來了,就等你們開會了。”

王猛笑着把手裏的紙包丢給對方,“劉凱旋,接着!”驚得劉凱旋手忙腳亂去接,書都掉地上了。這引得其他人笑出聲。

劉凱旋也是三年前來插隊的知青,這年代,同屆知青那就是不一般的交情,天然就是個小團體。

女知青裏的老大姐王璐看大家都到齊了,站起身拍手示意大家安靜,直接說明今晚這場會議的主題:“這次我們開會是為了确定咱們的迎新活動,雖然我們人不多,可當初咱們來的時候也是受到過老同志們的熱情歡迎,現在輪到咱們來接待新同志了,堅決不能讓這面代表着真誠熱情友好團結的旗幟倒下!”

大家都很捧場,立刻鼓掌大喊:“我贊同!”

“對!堅決不能讓旗幟倒下!”

“王璐同志說得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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