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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宣布開庭,靈泉市北城區人民法院刑事審判庭依法公開審理被告人鄭孝裏犯故意傷害罪、強奸罪、賭博罪一案,現在宣布開庭,首先核對被告人的身份……”
這還是鄭亦第一次旁聽刑事案件的法庭審理,之前也只是在電視上看過,法庭調查,舉證質證,審判席上的審判長,檢察院的公訴人,被告人鄭孝裏,辯護人康嘉北……法庭上的這些人,這一系列的庭審程序,基本上還原了鄭孝裏這些年所犯下的累累罪行。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這次旁聽,鄭亦可能都不知道這些年來鄭孝裏竟然犯了這麽多案子,他實在是心驚肉跳,甚至因為有了這樣的父親而羞愧難當,好幾次都恨不得離開這個地方,內心已經将他槍斃了無數次。
庭審進行了差不多一個小時,鄭亦就一直像被小火油煎似的坐立不安,好不容易到了最後的法庭辯論時公訴人發表公訴意見,鄭亦以為能松一口氣,結果長長的一段話更是字字錐心。
“下面由被告人鄭孝裏自行辯護。”審判長說。
鄭孝裏說:“法官,我沒什麽為自己辯護的,我認罪伏法,希望法庭能對我進行從輕處罰。另外我有幾句話想跟我前妻和我兒子說,可以嗎?”
法官點點頭,鄭孝裏轉過身,沖着鄭亦和褚紅霞鞠了個躬,然後又轉了回去,說:“感謝政府能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讓我意識到我對于我前妻褚紅霞和兒子鄭亦的愧疚。我始終沒有盡到做丈夫和做父親的義務,這期間還給他們添了不少麻煩,說多少句對不起都沒辦法彌補我的過錯,我希望出來後,能用自己的勞動對他們進行補償。”
鄭亦分辨不出這話有幾分真假,冠冕堂皇的話誰又不會說,可他的母親卻異常激動地站了起來,指着鄭孝裏大罵:“鄭孝裏,你別以為說幾句好聽的我們母子就能原諒你,我們今天過來就是看你怎麽倒黴的,我恨不得你被政府槍斃。”
法庭內不允許喧嘩吵鬧是紀律,這其中的仇怨法官似乎也沒有興趣了解,他敲了敲法槌,說:“旁聽人員請肅靜。”
鄭亦拉了拉母親的衣服,示意她坐下,褚紅霞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這麽多年了,直到今天,她才把自己心底的包袱放下,眼前的這個人,恐怕是一輩子都沒辦法原諒的。
“下面由辯護人發表辯論意見……”
庭審結束了,法官并沒有當庭宣判,休庭之後,鄭孝裏又被法警帶了下去。康嘉北走到褚紅霞面前,說:“阿姨,您開庭時也太激動了,對身體不好。”
褚紅霞的氣沒撒出去就被審判長制止了,于是她就把矛頭對準了康嘉北:“小康,你說你啊,為什麽你給這個禽獸辯護呢?我恨不得他被槍斃,你還求法官少判。”
康嘉北為難的說:“褚阿姨啊,我也沒辦法,誰讓我這是我工作職責所在呢。您可別怪我,我請您吃飯賠不是還不行嗎?”任何女性不管多大年齡都吃康嘉北這套,三言兩語的就把人給哄好了,這也是一種本事了。
從法院出去,鄭亦被外面耀眼的陽光晃得睜不開眼,一輛噴着“法院”二字的面包車從他們面前過去,鄭亦似乎看見了裏面坐着的鄭孝裏,于是就問康嘉北:“判決什麽時候能下?”
“看法官吧,審限也才三個月,怎麽都會在限期內下判決的,怎麽?關心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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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亦哼了一聲,說:“不是關心,就是覺得罪有應得。”
康嘉北随口問道:“他這樣了,會不會影響到你?”
鄭亦搖頭,“我也不知道。”
午後的氣溫已經飙到三十五度,鄭亦午飯後回了單位,坐在辦公室裏是熱得昏昏欲睡,鄉鎮辦公條件有限,除了領導一般是沒有空調的,他最近睡得不太好,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瞌睡,剛迷瞪着,白賀炜的一條微信從手機裏跳了出來,“明天晚上,成名軒,205包間,你下班直接過去吧,我在那兒等你。”
鄭亦捧着手機看了半天,還不等嘴角咧出一個笑,就意識到這代表白賀炜快走了,他也不知道該抱着什麽樣的心态去吃這頓飯。
回家後,鄭亦挺想跟母親說一聲的,最後還是決定說一半留一半,“媽,明天晚上下班我不回家吃飯了。”
“跟誰出去吃?”
“是,是有個同事的孩子要結婚,提前招待單位的人。”
“哦,那就去吧。”褚紅霞沒有半點懷疑。
第二天一早,鄭亦翻騰了半天的衣櫃,終于翻到了一件去年買的Polo衫,灰藍色的,所有人都說他穿着好看,還有一條黑色棉布褲,他把邊卷成了九分的,配了一雙白色的滑板鞋,有用發膠給頭發定了個型。他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嗯,雖然比大學的時候成熟了不少,還算是能入眼的,真的是邋遢久了,他自己都找不回當年那種自信了。
下樓,看着自己停在樓下的那輛破破爛爛的二手破吉普,鄭亦自己都嫌棄起來,琢磨着也該換輛車了。
等他到單位,從進門的那一刻起,他的同事們看見他,就紛紛問他:“小鄭啊,你這是要去相親啊,穿得這麽精神。”
鄭亦得感謝天熱,紅了臉都看不出來。
天氣預報也還挺準,下午兩點鐘,正是一天最熱的時候,毒辣的太陽照射着大地,四處就像下火了似的,空氣中沒有一絲的涼意。這種幹熱的天氣讓人覺得特別煩躁,鄭亦只想快些下班去見白賀炜,好結束這樣的煎熬。電話鈴聲劃破了午後的寧靜,一個氣喘籲籲的聲音告訴他:“鄭站長,楊樹村的石龍山南面着火了,你快帶人來吧。”
鄭亦坐直了身體,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問了句:“你說什麽?”
“我是楊樹村的老荊,石龍山南邊着火了,你快帶人過來啊。”
自從防火期結束,山上也都綠了,還下了幾場不大不小的雨,森林火險等級自然降了下來,于是經過領導批準,按照往年的習慣,鄭亦就讓撲火隊的人回家了,畢竟是農忙時節,都是農民的撲火隊員還都要忙自家地裏的活計,不能把人困在鎮裏。
鄭亦挂了電話,喊了張曉一聲,張曉揉着眼睛推門進來,一臉的睡意,臉上還被壓了幾道印子。
“快別睡了,都幾點了,趕緊給撲火隊員打電話,楊樹村着火了,讓大廟村和牛家溝村的撲火隊員到鎮裏集合,剩下的直接到楊樹村。”
張曉立刻也精神了,連聲說:“知道了知道了,馬上去。”于是踏踏啦啦的跑回到自己辦公室打電話去了。
鄭亦這邊則把辦公室的門上了鎖,脫下了精心搭配好的衣褲,換上了迷彩服和膠鞋,然後去找李大為彙報。李大為聽後,也來了精神,他原本想給區裏打電話彙報火情的,後來想想還是算了,等到那兒看情況再說,黨政兩位領導也是同樣的意見,還讓黨委秘書通知所有機關幹部在鎮裏做好準備。
十分鐘內,大廟村和牛家溝村的撲火隊員全部集合完畢并把滅火器裝上了車,十五分鐘後,他們順利抵達着火地點,此時其他村的撲火隊員已經在等了。
此時室外溫度已經達到了四十度,稍微動一下就是一身的汗,鄭亦包括所有在場的撲火隊員都全副武裝,汗水早已濕透了衣服。這不是第一次夏天出來救火,卻是第一次在這麽高的溫度下救火。
此時的山上,太陽似乎更為毒辣,蒸騰起的熱氣讓視線變得模糊,遠處的景物也都走了形,再加上不遠處着的火,和冒起來的煙,越走近了溫度越高。
青草正生長旺盛,棗刺枝子也都伸出頭來,路上亂七八糟的蟲子四處亂飛,他們沿着山路一直往上走,前面的人還得用鐮刀開路,鄭亦一邊爬山一邊回憶前幾年他剛來鎮裏上班,三伏天的跟着杜春海上山搞測量,回來的路上在身上抓了五、六只吸血的蜱蟲,還好它們都在衣服上趴着,沒有紮進肉裏,據說國外那個唱歌的艾薇兒就是被蜱蟲咬了之後生的病,他後怕了好久,現在都已經見怪不怪的了。
行至半路,距離火點越來越近,鄭亦覺得自己都快被曬暈了,體感溫度至少也要有五、六十度,他的呼吸甚至都變得困難起來,他強打着精神,讓撲火隊伍兵分三路向前開進,然後沖着對講機喊:“大家都辛苦了,這種天氣就克服克服。”
這次的山火,火勢不大,主要是因為沒風,植物含水量也比較高,但是難點在于起火點比較多,溫度高,植被又比較繁茂,很多地方人都難進,更別提救火。
“領導啊,太熱了,在火跟前,我覺得自己快被烤熟了。”一個比較胖的隊員一邊用皮拍子打火一邊說。
另一個說:“烤熟了正好,我們還有烤乳豬吃。”
“誰他媽這麽缺德,這個天放火。”
鄭亦在對講機裏面聽他們還挺樂觀的在開着玩笑,心中總算有些安慰。
“辛苦了大家,等救完了,下去給你們買冰棍吃。”李大為說。
進度還是比較慢,鄭亦看了看手表,時間過了一個小時,火才撲了一半,他也沒辦法找個陰涼地方呆着,就只能和大家一起在太陽下面暴曬,村上的搬來了礦泉水和雪糕,沒一會兒功夫就被分得幹淨,有了一絲涼意的人們,似乎更賣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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