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寫稿

等張淑芬和初雪母女忙活完又說了一陣私房話回來時,堂屋裏的男人們已經緩和下了之前的情緒,正天南海北地閑聊着,看起來氣氛很好。

張淑芬多精明的一個人,一看大兒子都對女婿改觀了,心知剛才應該是發生了什麽,此時也不多問,笑着也加入到聊天中。

天色也不早了,白天在外奔波了一整天,秦松和初雪也沒有在這邊多停留,陪着說了會兒話就走了。

等把人一路送出核桃樹外的小路上,目送二人打着手電筒踏上了過河的石橋,張淑芬這才扭身回了屋裏,問起剛才發生了什麽。

初雨迫不及待分享了秦松講的故事,可惜他說得沒秦松那麽好,初雷也難得地說了一句:“興許是咱們和秦松相處的時間不夠多,感覺他這個人其實挺沉穩可靠的。”

以前初雷就說過這人不靠譜,整個人虛假得很。

初懷友也在一旁贊同地點頭。

看來全家都對秦松改觀了。

張淑芬若有所思:“老大這麽說好像也挺有道理的,你們猜今天這小兩口過來都帶了啥?”

就把秦松家裏的挂號信在路上耽擱了,今天才到,彩禮錢不僅給補了,還把辦酒席的錢都給多餘添補上了。

這年月信件丢失都是常有的,挂號信在路上耽擱了也不奇怪,今天秦松一取到就給補上了彩禮,單這态度就讓人心裏舒服。

“我聽着昭陽那邊的婆家人還是挺妥帖的,人來不成也能理解。”

畢竟人家一大家子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這年頭要出門一趟可不容易,更別說昭陽市還遠在北邊兒。

說起來,張淑芬忍不住心生好奇:“聽說北邊冬天下雪可大了,連房子都能給雪埋啰,我長這麽大歲數就見過兩回雪,還都是一落地就沒了,化成雪弄得到處濕漉漉髒兮兮,光顧着來凍人了,咱這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去親家他們那邊兒看看雪……”

初家這邊還在聊他們對秦松以前的誤解,秦松和初雪過河回家後燒水洗漱一通忙活,等初雪擦着頭發進來時,秦松把今天取的包裹翻出來讓她收起來。

因為前不久才剛寄了一回數額不小的錢票,這次昭陽寄來的東西就有些少。除了一些吃的,主要是一匹紅底白花的瑕疵碎花布,正好适合裁剪一身夏天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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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母是紡織廠工人,目前還沒退下來,是廠裏的老員工,知道不少內部渠道。之所以能在養老又養小的情況下還能堅持每個月給下鄉插隊的三兒子寄包裹,單靠他們兩口子的工資肯定是不夠的,絕大部分都是靠幫人拿瑕疵布換取零碎的“謝利”。

以前的原身因為從小就穿這種布做的衣裳,很厭煩這種“撿破爛” 的行為,秦母知道這一點,寄包裹時就很少寄布,要麽就寄做好的衣裳。偶爾寄一次,也必定截取完好的一部分。

所以說是瑕疵布,初雪驚喜地翻看了好半晌都沒發現有哪裏不好了,“這樣的布就是瑕疵布?”

秦松也不隐瞞:“應該是暈染上有問題,不過媽肯定提前把印花了的地方裁掉了。”初雪一看,果然這匹布分成了三段,雖然每段都很大,但還是看得出來不是完整的。

初雪喜滋滋地說:“咱媽可真好,等過幾天再下雨了,我去山上多撿些蘑菇曬幹,留着下回寄的時候多寄些。”

又盤算起還有哪些東西可以寄的。

聽秦松說城裏吃的喝的都要限量,想來寄吃的東西準沒錯。雖說他們這邊也沒有多餘的糧食,可山貨幹菜之類的還是不缺,等下半年林場裏分了果子,再給婆婆家寄些果醬果幹,水庫裏分了魚,還能烤些小魚幹什麽的......

受了一點好,初雪就迫不及待想要回報對方更多了。

她媽總說真心換實意,未謀面的婆婆家已經給了她這麽多誠意了,她怎麽也要回報一份真心。

眼見着初雪盤算上要往昭陽送這送那,秦松也沒說破随着包裹而來的信裏透露出的意思,只是含笑把信收了起來。

信是秦母寫的,也沒說得很直白,只是多次委婉表示家裏很困難,兩個弟弟妹妹馬上就要從學校畢業了,各方打點都需要錢,又說大哥成家二姐再次懷胎的事,還說爺爺奶奶身體不好。

總歸是家裏過得艱難,他現在既然已經在大隊裏結婚了,也算是成家立業,要擔起作為一家之主的責任,再不能像以前那樣把自己當孩子了。

換言之,他是大人了,不能再讓家裏繼續出錢出力地養着了。

秦松對此也沒什麽想法,也很能理解秦家父母的艱難,再者他又不是原身,早就習慣了各方面的獨立,若是讓他繼續啃老,反而讓他為難。

因為每一份好意,總要給予相應的回報,否則就是虧欠,難以讓人安心。

初雪收好布又鋪好床,人都鑽進被窩了卻看秦松拿上紙筆要往外面走,連忙喊住人:“三哥,你去哪?”

秦松道:“我去堂屋裏寫稿子。”

初雪卻不願意,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麽,就是覺得情緒莫名高昂,現在哪怕不說話也想繼續和秦松呆在一起。

初雪扯着被子擋住下半張臉,強忍着奇怪的羞意眼巴巴望着他:“可是我想你在裏面寫啊。”她清澈的眸子在火光的照應下仿佛閃爍着流光,越發襯得黑白分明。

秦松心頭一悸,微微蹙眉:“油燈亮着會影響你睡覺。”

初雪擋臉的被角扯得更高了,也不說話,就只露出一雙眼睛可憐兮兮地看他,隐約傳達出一種暧昧的似撒嬌似懇求的無聲意味。

真是讓人沒辦法拒絕。

轉念一想,這會兒時間也不算晚,大概初雪是還沒有困意。到底是十幾歲的小姑娘,精力旺盛着呢,或許還有旺盛的好奇心?

想通這一點,秦松無意識地松懈了繃緊的脊背,選擇了作為長者對晚輩的包容:“好吧,你困了就說一聲。”

初雪“嗯嗯”點頭應下。

卧室裏除了一張罩着老式不透光蚊帳的架子床,另外還有床尾靠牆放着的三個深口大木櫃,這些木櫃都是用來收納棉被衣物以及家裏糧食的。

除此之外,就是一張靠在床頭當作置物櫃的四方桌。桌上放了個初雪陪嫁的箱子,裏面裝的是他們當季衣物及錢財等重要物品,占了桌子一半的空間。

秦松就從外面拿了根長凳進來,在空下來的一半桌面上開始打稿子,老式長玻璃頸的油燈就放在旁邊。

篩選出來準備嘗試投稿的雖然只有三家報刊,秦松卻并不打算只寫三篇文稿。因為他必須争取一次性抓住哪怕其中一家報刊編輯的目光,為以後穩定的投稿渠道及收入來源打個基礎。

詩歌那邊,秦松寫得很快,都是早就醞釀好了的。

但凡自诩文人的,誰沒有過滿腔詩情畫意的時候?秦松雖是以小說為主,詩詞歌賦卻是樣樣都作得。幾首現代詩,秦松寫得很快。

不過他并沒有揮筆一蹴而就,而是做出多次修改的原版稿子後,再用強勢雄渾的顏體謄抄好。

完成一份後,秦松略略騰空思緒,揉着手腕閉目養神,片刻後又抽出新的紙開始寫下一份稿件。

第二份稿件是偏輕松明快的,除了之前打好腹稿的兩篇,秦松還新添加了一篇,就以今天坐車的經歷為原形。

【五歲大的明來今天是第一次跟着母親坐車去城裏,母親原是不樂意帶他去的,可明來又是打滾又是抱腿,鬧得全家不得安寧......】

秦松先是三言兩語勾畫出一個調皮搗蛋不講道理的頑劣小童角色,然後以小童的角度懵懂又天真地去認識對他而言完全陌生的新世界。

內容裏,有一波三折的汽車颠簸打拐,于是小童堅定地認為這是一輛“蹦蹦車”,能讓大人們也跟小孩子一樣放心大膽地玩“蹦蹦”。

也有聽大人們誇張地說起更外面的事和物,小童聽一句誰厲害,就要立下成為誰的夢想,坐一趟車的功夫,夢想就改了八、九回......

分明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可因為主角是個小孩兒,于是就讓诙諧幽默的文字順理成章地從小孩兒那顆總胡思亂想的腦袋裏一個個冒了出來。

初雪在一旁,剛開始還下定決心不能打擾秦松。可等到秦松寫完一張紙,她又克制不住好奇心,想要看看上面都寫了些什麽。

秦松發現她這點小心思後,随手就拿給了她,讓她幫忙點評一番。

初雪臊紅了臉:“我哪裏懂什麽點評啊。”看了還要發表見解?那要不然,還是不看了?

看她揣着爪子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樣,秦松失笑,“好吧,那就請初雪同志當我的第一位讀者。”

這麽說,初雪就放心了,迫不及待接過稿子看了起來。當她看見小童明來那篇時,忍不住驚呼:“我們坐車的時候真有這麽個小孩兒?”她怎麽沒發現呢?

秦松無奈:“創作創作,當然是創造出來的作品。”

初雪點頭“哦”了一聲,等秦松埋頭繼續寫作,她才嘟了嘟嘴。還不都因為他寫得太真了嘛,讓她都以為車上真有這麽個奇思妙想不斷的小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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