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盡頭

胧月與花幟疾步回到鳳栖宮的時候，旻秧與慕容風夏依舊在鏖戰。遠遠地就看到空中兩人飛速沖撞的身影。

胧月竭力在帝都上空設置了一個結界，畢竟這樣的場面，在凡人的眼中，超現實，不可思議地堪比鬧鬼或者世界末日。

花幟咋舌道：“這倆人，真厲害，我要是跟其中的一個打，絕對第一招就被拍死了……”

胧月神情嚴肅，眼睛完全黏在旻秧身上：“旻秧立下了天道誓言，所以必須殺死慕容風夏，并且打碎她的魂魄。”

花幟道：“但是你家旻秧……啧啧，你看她的手。”

胧月當然看到了，心疼無比。旻秧的兩只手都浸着血，一滴一滴地滴到地面上，又被慕容風夏身上灼熱的火焰蒸騰成水汽，留下黑紅色的星星點點。

胧月焦急上前，被花幟拽住了：“胧月，你瘋了！你已經沒有法力了！”

胧月指正：“還有一點。”

“還有一點？”花幟鄙夷道，“那等你打完了，旻秧都來不及跟你慶祝，你就魂飛魄散了！”

“……”胧月不說話，還是向前走去。

“胧月！”花幟在後方叫着，胧月置若罔聞。

胧月參與到了其中。此戰，越戰越酣！

胧月之前吃掉一百個成年男子所得到的力量很快就消失殆盡了。

她沒有實體，沒有內丹，只有一腔因旻秧而火熱的至死不渝！

這不是慕容雅歌第一次見花幟，卻是她第一次見人形的花幟。

慕容雅歌看着花幟是站在胧月這邊的人，立刻熱情地湊上前：“仙女，我這廂有禮了！”

慕容雅歌也沒有覺得花幟身上的狐媚之氣令人作嘔，當真是胧月的腦殘粉。胧月說什麽都是對的，胧月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

“……嗯！嗯！”花幟僵直着身子，斜眼瞟着慕容雅歌挂在腰間的鳳凰玉佩，不敢湊到慕容雅歌的面前，她有着嚴重的心理陰影，深怕慕容雅歌身上又炸出來法印，将她彈到一邊。

慕容雅歌的人馬包圍了整個大燕皇宮，尤其是大鳳凰殿、鳳栖宮，被她的人圍得水洩不通。

至于現在這樣超現實的畫面他們也看見了，一個個大男人皆驚得懷疑人生。被慕容雅歌敲打着，沉靜了下來，只當沒有什麽都沒有看到。

慕容雅歌看着昏死在地上的慕容清懿，皺了皺眉，踢着慕容清懿的臉。怎麽踢都踢不醒。

慕容雅歌無奈，蹲下來耳朵湊到慕容清懿的胸前頸前，聽着慕容清懿的心跳聲與喘氣聲。慕容清懿好像死過去一般，卻還有着并不微弱的呼吸。

慕容雅歌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道：“皇妹，這可就不怨我了，是你自己一睡不醒的！”

慕容雅歌還是很有良心的，将慕容清懿綁起來之後，給她叫了禦醫。

她的父親早就病死了，母親也在前不久病逝，最小的妹妹還被妖孽侵占了肉身，怕是魂魄都被妖孽吃幹抹淨了。她看慕容清懿再不順眼，慕容清懿都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跟她流着同樣的血液的親人了。

慕容雅歌擡頭看着天空中打得激烈的三人，怼着一旁的花幟的胳膊，卻發現花幟躲她躲得遠遠的。

慕容雅歌立刻又湊到了花幟旁邊，花幟去哪裏，她就到哪裏，依舊百折不撓地誓必要怼着花幟的胳膊，終于成功了：“仙女，龍女她們，什麽時候就能打完呀？”

花幟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你以為這是新年的娛樂節目嗎？還有時長的嗎？

慕容雅歌又自言自語道：“這一路火花帶閃電的，真像是煙花啊！”

花幟快瘋了，這厮還真把這當成娛樂節目了！

漁翁得利。

慕容雅歌難掩激動的心情，趾高氣揚地來到大鳳凰殿內的王座上，坐了上去。

摸着王座，慕容雅歌長長地呼了一口氣！爽到了極點，比吸x大x煙還要爽！

終于！

這個位子，終于是她的了！

這本身就應該是屬于她的皇位！從她出生的那刻起就注定了！她活了快二十年，沒有一刻懷疑過自己會與王座失之交臂，即使是看到慕容風夏成為女帝的時候，這樣的懷疑，也沒有過！

場面人慕容雅歌今日穿着自己最好看的衣服，雍容華貴地比她結婚的時候穿的還要繁複，還要豔麗動人。

她坐在王座上，睥睨天下一般看着臺下，仿若看着芸芸衆生，天下盡在她手中，道：“先帝被妖孽害死，朕定不負先帝遺诏，斬妖除魔，還我大燕一片清淨！”

“是！”臺下之人應着，響起了滔天的回應。

至此，慕容雅歌成為了大燕的又一任女帝，也是後來大燕的亡國之君，大燕的倒數第二任帝王。

大燕皇宮上方，還在交戰之中。每個人出手都是狠戾，似乎下一招，對方就會被置于死地。但奇怪的是，這樣的大戰，卻遲遲沒有結果，沒完沒了。

胧月快不行了，早就透支了，一口血卡在胸腔前，卡了一炷香的時間，等吐出來的時候，就是她快要死的時候了。

旻秧沒有無力的感覺，這一戰，打得她越來越熱血沸騰，有好幾次交手的瞬間，幾近暴走，眼瞳一直忍着沒有變色。但是她的心卻越來越煩，煩躁着她的法力好像就是這個程度，不上不下，與慕容風夏持平，如同瓶頸一般，難以突破，難分勝負。

慕容風夏也快堅持不住了。每一招都是自己最後的力氣，稍有差池，就會被旻秧一劍穿心。

天要亡我！

當初被天帝焚燒的時候、堕天的時候、來到人間被其他妖魔鬼怪追殺的時候，她皆想象過自己死掉的那一刻是何樣的畫面，卻次次都是不信命地頑強地活了下去。而現在，這個時刻該來了，她卻依舊心有不甘！

慕容風夏突然露出一個陰森的笑容。

罷了，能有旻秧陪着她一起死，生又何歡，死又何懼！

慕容風夏最重一擊用盡畢生之力，向着旻秧劈去。

旻秧擡起斬龍劍，結結實實地承受住了這一劍，濺出點點火花，斬龍劍無礙，旻秧自己的右手手骨卻被折斷！因着雙手被繃帶包紮，斷骨還停留在繃帶內，并未掉到地面上，只是旻秧持劍的手卻不方便再握了。

真是礙事！

在旻秧分神之刻，慕容風夏最後一擊，向着旻秧砍去。

電光火石的一刻，胧月推開旻秧，自己承受住了這一劍！一劍穿心，立刻，吐出了一口血！

旻秧驚慌失措地抱着胧月，瞬間眼淚就滑了下來。

慕容風夏得逞，卻凄涼地笑着，自己一邊大笑，一邊源源不斷的血液從自己的口中流出。這是她最後的力量，她無力再搏了！

旻秧淚流滿面，再次睜開眼睛，眼瞳變為了金色獸瞳。這樣的金色，比以往還要攝人心魄，還要令人驚恐萬分！

慕容風夏看着這熟悉的瞳眸，笑得更是凄涼。

旻秧左手執劍，斬龍劍對着慕容風夏的胸口，如同聲勢浩大的儀式，終于走到了盡頭，幹脆利落地來了一劍！

慕容風夏沒有躲，睜着眼睛看着斬龍劍插x進自己胸口，在插x進胸口之後，還朝着旻秧走進了一步。

慕容風夏整個下巴，整個胸口都是血。這樣的慘狀，一點兒都不冤。

她摸着旻秧的臉，道：“你殺了朕又如何，你們天道之人，不愁生、老、病、死，卻也愁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依舊皆是不能掌控自己命運的可憐人！”

說罷，慕容風夏認命地閉上了眼睛，整個人化為黑色的齑粉，逐漸消散于天空，魂飛魄散。

這一切，持續了百年，糾纏着愛恨，摻雜着生死……

終于，到了盡頭了。

旻秧閉着眼睛，感覺到眼前一片光亮，但卻不是日出之光。還不到天明時刻，照理說，她應該依舊身處黑暗。

旻秧再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茕茕孑立于雲海之中。雲海銀光奔瀉，像是遠在天邊，又似近在咫尺。輕攏慢湧，鋪排相接，或濃或淡，或聚或散，望也望不到盡頭。

旻秧向着前上方望去，萬丈霞光，仿若這世間最明亮的光，就在前方。

隐隐約約能聽到鐘鳴之聲。那聲音，悠揚深遠，仿若能傳遍九霄，響徹九天十地。

若打鐘時，願一切惡道諸苦并皆停止。

若聞鐘聲兼說偈贊，得除五百億劫生死重罪。

……

旻秧的身邊并沒有胧月，只有她一個人，但是旻秧很清楚，現在眼前的這一切，并不是夢。

只要她再向前邁一步，就能到達她窮盡一生，夢寐以求的地方！

有一個聲音透過九霄雲層，清晰地傳入旻秧的耳邊：

“旻秧，你願入九重天嗎？”

你願入九重天嗎？

你願嗎？

旻秧沉默了許久，久到在這個時空似乎過了有千萬年那麽久，雲卷雲舒，日複一日。

最後，旻秧淺淺地笑着，什麽話都沒有說，只是搖頭。

我入九重天，胧月該如何。

那個聲音又道：“旻秧，這是你唯一的一次機會。”

旻秧點頭：“嗯。我知道。”

那個聲音語調平淡：“我能知道這是為何嗎？重入九重天，成為真神，成為上仙，得到那個人的認可，不是你夢寐以求的事情嗎？”

旻秧苦笑：“對，的确是我做夢都在夢的事情。”

“你應該知道，失去這次機會，你以後，再無可能了。”

旻秧無奈，似乎也是很搞不懂自己為何這樣，又是嘆了一口氣，傻兮兮地微笑道：“從我在人間第一次對胧月說一生一世的時候，我就知道，我這輩子可能真的都再也入不了九重天了。”

等這個時刻真的來臨的時候，我果然選擇了放棄天道這顆西瓜，選擇了胧月那粒芝麻。

最後，那個聲音道：“但願你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