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渡魔

比武的第二項內容，就是劍術了。

斬龍劍煞氣太重，一出，哪是斬龍，現場所有人都要被斬，于是依舊被旻秧包裹得嚴嚴實實，藏了起來。這次比武就只能借用着校場的劍了。

最終結果結合兩項比試內容，但顯然這一場的比武分數比重更大。

十人通過抽簽兩兩對決。因為實力太過懸殊，旻秧皆是五招之內就将對方打趴下了。旻秧以為自己已經很快很厲害了，沒想到還有一個人也是這樣——是林準。

除了旻秧和林準早早地突出重圍外，剩下的人還在慢慢地決鬥着。

旻秧遠遠地和林準相視而笑，惺惺相惜。

旻秧斷定這林準将來肯定不是什麽池中之物，未來肯定也是朝堂上響當當，在史書上也能叫得出名字來的人物。不知道慕容清懿的意中人是什麽樣子的，如果沒有出現過這個意中人，因着這次的比試直接與林準喜結良緣，一點兒都不會委屈慕容清懿的。

最後的一場，不負衆望，是旻秧和林準的對決。

衆人都在議論這兩人絕了，都是難得有實力又有顏值的人，晉王殿下随便挑一個回家都不會吃虧的。而且哪怕其中有一人輸了，那麽這個輸家以後在整個帝都婚介圈也一定甚是搶手。

旻秧這次先出手，卻是十分有風度地做了個請的動作。

林準當仁不讓，擡起自己的劍，向着旻秧沖來。

旻秧這次并沒有像剛才與他人比試時出手那麽快，她細細研究着林準的每一招每一式。

林準是大将軍的小兒子，武學将軍家自成一派，家學深厚，一招一式都不是空穴來風，都帶着其獨特的套路與深刻的意味。

林準是個可敬的對手，自古英雄出少年，與旻秧這個天道之人不同，他是一個人類，是個真正的英雄少年。

但看林準這正氣凜然的面相，怕是知曉了旻秧是女子之後，還要更加佩服旻秧。

兩人對戰幾個來回，也不見勝負。

雖然跟林準對打很是刺激與充實，但旻秧的耐心快要用光了，狠狠對着林準一劈，沒有将對方打敗，自己的劍反而斷成了兩半。

旻秧無奈，自己剛才的煞氣又重了。每次她的煞氣一重，手上的武器總要斷成兩半。沒有一件武器能經受得住她的煞氣，不知道斬龍劍是否也是這樣，但她還未試過，在此多說無益。

比試中斷。

跟林準的對決旻秧不能輸，雖然林準英雄少年，長得也十分俊朗，但他畢竟不是慕容清懿的意中人。皇家之人，好不容易還有能夠争取到屬于自己的幸福的機會，為了慕容清懿的幸福，旻秧不能輸。

旻秧又換了一把劍。與林準又開始了對決。

這次旻秧兩人在一開始就不再試探，直接來了真的，在旻秧認真起來的時候，這把劍又斷了。

比試再次中斷，旻秧很是無奈。

還是煞氣的問題，只要旻秧認真對待，展露出自己真正的實力，真正的氣勢，這件武器必定依舊斷，比試還是會停止，那麽何時才能決出勝負來呢。

旻秧環視一周，看到了校場旁光禿禿，還覆蓋着雪的柳樹，跳下臺子，在衆目睽睽之下，走到了一棵柳樹下，折下了兩支光禿禿的楊柳枝。

已經有人開始捂着嘴偷笑了。

旻秧跳上臺，将一支楊柳枝扔給林準，林準接到後，更是有人直接笑出了聲。

旻秧作揖，胡說八道：“林兄！小弟命裏克金，用劍實在是決不出勝負來，林兄你在我心中是個可敬的對手，有千萬斤重，此刻以楊柳枝對決，實屬無奈，還望見諒！”

林準大大方方道：“無妨！世間武器千奇百怪，楊柳枝又算得了何，依舊困不住旻秧兄弟的少年英氣！”

旻秧笑着：“今日能結識林兄弟，真是小弟的一大福氣！”

林準真誠道：“我也感同身受！”

臺下的人看着臺上的兩人一唱一和，都快要結拜兄弟了，笑得更是厲害。

這次的比武，真是有意思。以往的比試，你一刀我一劍，刀鋒劍雨，血雨腥風，哪像現在這般具有人情味。

尤其是這個少年郎，太有意思了。

又一次比試開始，旻秧這下甩出楊柳枝，向着林準沖去。

林準立刻回擊。

旻秧這半年來還是拿着楊柳枝更是順手，不出幾下，就纏着林準的楊柳枝，竭力一甩，林準脫手。

旻秧勝出！

林準作揖：“是我技不如人，我認輸。晉王殿下得此良人，我輸得心服口服！”

“哪裏哪裏，是我今日僥幸了。”旻秧回敬，其實她略微心虛，她畢竟是天道神族，還用着楊柳枝用慣了。對方才應該是今日真正的贏家！

這次比試以旻秧得勝落下了帷幕。

慕容風夏當場封旻秧為一品诰命相公，與慕容清懿的婚事于七天之後舉行。因這是她繼位以來的第一件喜事，還破天荒地允諾在大鳳凰殿為兩位新人好好操辦。

旻秧一聽，本來得意洋洋的小臉立刻凝固了。

七天後……跟慕容清懿成親？

這下不光是旻秧慌了，胧月也亂了。

本來想着看這兩個不在一條道上的一神一人能整出來什麽幺蛾子，沒想到七天之後就要成親了。

旻秧已經是她的妻子了，現如今旻秧還要娶別人，這算是什麽事兒呀！

待回到胧月的宮殿裏，只有兩個人的時候，胧月拉住了旻秧的手，道：“我們走吧。”

“啊？”旻秧一愣。

“我們離開這裏吧。”反正她們倆在帝都也沒什麽可需要的了。胧月來到帝都是為了試探帝都是否有龍身可以用，旻秧來到帝都也只是為了押送胧月。兩個本身就不是人類的人，跟人間斷然可以斷得一幹二淨，到一個沒有人類的地方過着自己的小日子。

旻秧甩開胧月的手：“不要。”

“怎麽了？”

“我答應好慕容清懿的事情還沒有辦好。我不能走。”

“這也是你下凡積功德的任務嗎？”

“嗯。渡人。”其實每一次的任務核心，都是這兩個字。

胧月微笑，笑得凄涼：“渡人渡己，那你為什麽不渡我？”

“……”

“你看到了人間疾苦，于是你來到了人間渡人。我也有心，我的心也會疼，也會苦。那麽他們苦，我就不苦嗎？”

“……”旻秧更是愣住了。

這個問題看起來只是胧月淺淺一問，但是對于胧月來說，如同扒下了一塊血肉，露出血淋淋的內心，而對于旻秧來說，則是如同炸彈一般。

渡魔，怎麽可能！魔怎麽渡？天道有那麽多的神族仙族，從無一人想過這個問題！

想起來旻秧和慕容清懿那日的對話與今日的比武結果，胧月笑了：“那你是要娶她嗎？”

旻秧無奈：“我……如果沒辦法的話，就只能這樣先演戲了。反正她是女孩子，我也是女孩子。成親的話，對于我倆來說和過家家一樣，沒什麽關系的。”

胧月扶額，明顯是生氣了，但竭力壓制住怒火，以免吓着旻秧：“旻秧，你別忘了。你是女孩子，我也是女孩子，可是我和你成親了，而且我沒有把跟你的婚事當做是過家家，從來都沒有，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沒有。”

“……”旻秧沉默。

胧月第一次從旻秧身上感受到了絕望一般的失望，但還是認真道：“旻秧，我說過的，我會等你的。如果你給我希望，讓我等的話。”

可是旻秧也不知道該怎麽給予胧月希望：“胧月……你不要逼我……”

“我……”我沒有……

旻秧十分暴躁，氣得跺腳，道：“我是神仙，你是妖魔……我和你還都是女孩子……”

胧月按住旻秧的肩膀：“我不管你是什麽，我是什麽！我只想問你，你心裏是怎麽想的呢？遵從你的本心就這麽難嗎？”

旻秧氣得拍掉胧月的手：“胧月，你一直修魔道，可我是天道之人，從生下來就是！你知道什麽是有苦皆漏嗎？你知道什麽是苦集滅道嗎？你知道什麽是涅槃寂靜嗎？……你什麽都不知道！”

“……”

“你所謂的本心，到底是真心真性，還是一時的貪欲妄念？你所謂的遵從自己的本心，意思是放縱，可是在我看來，遵從自己的本心，是克制！”

“……”

“你以為的極樂，是無拘無束，放浪形骸，可我認為的極樂，是破無明，破執著心，無物無我，達涅槃寂靜！如果我和你真的在一起了，你覺得我和你會因為同一件事情開心嗎？我和你真正在一起後，你覺得我和你能笑得出來嗎？”

“……”

兩人不再說話，旻秧氣得直接跑了出去。

這次下凡積功德，更像是渡劫。

別的事情都好說。但是胧月——真的就像是她的劫！這個劫，在劫難逃！

或許旻秧應該早早地就直接殺了她！斬妖除魔！

旻秧來到晉王府，找到慕容清懿的時候，慕容清懿正在歡天喜地地試嫁衣。

前一段時間的慕容清懿還是一身素缟，現在的她卻是一身豔麗。

旻秧對于人間的疑問，又是在心裏蹦了出來。并且觀念更加崩塌與不解了。

慕容清懿看是旻秧來了，拉着旻秧，給旻秧挑選着新郎的衣服。

旻秧覺得好累，道：“可以先叫其他人下去嗎，我有話要對你說。”

其他人十分有眼色，不待慕容清懿說什麽，直接都畢恭畢敬地退下了。

慕容清懿見沒有他人，對旻秧更是親昵了：“旻秧，你說成親當日，我穿哪一件嫁衣好？”

旻秧沉默了好久。

慕容清懿疑惑，叫着旻秧的名字：“旻秧？”

旻秧嘆了一口氣，終是開口，道：“嫁衣是穿給喜歡的人看的，你不必問我，我只能給你個參考。”

慕容清懿笑了：“可是——你就是我喜歡的人呀！”

旻秧聽到這話，更是啞口無言。剛才跟胧月吵架，心裏還憋着一團火，現在這團火越燒越旺了，簡直要炸了。

慕容清懿也感覺到了旻秧的不對勁兒，小心翼翼地問道：“旻秧……你怎麽了……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後悔了？

旻秧沉默了很久，感覺自己的肩上壓了一座大山，這座大山，短時間之內，是擺脫不掉了，道：

“你跟我說你有了心愛的人，不願意嫁與朝堂之人，只想與愛人遠走高飛，山間鄉野也無妨。”

“……”

“可是，你沒有跟我說你喜歡的人是我。而我，也沒有跟你說，其實我是女子。”

“……”

死一般的沉默。

旻秧看向慕容清懿。

慕容清懿反而笑了，道：“旻秧，你在跟我開玩笑對嗎？”

旻秧一臉平靜：“我沒有。我就是女子。”

曾經對着胧月表明女子身份的時候，旻秧還拽着胧月的手往自己胸上摸。但現在旻秧沒有這麽做，因為她說的很明顯很直白了，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慕容清懿臉色煞白，手裏的嫁衣掉到了地上，一地紅，站都站不穩。

旻秧走近慕容清懿，想要扶着她。

慕容清懿反手甩開旻秧的手，直接指向門口，歇斯底裏道：“你走！我不想再看見你！”

旻秧無法，慢慢地走向門口，在離門還差兩步的時候，扭頭，道：“如果這是一場戲的話，我願意陪你演下去，直到你找到你真正的意中人。如果你覺得這樣可行的話，我等你六天。”

“……”

“不行的話，我們就不再往來，相忘于江湖吧。”

“……”

說完，旻秧向前走了一步。

慕容清懿這時叫住了旻秧：“旻秧！你是不是覺得你跟菩薩一樣，我會感激涕零，誠心誠意，五體投地地向你跪拜？”

“……”

“啊呸！——你真叫我惡心！”

“……”

旻秧這次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晉王府。

暮色昏沉，斜陽西下，又紛紛揚揚地下起了雪。

旻秧站在街上，天冷得将旻秧這半天的眼淚都凍住了。對自己的信仰依舊未變，但她開始懷疑自己了。

她低着頭走路，腳步很重，直到撞到了一個人才停了下來。

“對不起……”

旻秧擡起頭，對方是撐着傘的胧月。胧月看着她，一言不發，直接給她撐起了傘。

兩人默默無言地并行走着。

胧月一邊走，一邊在心裏數數，數到第十下的時候，旻秧“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旻秧懂事後就沒有再哭過了。現在哭得狼狽，哭得凄慘，哭得鼻涕泡都冒了出來。

胧月一臉嫌棄，嘆着氣，用着自己的衣袖給旻秧擦鼻涕。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這一章會有點争議，如果有懂點宗教信仰的小天使應該能很好理解。不懂的話，大概會罵人吧。（望天）

旻秧和胧月之間，因着各自身份、立場的原因，終究會吵一架的。兩人的三觀都沒有什麽錯，只是單純的難以逾越的不合。旻秧是喜歡胧月，但還需要給自己一段時間去接受的。喜歡一個跟自己物種不一樣、三觀不一樣的人，還要面臨出櫃，這個人還每天對自己狂轟濫炸的，旻秧心裏苦。

旻秧如同和尚，胧月如同浪子，浪子拽着和尚說咱倆遠離你從小立志要普渡的人世，自私地跟從本心，過着自己沒羞沒臊的小日子去吧，和尚一般會覺得浪子是神經病，還要把浪子打出去。

關于旻秧和慕容清懿，則是，我對你好是因為我把你當朋友看，可你居然想上我！我不讓你上，你還罵我碧池！fxxk，神愛世人，我不生氣！

但是呢，這篇文的主角倆一直在成長，而成長的過程都是激烈而沖突的，希望以後她倆能變成自己喜歡的樣子，變不了的話，就湊乎過吧。

畢竟對于大多數人而言，喜歡一個人，不是喜歡ta的完美無缺，而往往是因為ta的小毛病戳中了自己的萌點。

而旻秧，現在的她有多麽猶豫不決，以後的她，就有多麽義無反顧。→對，這是一個flag，你們以後說不定會想打死我~

旻秧：you know nothing，胧s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