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講故事

吃到丈母娘特意煮的酸菜鲫魚,秦松就知道初雪做飯的好手藝源自哪裏了。不得不說母親對一個家庭的影響是很大的。

比如說張淑芬愛幹淨,不止家裏家外拾掇得幹淨整潔,就連家裏的人也一樣。

不管是初雪還是她爸她哥,甭管在地裏幹活的時候髒成什麽樣,回到家必定第一時間把自己收拾好。

哪怕衣服上綴滿了補丁,還可能有些許不合身,但一定是幹淨整潔的。

言行舉止上也不會有這時候村裏人慣有的毛病。

說話不會出口成髒日媽帶娘,也不會随地吐痰徒手擤鼻涕之類的。

秦松合理懷疑當初原身在大隊裏挑選吃軟飯對象時就有這方面的考量,雖然他自己也不咋滴,但并不耽誤他對別人高标準高要求。

吃過飯,張淑芬和初雪去收拾碗筷廚房了,秦松沒像在家裏那樣搶着做事,而是和老丈人大舅哥們坐在堂屋閑聊。

老丈人初懷友看起來得有五十出頭的樣子,其實今年也才四十三,黃黑的臉膛刻滿了歲月賦予的風霜,是位種田好手,人生裏除了父母兄弟妻子兒女,就只剩下種地了,與人閑聊時能說的話題也都是和種地有關。

大舅哥初雷今年二十二,性子和他父親差不多,都是沉默寡言的類型,不過比他父親好一點的是初雷眼明心亮,話雖少,卻總能說在點子上。

當初小妹嫁人,初雷沒少提反對意見,可惜因為種種因素,這個婚還是稀裏糊塗結了。

婚事一定,初雷就沒再說過反對的話,在外面也從來不符合埋汰秦松的人,因為他知道女人結了婚,過得好不好的,基本上就全指望男人靠不靠譜了。

身為娘家人,要是他們表現出對秦松的不喜,反而對他們妹子影響不好。

不過秦松一向喜歡觀察各色各樣的人,也擅長刻畫人物,對于初雷隐約的排斥還是敏銳察覺到了,對此也很能理解。

相較之下,今年剛跨過二十歲大關的二舅哥初雨就性子活潑了不少,愛說愛笑,思想簡單,對于秦松雖然之前有些不喜歡,可一旦成了家人,在初雨看來就是自己人了。

對待自己人,當然是什麽都好,母親張淑芬幫親不幫理這一點,初雨大概是家裏繼承得最好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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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四個大男人,秦松也不是能說會道的,于是性格使然,熱場找話題的就都是初雨。

初雨說話沒太多顧忌,或許在他看來秦松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間也不存在顧忌忌諱什麽的,大大咧咧就問起秦松:“妹夫,你的文章寫得怎麽樣了?聽媽說你們今天去縣城裏已經把信封郵票都給買好了,是準備那什麽,投稿了嗎?”

全家人裏,只有初雨對原身說要在家寫稿子而不上工這事兒毫不懷疑,這段時間有機會就在了解這方面的知識,“投稿”這個詞兒還是他跟人學來的。

老丈人和大舅哥雖然沒吭聲,可一個個也都把目光投了過來。

秦松也不隐瞞,笑了笑說:“已經有腹稿了,不過還要寫下來再稍微修改一下,大概後天郵差下來的時候就能順路投出去了。”

這年頭沒有電腦打字機,全靠手寫,幾篇稿子一起寫下來發出去,秦松做起來也不會很輕松,今晚和明天都要加緊些才能完成。

初雨撓撓頭,好奇地雙手撐着臉頰追問:“副稿是什麽稿?”稿子還分副的正的?就跟他們的公社領導一樣?

秦松想了想,“說起來,大意就是人在寫文章之前,先在腦袋裏組織好故事的開頭過程結局,确定好風格和一些關鍵情節的文字表述,做到心中有數才好下筆。”

這個初雨知道,他拍了下巴掌,得意地搶答:“這我知道,就跟胸有成竹那個故事一樣!”

秦松點頭,暗自松了口氣,其實他是有點怕對方會問:既然是腦袋裏想好,那為什麽還要叫腹稿。

發現二舅哥是個好奇寶寶的性子,保險起見,秦松覺得不動聲色接過話題主導權,主動詢問:“二哥你知道胸有成竹的故事,那你喜歡看故事嗎?”

他發現初雨說起胸有成竹的故事時眼睛裏閃爍着喜歡的神采,猜測對方是喜歡看故事或聽故事的。

果然,說起這個,初雨就完全忘了問妹夫寫稿子的事,立馬說起自己看過的故事聽過的故事,說完了還很遺憾:“可惜都好多年沒有說書的了,要不然你聽了肯定也得喜歡!”

看起來遺憾得不得了,也不知是在遺憾現在沒機會聽說書了,還是遺憾秦松沒聽到那些精彩絕倫的故事。

秦松心頭微動,“說起故事,我以前倒是聽過看過不少故事,不知道二哥你們聽過沒有。”

初雨興致勃勃慫恿秦松說說看,他早就好奇知青們在城裏都知道哪些故事了。不過因為他們和知青點的人沒多少來往,他也不像大隊上一些年輕小夥子那樣對女知青有心思,所以一直沒機會問問。

現在妹夫主動提起,他當然不願意錯失良機。

秦松思索了片刻,就挑了一個我軍長征路上發生過的故事,“這是我從一位長輩那裏聽來的,不知道具體細節是否還原,不過故事是真實發生過的。說的是我軍在第三次穿越被稱為’死亡陷阱’的若爾蓋沼澤濕地時……最終,這位小戰士,就在這風雪交加的草地上,為革命獻出了他年輕而又寶貴的生命。”

初雨聽得眼眶紅紅,初雷和老丈人也聽得心情沉重。

這是秦松在一本回憶錄中看到的,說完以後也發出一聲感慨:“現在我們的日子看起來還不夠好,比不上歐,比不上美,但我們也無需彷徨,無需膽怯,無需自卑,因為我們有無數鄭小戰士這樣的英雄,我們有堅強不屈團結一致的民族精神,在不久的将來,我們必定重新強大起來。”

語氣平淡而又篤定,仿佛他已經看到了那樣的未來。

事實是,秦松确實看到了。

也正因如此,他說的話才更有感染力。

不說初雨了,就連老丈人和大舅哥,這會兒也滿懷激動和希望。

要不是秦松還在這裏,他們都恨不得現在就站起來。站起來做什麽?他們也不知道,總之就是迫切地想要做點什麽。

等到這股勁兒緩了緩,初雷忽然對秦松說:“我相信你寫的文章一定能登報。”他也是第一次正視自己這位疑似吃軟飯的妹夫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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