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白學

龍鳳大婚前一夜。

夜色深沉，大燕皇宮仿若安靜地空無一人。好似世間一切的喧嚣，都被這夜色的黑色幕布籠罩，發不出任何的聲響。

胧月推開大鳳凰殿的宮門，一步一步地走向前方。走向大殿內最明亮的地方。

此刻的大鳳凰殿中只燃着一盞鳳凰長明燈，将宮殿內的紅色照得晦暗不明，顏色似血，似墨。

胧月走到了旻秧的面前，站着，盯着旻秧看了許久，最後蹲了下來。

旻秧明确地感知到這個時間點有人出現在了她的面前。而這個人，似乎對她很重要。

旻秧用盡全力，艱難地爬了起來，白骨的手撐着地面，新長出來的血肉又是一片狼藉的模糊。鎖妖籠內的整個地面，都是旻秧幹涸與未幹涸的暗黑色血液。

旻秧擡起頭，看到來人是胧月，愣住了。

兩人平視，皆是面無表情。隔着鎖妖籠，這麽近的距離，咫尺天涯。

旻秧期待着兩人再次見面，卻不知道兩人真正再次見面，居然是這樣感覺，心情好似沒有一絲波動，如同死水一般。

旻秧靜靜地看了胧月一會兒，仿若是地一次遇見胧月，第一次知道胧月長什麽樣子，最後居然笑了出來，然後說了一句：“恭喜了。”

胧月嘆了一口氣，道：“旻秧，你不要這樣。”

旻秧看着胧月，語調平靜：“那我該怎麽樣？”

“……”對啊，她都已經這樣了，還要叫她該怎麽樣。

胧月沉默了許久，如同準備好将自己扒皮抽筋，将內裏完完全全地展示給眼前的人一般，莊重道：“之前，我跟你說好了，會将所有想對你說的話，都說明白，說清楚。那麽現在，你我，還有必要繼續說嗎？”

還不待胧月說什麽，旻秧立刻道：“對啊，說什麽都沒有意義了，說了也沒用。你不用說了，我也不想聽。”

“……”

胧月握緊拳頭，道：“不！我要說！”

“……”旻秧一愣，看着胧月。

胧月道：“系舟山的龍骨，不是我母親的龍骨。我的母親死得很慘，屍骨無存，三魂七魄也皆飛散于天地間，怎麽會有龍骨——系舟山，那是我自己的屍骸。”

“……”

“我的龍骨葬在系舟山，我的靈魂被封印在了羅剎江底。”

“……”

“我沉睡了幾千年，将近萬年，半年前，我的靈魂蘇醒。因着我的蘇醒，龍城風雲色變。這也是為何龍城水患持續了半年之久的原因。”

旻秧皺眉，覺得胧月簡直是在扯淡：“為什麽因着你的蘇醒……”

胧月道：“不一般的人，出世總是不平凡的。這天地間，有其自身的命運，對自身命運的預感。”

“……”聽到這話，旻秧微怔。

胧月繼續道：“而我——千萬年前的天道與魔界的聖戰，我是第一個打頭陣的。——我是魔界四大魔王之一的明月魔王。”

旻秧不自覺地向後倒，卻無力移動，只能幹巴巴地看着胧月，全身顫抖。既生氣、激動，又害怕。

旻秧抄過《天書》，當然知曉這魔界四大魔王之一的明月魔王是何人。聖戰的時候，人們聽到這個名字，都要吓得屁滾尿流，天道的神族仙族，更是愁得哀傷嘆氣，誰都不願意與其交手，因為必死無疑。即使是幾千年之後，旻秧隔着《天書》那薄薄的紙張，當年地獄一般的畫面也能依舊身臨其境一般，浮現在眼前。

魔界四大魔王之一的明月魔王，乃一條吃人的妖龍，身上背負着千千萬萬條人命。是千萬年前逆天而行的魔界反骨，将天道的淩霄寶殿燒成了灰燼，差點将整個天道給滅了！

明月魔王，是妖龍，惡龍，更是至邪至惡的魔！只要她在的地方，皆是地獄，生靈塗炭，天崩地裂，死一萬次都不足惜！

如果胧月在第一次與旻秧相遇的時候，沒有那麽多的隐瞞，直接做一個簡潔明了的自我介紹，單單地報上自己的名號，就沒有後面這麽多的事情了。

——旻秧會當場直接斬殺胧月！

胧月繼續道：“我身雖死，但龍骨還能用。誰知，龍角卻被鏟平了。整具龍骨在龍角滾落于山下的時候，化為虛無，融于大地山河。因着龍骨的漸漸消散，我的法力也會漸漸消散。我想着重新換一具肉身，由此，來到了天下龍氣最盛的帝都。誰知，這裏卻沒有任何龍氣，龍氣在這裏，消失了百年之久。”

“……”

“我将我的內丹給了你，是因為我的龍骨不在，我的內丹對于我來說真的沒什麽用了，還不如趁它消散之際，讓它長在你的心尖，成為你身體裏的一部分。從此以後，你上天、入海，皆是自由。”

“……”

“也因此，我現在完全沒有任何法力了。即使有，也堅持不了多久。我……”

旻秧突兀地笑了出來：“哈哈哈哈……我該感謝你嗎？”

“……”

“這算是你的犧牲嗎？這算是補償嗎？”

“……”

“作為——你欺騙我的補償，我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的補償？”

“……”

“哈哈哈哈……我覺得我說的話也好可笑。我現在這樣——不正是我活該，我咎由自取嗎？跟你這個魔界的魔王有什麽關系呀！”

看到旻秧這個樣子，胧月更是難受：“旻秧，你不要這個樣子。我知道我錯了，你原諒我好嗎？”

旻秧笑，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旻秧沉默了許久，久到似乎地老天荒，久到似乎心已經死去，道：

“胧月，我知道你的。知道得很清楚，你的生平家世，我抄過《天書》，也抄過《伏魔錄》，我甚至能一字不差地背出來。”

“……”

旻秧擡起頭，定定地盯着胧月：“你是初始最純粹血脈的龍族，真龍一族，你的父母，還有你那龍生九子的九個哥哥，因為謀反，被天道全部殺死了。”

胧月皺眉：“不是謀反……”

旻秧才不在意已經死了的人是如何：“不管怎麽樣，殺死你真龍一族的都是天道，甚至可以直接挑明，殺死他們的，是天帝。”

“……”

“胧月，既然你是那麽厲害，叱咤風雲的人物，那麽你一定猜出來我的身份了吧？我雖低入塵埃，但有些印記是一出生就無法更改，無法磨滅，無法掩飾的，那麽顯而易見，或許你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心裏就在發笑吧。”

“……”

旻秧注視着胧月的眼睛：“——你背負着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而我，是你仇人的女兒。”

“……”

旻秧笑得瘋狂：“哈哈哈哈……我一開始好奇怪的，你怎麽那麽喜歡我。那麽熾熱的深情，突然而然，措手不及，真的像夢一般——原來都是假的。你說的這一切，都是騙我的，你只是為了複仇。哪有什麽一見鐘情，哪有什麽一生一世。全部，都是謊言！”

胧月搖着頭：“不！不！旻秧！不是的！我是真的喜歡你！我喜歡你，跟你是什麽身份沒有任何關系！”

“對啊，我是被天道抛棄的放逐之人，哪有什麽身份？”旻秧又想到了斬龍劍，道，“我知道你是怎麽看出來我的身份了——除了我偶然會變成金色的獸瞳外，還有那把斬龍劍！”

“……”

“那把斬龍劍是我父親的劍，對吧。那上面有着他的印記，他的封印，這天下只有他能觸碰。而我，繼承了他的血統，有着很大的可能性能幫你解除封印，令被禁锢在羅剎江底千萬年的你重現天日，重新毀天滅世。事實證明，我的确将你放了出來。”怪不得那個時候胧月亟不可待地提示旻秧将斬龍劍拔x出。

旻秧不再說話，所有的話語說得很明白了。之前的一切，半真半假，抽絲剝繭一般将真相全盤托出的感覺，原來跟扒皮抽筋的感覺那麽相像，令人的心瞬間就疼得麻木，疼到心死。

胧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旻秧，我的确利用了你幫我解除封印。但我也是迫不得已。當時，如果将事實告訴你——你會殺了我的。”

胧月無法觸碰旻秧的斬龍劍，斬龍劍依舊放置在她的宮殿之中。

“我現在無法将斬龍劍拿給你。因為這把斬龍劍，的确名為斬龍，我就是命喪它手，對于我來說，怨氣殺氣極重，我無法觸碰。”

“……”

“我知道你喜歡這把劍，不必為了我而折斷它。如果我以後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你就用它收拾我。旻秧，我把我的命給你了。”

旻秧看着胧月的眼睛，笑道：“哈哈哈哈……我當然不會折斷斬龍劍。——胧月，你等着，我終将有一天，會用斬龍劍殺死你的！”

胧月也笑了，笑得凄涼：“那我等你。”

旻秧冷靜了好一會兒，擦幹了眼淚：

“胧月，之前我一直在逃避。無論是鳳凰的事情，還是你的事情。你跟我說你喜歡我，我在逃，你跟我說想要跟我在一起，我也在逃。”

“……”

“但是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逃避了。任何事情，我都不會再逃避了。”

“……”

“——我不喜歡你。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

旻秧仰起頭，看着鎖妖籠的上方，艱難地向後倒，跪坐在了地上。

胧月萬分擔心，抓着鎖妖籠，伸出手想要觸碰旻秧，旻秧卻沒有任何反應。

旻秧就這樣慢悠悠，氣喘喘，磕磕絆絆地站了起來。

旻秧閉着眼睛，安靜地如同死去一般。一同安靜死去的，還有她這顆第一次開始真正跳動的心。

再次睜開眼睛，旻秧的瞳眸變為了金黃色，瞳孔有如野獸一般的菱形。

旻秧張口，聲音響徹整座大鳳凰殿，對着空氣說道：

“鳳凰，我答應你。”

“……”

“我留在人間，一直陪着你，伴你生生世世。”

“……”

“哈哈哈哈……”一陣少女的輕笑響起，在這樣的深夜裏聽着，叫人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金屬碰撞發出巨響，鎖妖籠瞬間升到了上空。

胧月震驚地看着沒有鎖妖籠禁制的旻秧，隐隐約約地感受到了旻秧身上的氣息——是魔氣！雖然僅有絲毫，像流星一樣轉瞬即逝。

憑空之中出現一道火焰，慕容風夏自虛無之中出現，離着旻秧幾米遠，對着旻秧伸出了手。

旻秧看着慕容風夏，也隔空擡起了自己白骨帶血的手。

一道金色蓮花圖案的法印在兩人之間出現，随即擴大，籠罩在兩人身上，然後化為金色的粉末。

——天道誓言！

天道之人以自己的法印起誓，如若違背自己立下的誓言，則天打雷劈，形神俱滅。

胧月驚得說不出話來。旻秧顯然恨極，絕望至此！

慕容風夏走到旻秧的面前，摸着旻秧的碎發，看着旻秧身後的胧月，對着旻秧道：“仙子，朕等你等得好苦。”

旻秧心如死灰：“只要人不死，為時不晚。”

“哈哈哈哈……”慕容風夏笑着，“對，只要我活着，仙子也活着！”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天。這章牛逼啦（喂！！！）

有話好好說，別打我！

我趕快把風夏小妹妹寫死！

大家能多給我發點評論嗎……我這人極度不自信……隔壁完結文微博推薦了3次但我還是覺得我寫的爛由此可見我的自信心簡直是負的……能多給我點鼓勵嗎……要不然我頹起來直接犯病……

不知道說啥誇我可愛就行了……打死都覺得我不可愛的，你……你……我表演吐血給你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