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帝都

吸慕容雅歌精氣的妖孽找了一晚上還是找不到，還害得第二天衆人起床都起晚了，趕路也無精打采，本來半天的路程，硬生生地走成了一天。等到了帝都，已是傍晚了。

慕容雅歌心情更不好了，因為她清清楚楚地記得女帝陛下叫她盡早趕回去。

傍晚時刻的帝都，集市與行人将道路堵得擁擠不堪。平日裏的帝都繁華似錦，車水馬龍，此刻更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刻。

各路人馬紛至沓來，花花綠綠的比路邊的野花野草還要迷人眼。

遠處最亮的地方是大燕皇宮，棱角分明，鱗次栉比，大氣磅礴地伫立在天邊。像是大背景一般，映照着帝都的一切。

旻秧來過一次大燕的帝都，還是很多年，大概三百年以前，她剛開始積功德的時候。那個時候大燕第一任女帝都沒有出現，一切也都還是慢慢發展，依舊百廢待興的樣子。

百年來發展成了這個樣子，不敢相信曾經破敗或虛無的某一處現如今變成了這樣的繁華似錦之态，也真是令人激動萬分，甚至，還令人覺得感動。

——這世間，果真如你所願！

胧月被封印，沉睡了這麽久，真正見到了千萬年後的世界，卻沒那麽激動。她望着帝都，甚至一臉凝重。

旻秧以為是胧月真正面對着不知到底是将她看作真龍還是妖龍的大燕皇朝，開始有些擔憂自己會不會被做成龍肉刺身了。

旻秧關心道：“你沒事吧？”

胧月淡然道：“沒。”

其實胧月相當有事——這帝都，白來了。

她以為她到了帝都，全天下龍氣最盛之地，吸一吸這福澤之地或真龍天子的龍氣，甚至還可以找到一具新的龍身。——想的太美了，這地方一絲一毫的龍氣都沒有，甚至連龍脈斷裂了的龍城都不如。

胧月開始懷疑大燕的女帝千方百計把她押過來到底是何意了。

而這沒有龍氣的大燕這麽多年來又是怎麽延續下來的，也是個迷。

帝都一片繁華，盛世之景，似乎連不起眼的角落都閃着金光。

但是當衆人慢慢地走向皇宮，卻發現這樣的盛景逐漸消失。

不少官兵出動，将沿街花花綠綠的裝飾都扯了下來，開得豔麗的花則是直接踩踏碾壓。臨街商鋪的牌匾迅速地都蓋上了一層白布，類似教坊青樓，酒肆賭場之類的娛樂場所，更是直接掐滅了花紅酒綠的燈，在大門上貼了封條。

片刻前還熱鬧得不像話的景象，似是一下子像是進入了寒冬，或者說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蕭條而凋敝。

衆人面面相觑，明顯是看出來這是為何了：

——女帝駕崩了！

大燕的女帝今年才三十五歲，這個年齡，是帝王大展宏圖的初始，誰都沒有想到，女帝的駕崩居然就這樣毫無預兆。

準确地來說也并不是毫無預兆，畢竟大燕有着風傳已久的說法：大燕的女帝皆是短命之流，皆是三十多歲左右暴斃！

旻秧以為做皇帝是個相當好的差事兒，要麽慕容雅歌和慕容清懿姐妹倆怎麽争搶得你死我活的。但現在旻秧似乎卻覺得慕容雅歌和慕容清懿——的的确确是想不開，根本就是在找死！

旻秧拽着慕容清懿的袖子，悄聲問道：“你很想要這個皇位嗎？即使會英年早逝？”

慕容清懿嘆了一口氣，道：“大燕慕容氏，皆是短命之人。帝王，不止皇帝，還有藩王。既然如此，我為什麽不能英年早逝地更加漂亮些？”

旻秧無言。這個皇族是有遺傳疾病還是受到了什麽詛咒，或者是腦子壞掉了？

胧月和旻秧也跟着慕容姐妹倆來到了大燕皇宮。

路過禦花園的時候，旻秧愣住了。

明明是冬天，禦花園這裏居然開滿了挨挨擠擠的蓮花。太不正常了。

走近這些蓮花，旻秧更是愣住了。——與其說這裏是禦花園的一部分，倒不如禦花園反而是這蓮花池子的一部分。水清見底，邊緣結冰，水底皆是金沙鋪就。旻秧估計蓮華池大概有千畝之大，廣闊綿延至視野望不見的地方。

一般的池塘千畝萬畝并不誇張，可奇就奇在，這麽大的一個蓮花池，只有一朵蓮花是真的，其餘的蓮花，都由璃玉所制，金銀所嵌。等于是大燕将一座滿是金玉的寶庫呈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而那唯一的一朵真花，大如車輪，還微微閃着七色光芒。顯然不是俗物。

胧月看着旻秧一直盯着那朵巨蓮，問道：“怎麽？喜歡那朵花？”說着，就要上前準備為旻秧摘下來。

旻秧立刻拉住了胧月：“不，不要摘。”

這裏只有一朵真花，其餘的花都是假的。像是一片精致而荒誕的謊言之海，如果将那朵真花摘下來的話，旻秧覺得肯定會發生什麽不得了的事情的。

後來旻秧聽宮人說，這是大燕初期，第一任帝王在的時候就建好的蓮華池，蓮華池內的七彩蓮花，盛開百年都不曾敗過。

胧月看到旻秧精神恍惚的樣子，問道：“到底怎麽了？這些蓮花跟你有關系嗎？”

旻秧道：“沒……沒什麽。”

等衆人趕到皇宮的時候，就只剩女帝的寝宮鳳栖宮正中央的一口奢華大棺材了。

旻秧看到這口棺材，默默咋舌。這大燕皇朝不愧是以奢華著名的，就連棺材都裏裏外外不放過，每一個面雕刻着繁複精細的花紋，鑲嵌着華貴的玉石。倘若有盜墓賊的話，單單看到這口棺材，就移不開眼了。

女帝走了半日的時光，現在安安靜靜地躺在棺材裏，畫着華麗的妝，面容安詳冷淡，似乎走的時候并不痛苦。一身華服，上面是一只沖破雲霄的鳳凰，像火焰一般，張揚，灼熱。這樣的衣服，不像是壽衣，反而像是嫁衣。她的一生張揚華麗，走得突兀，死得卻也挺好看的。

看得出來女帝是個異常美豔的女人，要不然慕容雅歌和慕容清懿也不會漂亮成這樣。只可惜香消玉殒，佳人已逝，現在說什麽都是枉然。

如果慕容雅歌和慕容清懿也登上了皇位，再過個十幾年，不到二十年，她們也會死得這般漂漂亮亮。

慕容雅歌跪在棺材前，惡狠狠地握緊拳頭，痛恨自己昨晚的時候非要抓什麽妖孽，如果沒有那些延誤了的時間，肯定能準時到達帝都，一定能見到先帝最後一面的！

而先帝走得這麽唐突，她才不相信什麽皇家的詛咒、女人稱帝的詛咒，肯定是有人把她的先帝害死的！

慕容清懿也是失魂落魄，無聲地哭泣着，淚水早早地就濕了衣襟。

她離開帝都多年，這麽多年來一直在龍城待着，沒有先帝的命令，從來都沒有回過帝都，甚至其他地方也不敢去。她經常在夢裏夢見先帝，先帝站在宮門口，望着自己漸漸遠去的馬車，遠遠地朝自己招手告別，兩人相望着，再次相見，就是天人永隔了。

慕容雅歌和慕容清懿兩人雖已到了快成年的年紀，但這還是第一次面對親人的離世，這親人，還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胧月看着她倆，頗為感慨，難得在皇家見到這樣重情重義的人。就是不知道這是不是演出來的。

這麽想着，這個時候，三皇女殿下姍姍來遲。

胧月看到三皇女的第一眼，就知道——得，這是個不會演戲的，或者說是不屑于演戲的。

三皇女的臉上沒有一點兒悲痛的神情，反而與之相關的任何情緒都沒有，麻木地不能說是死了什麽寵物能讓她傷心，反而像是什麽東西壞了，不能再用了——哦，那就再換一個吧。如此這般冷酷無情。

三皇女名曰慕容風夏，與慕容雅歌和慕容清懿快要成年的年齡相比，她還是個蘿莉，年齡小，身子也小。

她推門而來，門後的北風呼嘯，一些白色的晶瑩粉末随着她的腳步，飛到了宮殿內。

——帝都下雪了。

慕容風夏眉眼比慕容雅歌和慕容清懿更要稚嫩與柔和，披着黑色及地鬥篷，脖頸間系着兔毛圍脖，顯得小臉愈加精致，膚色更加白皙。

慕容風夏開口，聲音還是小女孩：“兩位皇姐，你們終是回來了，可讓陛下等不及了。”語調裏似乎還帶着一絲不滿與輕視。

慕容雅歌和慕容清懿深知自己這次錯過了陛下的最後一面，也無顏反駁慕容風夏話語裏的嘲諷。

慕容風夏看向慕容雅歌和慕容清懿身後的人，一愣。

她首先注意的，居然是旻秧。

慕容風夏瞪大了眼睛看着旻秧，剛才對她的兩位皇姐還能掩飾住自己的情緒，面對旻秧的時候，就什麽情緒都掩飾不住了。

“你！——”慕容風夏厲聲道，“我可曾見過你？”

“……啊？”旻秧也是愣住了。

這樣的針鋒相對也是來得突然，慕容風夏也感到自己這樣不妥了，于是放緩了語氣，但語氣還是很沖，問道：“你是天道之人？”

“……啊？”旻秧更愣住了。怎麽一上來就問這個問題。旻秧是化過形的，現在的她，就是凡人一個，對方是怎麽覺得她是天道之人的呢！

慕容風夏細細打量着旻秧，還想問什麽的時候，驟然看到了旻秧旁邊的胧月。

這下慕容風夏不管不顧這個讓她如臨大敵的旻秧了，直接跑到了胧月的身邊，激動不已地直接問道：“你可是龍君……你是龍女？”

胧月看着慕容風夏，點頭：“嗯。”

慕容風夏滿意地看向慕容雅歌和慕容清懿：“皇姐，你們倆這次做得還蠻不錯，有賞。”

這下慕容雅歌和慕容清懿可管不了先帝是怎麽死的了——她們的這個三皇妹，聲音比慕容雅歌還要尖刻還要大聲了！

慕容清懿多年未見慕容風夏，還能用女大十八變安慰自己。而慕容雅歌出發去龍城前，還跟慕容風夏玩兒過翻花繩呢！

慕容風夏年齡小，體弱多病，平常笑都不敢大笑，就怕喘不過來氣死過去。聲音也是很小聲。

但是別以為她這樣就會傷春悲秋，惜夏憐冬。因着從小就深知自己活不長，所以奉行及時行樂，一貫過得驕縱妄為，肆無忌憚，當年七歲的年齡就要求先帝給她建一座百獸園。

所以這慕容風夏，似乎還是之前的那個慕容風夏，但好像又不是那個慕容風夏了。

這時宮人上前叫着慕容風夏：“陛下……”

慕容雅歌和慕容清懿更是愣住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但是她倆争了搶了一輩子，都不會想到，先帝居然會傳位給她們的妹妹，一個從小體弱多病，想着能怎麽寵溺，書都沒讀過幾本的慕容風夏！

如今的慕容風夏，正是大燕新一任的女帝！

旻秧和胧月走出鳳栖宮。

鳳栖宮正對着廣闊的廣場，一大片的空地。

這個時候天還下着雪。鵝毛大的雪紛紛灑灑，漫天飛舞。片刻前繁華似錦的景象驟然變成一片素缟。

旻秧站在原地發呆了很久。

胧月站到了旻秧的身旁，好久，開口：“怎麽了？”

旻秧指着蒼茫的大雪：“剛才……一切都還不是這樣的。”

不光是雪，還有其他的事情。旻秧說不出來自己想要表達什麽。

她一般積功德的時候不怎麽跟人類來往，一般是積了功德，斬妖除魔了之後就馬上走人。

旻秧道：“我覺得我又任性了。”

胧月覺得好笑，像旻秧這般的人，怎麽會允許自己任性呢，她這樣的人，一般是即使任性了，也不會感覺到自己任性了的。

旻秧繼續道：“我第一次來到人間積的功德，做的任務，失敗了。”

胧月一愣。

“那個時候，我告訴我自己，以後一定不要再跟人類有什麽牽扯了——沒想到，這次，我似乎還是牽扯進來了。”

“我可以問你第一次來到人間，發生什麽了嗎？”

旻秧看着胧月，笑得天真可愛：“——不可以。”

胧月：“……”

“反正記憶很深刻，但時間過了這麽久，快三百年了，當時的人早就都不在了，早就往事随風了。”

如果她的生命有億萬年那麽長，那麽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也一定億萬年之後都記憶深刻。

結合最近發生的事情，她最大的感觸就是，人間的一切過得太快了，發展地快，情緒去得也快。對于她來說，簡直瞬息萬變，甚至朝生暮死。

胧月聽着旻秧的話，笑着：“這就是人間啊。”

這就是人間。

這就是人類。

既可以說他們善變，又可以說他們每個人都在努力地活着，誰管其他人如何呢。

作者有話要說： 鼓掌熱烈歡迎第二位boss慕容風夏小碧池（劃掉）蘿莉~

第一位boss是胧月啦~~~

一個标準運動場的面積比十畝大一些，一座皇宮差不多千畝。荷塘啥的，千畝并不誇張吧。反正我大燕老有錢了~

這一卷伏筆多，細節多，還很毒，大家耐心看，但我只有一個要求：不要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