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為勇者正義發聲

外宗大比是檀宗每年一次的盛事——換個說法來說,外宗大比是檀宗山門所有事務裏每年人到得最齊的時候。雖然說這十幾年因為某位的存在,導致連着十一屆大比的決賽都成了最沒看頭最沒懸念的過場,但為了選拔優秀的新生代弟子,四位守峰長老還是一定會咬牙堅持到最後一場。

每年外宗大比後就是弟子們晉入內宗的時機,這時候在這一年內進入靈種境的弟子之中,凡是有幸在大比中被守峰長老們甚至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宗主看中的,便能選入各峰成為守峰弟子,若是沒被看中那就只能到內宗第七峰——唯一一個沒有守峰長老、普通內宗弟子混居、不過也是占地面積最大的峰頭。

所以無論對守峰長老來說還是對外宗弟子來說,外宗大比都是每年不能錯過的盛事。四位守峰長老坐在高高的坪臺上俯視着下面偌大的比賽場地,身後站着各峰有收徒資格的實際輩分不一看着年紀卻差不多的老牌守峰弟子,大家一齊慈祥地望着下面還未盛開的“花骨朵”們。

然而凡事總有例外。

譬如內宗七峰裏,除了沒有守峰長老的第七峰和幾乎不露面的宗主的宗主峰,還有這麽兩位例外的存在——從來就沒露過面的督察長老,以及督察長老他那連着露了十一年面的親傳弟子。

這一屆的外宗大比一定是可以載入宗門史冊的大事——當四位守峰長老看見蘇葉子站在他們面前笑眯眯地沖他們打招呼時,不約而同地這樣想。

“蘇師兄……昨天不是說不收徒嗎?”洪荒長老在另外三位師兄弟誠懇的目光下,試探性地問那個已經大咧咧地坐在了自己旁邊的督察長老。

蘇葉子摸了摸手感不錯的座椅扶手,片刻後才側過臉去:“我不收徒啊,”他往身後一指,“我有雲起乖徒,不用收徒。”

洪荒長老目光落過去,雲起沖着他微一躬身,洪荒長老嘴角一抽,心說違背了宗門規矩還要這麽大大方方地帶出來給所有弟子們看見麽……面上他也只能回以微笑颔首,再轉回來:“那師兄今日來是……?”

蘇葉子答得理直氣壯:“看熱鬧啊。”

守峰長老們身後站着的正在讨論下面的比鬥情況的守峰弟子們不約而同地放輕了聲音。

洪荒長老無話可說,那邊旭陽長老看了一眼臺下熱火朝天的比鬥,又看了一眼神情淡然地跟一幫修為不知道比自己高了多少的晚輩弟子一起站在長老們身後的雲起,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面色肅然:“雲起師侄不再參賽,恐怕是少了許多熱鬧。師弟你這麽多年來又是第一次親臨大比,想法可與我之前問你時不同了?”

蘇葉子眨了眨眼:“大有不同,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現在才知道自己當初貿然開口多麽有失穩妥。”

坐在蘇葉子旁邊的洪荒長老一聽這純良的回答,心裏突然抽了一下,他忙轉頭想阻止旭陽長老繼續接話,卻已然來不及——

“哦?師弟有什麽新看法了?”

“當然。原本我以為外宗大比就是無聊的同門鬥法,”蘇葉子盯着坪臺下面,看得津津有味,“現在看來,明明更像是凡人的皇帝選妃嘛——百花競放,姹紫嫣紅,争奇鬥豔,搔首弄姿啊。”

“……”

整個坪臺上的低聲議論戛然而止,繼而籠上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始作俑者毫無覺悟,轉回頭去和身後的徒弟搭話:“雲起乖徒确實不該再參加了,以你那平直的個性一定毫無新奇華麗可言,難為每一屆的弟子們不但自己表演還要拉着你強行搭戲。”

聽着這實意與話表截然相反的一褒一貶,洪荒長老無奈地扶額:就知道不會那麽簡單,扮純良裝乖巧的分明是在憋大招,為何旭陽師兄跟蘇師兄打了那麽久的交道,還是總上當呢……

旭陽長老被蘇葉子之前的話氣得胡子一抖一抖的:“術法華麗都是小技,最終還是要靠實力取勝!”

蘇葉子深以為然地感嘆:“所以連着十一年大比桂冠的獲得者都沒變過啊。”

“十年不得寸進,有什麽值得驕傲的……”

一絲細如蚊蚋的聲音飄進衆人的耳朵,開口的人自知失言已經閉氣噤聲;坐在前面的四位守峰長老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以他們的修為,即便那人立即閉氣他們自然也能察覺是誰動的聲,恰是往屆一個敗于雲起之手後進了內宗的守峰弟子。他們能聽得那人位置,蘇葉子更沒有不能的道理。

蘇葉子沒急着開口,他看了一眼雲起,一如意料中的神色淡然,仿佛被指責的不是自己。他于是笑了,笑聲清朗,如泉擊石,如金扣玉,如鼓琴瑟,如動笙簫。在這笑聲裏四位守峰長老臉色漸漸沉下去。

笑罷之後蘇葉子望着臺下的比鬥,聲線幹淨,卻帶着泉石和金玉的冷意:“以通脈境修為戰任何靈種境以下與晉入靈種境不足一年者,無一敗績,為何驕傲不得?輸了便是輸了,偏偏連認輸的膽量和氣度都沒有。如今被你們嘲笑的人,受天塹困,十年不得寸進,卻也是十年不退半步,你們且問問自己那可憐的自尊心,将你們置于相同境地,哪個能及他毫厘?因自己的無能而嘲笑勇者,因自己的失敗而貶低對手——入修行道是為長生,可須知縱使毫無修為的凡人,也強過百世扭曲的蛆蟲。”

蘇葉子話音一頓,視線在臺下一掃而過,然後輕笑了一聲:“抱着這樣的心态,就算你們僥幸得入混沌,也永遠只是個不折不扣的可憐蟲。你們倒在那時候只有通脈境的師兄面前的一幕,會成為你們那百世的噩夢。”

坪臺之上一時安寂,很久都沒有一個人開口,有人沉思,有人羞愧,也有人不以為然。須臾後旭陽長老嘆了一聲,同樣是望着臺下:“回峰之後,修為封禁三年,此間便到後山反省。”

沒指名道姓,他身後的弟子裏面有一個漲紅着臉的自覺領了命:“……弟子謹遵師祖教誨。”

聽了這懲戒,衆弟子臉色微變。而為“勇者”正義發聲的蘇葉子笑意依舊,端起一旁的琉璃盞飲盡瓊漿;他身後的勇者本人還是一成不變的淡然,就好像之前褒貶完全跟他沒關系,只在看見那空了的琉璃盞後,拿起旁邊的玉壺給蘇葉子重新斟滿。

一旁被搶了營生的侍童默默地把手收回去。

坐在洪荒長老和婵娟長老中間的是個面相年輕的男子,從之前蘇葉子落座之後便撐着額頭望着這兩人的方向,到了此時臺上安靜,他的目光帶着些微深意在蘇葉子和雲起之間轉了幾個來回,張了口:“我這還是第一次見你這麽認真,”說話時他望着蘇葉子,帶着探究的笑意浮上臉來,他把下巴往雲起那兒撇了一下,“端起做師父的責任,還把身為督察長老的良心一起撿回來了?”

蘇葉子微笑:“天鬥師弟這話說得……我向來盡職盡責。”

天鬥長老冷笑:“說這話你不心虛嗎?”

蘇葉子誠懇地看他:“不。”

天鬥長老不再搭理蘇葉子,轉向蘇葉子後面站着的雲起:“雲起師侄,雖然你之前遇人不淑攤上這麽個師父,但凡事都是可以補救的,要不要考慮來我的天鬥峰?”

這牆角挖得毫不專業,明顯也沒幾分真心。

然而雲起便是認真地也轉向天鬥長老,面上雖沒什麽明顯的神态,眸子卻熠熠地亮,亮得叫與他對視的人忍不住心虛得不敢直視——

“他很好。”長身玉立的男子字字咬得清晰利落。

不是師父,也不是督察長老。

只是他。

他很好。

天鬥長老愣了一下,他仔仔細細地把站在那兒的人看了一遍又反反複複地琢磨了那铿锵有力的三個字,确定那人真的沒有任何玩笑和恭維的意思,是很認真地在用事實跟他講道理,于是天鬥長老一本正經地轉頭回望蘇葉子:“師兄,我給你掐指一算,你命裏有這一劫啊。”

蘇葉子擺手:“去去去,你什麽時候繼承掌門那算命的衣缽了。”

天鬥旁邊婵娟長老插話:“論算命,宗主那一脈還沒有天鬥師弟這一脈來得傳承正派,我倒是覺得你可以信一信。說起來,天鬥師弟不如給我也算一卦,看看我命裏是不是有蘇葉子這一劫,我覺着…………”

蘇葉子自動屏蔽了那邊的話音,轉過頭去調戲剛過門的乖徒弟,笑得眉眼彎成了月牙:“雲起乖徒,你說說看,我哪裏好?”

坐在最靠近兩人位置不動聲色地看了好一會兒戲的洪荒長老差點又被嗆着:……這得多不要臉才能問得出這話?

雲起顯然也沒想到蘇葉子會這麽直白地問他,沉默了幾秒,大概是認真思索了這個問題,才篤信地開口:“性格好,長得好。”

“……”洪荒長老面無表情地看了看雲起,然後又一臉“誤人子弟”的感嘆神情看了一眼蘇葉子。

蘇葉子就當沒看見,“前面那個我還可以承認;後面那個,除了乖徒你,旁人說出來我也可以承認一下,在你面前嘛,咳,還是算了。”

雲起搖了搖頭,垂下眼來認真地看着他,湛黑的眼瞳裏光點斑駁:“很好看。”

“……”

洪荒長老:我似乎看見蘇師兄臉紅了?……我是不是瞎了?

坪臺上洪荒長老正懷疑人生的時候,臺下面兀地一聲清鳴直入雲霄——今年的外宗大比宣告結束。托某兩位師徒的福,四位守峰長老基本全程溜號,于是都幹脆利落地決定把選新人的事直接甩給身後守峰弟子。就在四位守峰長老和督察長老準備依次退場的時候,臺下傳來一道聲音。

大比桂冠的新晉獲得者,杜水清,站在決賽的場地昂首挺胸地看着坪臺之上——确切說來是雲起所在的方位,帶着渾然不懼也或者是豁出去了的氣勢運氣發聲——

“外宗弟子杜水清,鬥膽請內宗守峰弟子雲起師兄賜教!”

臺上臺下,沉寂一瞬之後,立時嘩然。

---

【污劇場

旭陽長老:雖然許多弟子刻意使用華麗新奇引人注目的法術,但我們選弟子卻是從中發現真正實戰能力強的,那外宗大比怎麽能跟選妃一樣呢!

蘇葉子:選妃不只選臉,相信我,也選實戰能力強的:-)

憑借實戰能力拿下十一屆桂冠的雲起:……

{飛舟發車 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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