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新郎．

旻秧在這次的昏迷之中做了一個夢。

夢見她初到玄靈島的那段日子，那時的自己，還是一個小屁孩。話聽不懂，每天癡傻呆愣，白天随手一根樹枝，日日和泥巴玩兒，晚上一直躲屋裏，夜夜沉默。

玄鈴第一次跟她說話的時候，旻秧又在和泥巴。

玄鈴蹲到了旻秧的面前，看着旻秧一直和，一直和，直到旻秧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擡起了頭看向玄鈴。

玄鈴微笑着問道：“好玩兒嗎？”

“……”旻秧不說話。

玄鈴開玩笑道：“白天和泥巴，晚上尿床。”

旻秧眨巴眨巴眼睛，乖巧無比，奶聲奶氣道：“不是玩兒火尿床嗎？”

玄鈴想了半天自己多年未與外界溝通，好像是記混了，但又想不起來玩兒泥巴會怎麽樣，于是繼續忽悠道：“一樣的。”

“哦。”旻秧應着，繼續乖巧道，“那我今晚去師父的床上睡。”

玄鈴：“……”

這是旻秧第一次叫她師父，居然就說出了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果然旻秧欺師滅祖的本事是天賦！

看着越玩兒越起勁，誓要把玄鈴的床變成海洋的旻秧，玄鈴又道：“想不想持劍，把天下都當成你的泥巴？”

“……”旻秧這次是聽不懂，疑惑地看着玄鈴。

玄鈴看着旻秧懵懂的眼睛，反而一笑，自嘲道：“你來這裏是為了避世，遠離一切塵嚣，我怎麽反而在鼓動你出世呢？”

“……”

“唉……看命吧。”

旻秧認真地看着玄鈴，接着玄鈴的話，問道，“看命，命好看嗎？”

玄鈴一愣，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問，笑着：“有的人的很好看，有的人的難看得不能看。”

“哦。”夢裏的旻秧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還想問什麽，卻直接醒了過來。

旻秧再次醒來，天光一片大亮。亮得仿若置身戶外，一睜開眼睛就被太陽晃到了眼。

這可不是戶外嗎？自己居然躺在江上一艘小船裏！

羅剎江面，低空水汽彌漫，上方卻難得出現了太陽。一副似乎是晴空萬裏的景象，詭異地卻不令人覺得天氣好，反而很不習慣與異常。

最驚悚的是旻秧還發現自己雖然還是身着自己的男裝，外面卻套了一襲紅色的衣裳，顯然是大喜的日子穿的顏色。

旻秧剛醒來片刻，岸上的人看到她坐起身來是醒了，立刻開始敲鑼打鼓了，一時之間，鑼鼓喧天，十分喜慶。鑼鼓隊特別賣力，吹唢吶的腮幫子通紅，敲鑼打鼓的要把鑼敲破，要把鼓打裂，熱鬧的聲音震得平靜的江面都開始泛起波紋。如此自欺欺人，旻秧真是小看了他們！

昨天的時候妖龍在羅剎江上吟唱送葬挽歌，今天的時候人類就在羅剎江邊吹奏婚禮禮歌了。

旻秧立刻明白了什麽，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這些人類腦子真是太清奇了：

——不送新娘，改送新郎了！

昨天旻秧知曉妖龍是條母龍的時候還在想早點獻一個小帥哥的話就沒有後面這麽多的事兒了，這不——瞧！女扮男裝的她現在夠帥了吧？

旻秧要被氣死了，人類可以不要這麽谄媚刻奇嗎！可以有點兒出息嗎？這樣子下去，今朝被妖龍欺，明日又不知會被什麽虐了！

師父以前說的果然沒錯，她就是命格與水沖！如果她這次是以女子樣貌來到龍城，肯定昨天就被當成新娘拿去獻祭了，而她現在是男子的樣貌，好吧，在今天果然也被拿來獻祭了。反正不管她怎麽樣，她就是跟水沖，她就是得跟這條妖龍“成親”！

旻秧站起身，想要逃離江面，卻發現自己的右腳腳腕被鎖鏈鎖到了小船上，而她昨日受了傷，現在要掙斷鐵鏈的話，肯定要花上不少時間。

這個時候，旻秧想起了臨走前玄鈴給她的錦囊，立刻摸向自己的腰間，将腰間的錦囊拽了下來。

出門在外，摸着這個錦囊就像自己還在玄靈島，還在自己的家一樣，旻秧不由感慨萬千，心底一暖。

打開錦囊，裏面有一張紙條，旻秧興奮激動地抽出紙條，卻發現紙條上只寫了兩個字：

——“看命！”

旻秧昨天被妖龍震得吐了一口血，現在更是氣得想要吐血了。旻秧這些年來總是氣玄鈴，這跟玄鈴本身也很會氣人是脫不開關系的。

旻秧更是明白為什麽昏迷的時候會做那個夢了——看命！她現在的命可真是愁得不能看！

慕容清懿飛奔到了羅剎江邊。羅剎江一片狼藉，龍城更是狼藉。

龍城半年不怎麽見晴天了，被水浸泡的石磚，被雨沖刷的房屋，在陽光的照耀下重見天日，還反射着水光，亮堂得卻令人覺得仿若之前那些被人為忽視的魑魅魍魉都被公布于衆，更加恐怖攝人了，反正龍城無一人為這日的晴空而感到欣喜。

慕容清懿趕到羅剎江的時候，遠遠地看到江心那裏坐在小船上漂浮的旻秧不由得心頭一緊。

昨日她命人将昏迷不醒的旻秧救下，好生安頓在了上賓的房間。想了一晚上與旻秧再次照面，該說出怎樣的話來才顯得自己溫婉賢淑，平易近人，改正初次與旻秧見面時的尴尬，能讓旻秧對她産生一點兒好感。結果一大早就被侍從告知，她的皇姐慕容雅歌來了，并且要把旻秧拿去獻祭！

昨天不少人都看到了，這條妖龍居然是母的！怪不得之前獻祭了十二名女子都沒有成功，這妖龍的性向簡直筆直筆直的！

沒關系，我們對妖龍的崇敬可是十分真誠的，以後我們獻祭男子！看！今天這個開門紅的小哥俊吧？

慕容清懿竭力控制住自己氣得顫抖的身子，直接奔到了慕容雅歌面前，厲聲質問道：“皇姐，這是為何？”

場面人慕容雅歌今天又換了一身華麗的行頭，但還是繁複到拖地，衆人都衆星拱月地圍着她，無一人敢上前，只有慕容清懿一人冒冒失失地沖了過來，踩到了慕容雅歌的裙擺。

慕容雅歌皺眉，她的侍女則恭恭敬敬地跪在一邊悄聲地拽着被慕容清懿踩在腳下的裙擺。

慕容雅歌蘭花手一指，對着遠方的旻秧，笑道：“皇妹，這小子惹怒了妖龍，而且還生得俊俏，将他獻祭，一定會平息妖龍的怒火的！”

慕容清懿快氣瘋了，氣得想笑，氣得原地跺腳，慕容雅歌的裙擺又被踩了又踩，慕容雅歌的侍女快哭了。

慕容清懿繼而深吸了一口氣，一聲令下，指着江心的旻秧：“将那人攔住，不得獻祭！”

慕容雅歌也厲聲道：“皇妹！你這是要違抗孤的命令嗎？”

慕容清懿又上前，鼻尖都快頂着慕容雅歌了，腳下的裙擺慘不忍睹：“皇姐，你不要忘了，這是我的封地，我是晉王！”

慕容雅歌也瞪着：“皇妹，那你也不要忘了，孤是皇太女，未來，這天下……”未來，這天下可都是我的！

慕容清懿輕蔑一笑，一字一頓，威嚴十足：“那、可、不、一、定！”

“你！——”

但這個時候已經晚了。

平靜的江面以旻秧腳下的小船為中心，出現了旋渦，一圈一圈将小船纏繞，旻秧就這樣被旋渦拖進了羅剎江之下。

慕容清懿站在岸邊，眼睜睜地看着旻秧被旋渦拖進了羅剎江內，江面下是那條如羅剎一般的妖龍，自己卻無能為力，只能睜着蓄滿淚水的眼睛瞪着慕容雅歌。

從小到大，不管什麽，慕容雅歌都要跟她搶。十次有五次她最終得手的東西，慕容雅歌都要想方設法地毀掉！

“皇姐！我終有一天會讓你也體會到我今日承受之痛！我今日失去了什麽，将來，我定會加倍、百倍叫你奉還！”

慕容雅歌也不客氣：“好！那孤等着！随時奉陪！”

旻秧被旋渦拖到了了江面之下，右腳腳腕還纏着鎖鏈，無法逃脫。被小船拖着，不停下沉。

突然而然被拽到水裏，她來不及施展閉氣避水之法，更何況她引以為傲的技能只跟打架格鬥有關，亂七八糟的小法術都不怎麽精通。她估摸着不需要多久，自己就窒息而亡了。

唉，天要亡我。

在迷幻的水下，旻秧的腦袋越來越沉，在将近閉眼之前，看到了黑練一般的妖龍游了過來。水下模糊不清，旻秧看不清妖龍，卻深刻地感受到了妖龍攝人的氣息。

旻秧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認命等待。這條妖龍的确很厲害，來世再戰！

旻秧等待了許久，卻不見那妖龍吃掉自己，反而覺得自己腳腕處的鎖鏈被妖龍咬斷了。

這麽想着，旻秧睜開了眼睛。

剛才看到十米長，羅剎一般龍身的妖龍，旻秧沒有被吓到，反而現在看到在頃刻間化為人形的妖龍，旻秧吓得不輕。

妖龍那張攝人心魄的姣好面容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離自己那麽近，幾近臉貼着臉。妖龍依舊是面癱臉，依舊是死沉的氣質。旻秧卻覺得面前這人如此活生生，觸手可及，反而更是叫人覺得迷幻了。

旻秧不好拿捏自己現在的情緒。被妖龍吓得心髒咚咚直跳，快要跳出來一般，她長這麽大，活了這麽多年，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這個時候，妖龍湊前，吻住了旻秧的嘴唇。

旻秧這下真被吓着了，嘴巴張大，咕嚕嚕冒泡，惹得妖龍吻得更深。

在水下不比在上面，何況這是她第一次跟人親吻，旻秧只覺得自己在做夢，來不及思考跟妖龍親吻的感覺是什麽樣的。

妖龍神情一直未變，看起來比旻秧這個斬妖除魔之人還要正氣，似乎自己這樣做只是為了給旻秧換氣。

旻秧伸手想要推開妖龍，但此刻反而覺得自己的心髒要真的跳出來了，于是死死捂着自己的胸口。

水下的時間，緩慢地如同萬年之久。

唉，這個吻……時間也太長了吧。

這麽想着，旻秧又是暈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跟《我們什麽時候不是那種關系了》好想急死你最後一章才告白才kiss的文風相比，第二次見面就親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後面——我自己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