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我的葉子
待城主府正廳兩個清醒狀态的情緒穩定下來, 景七總算把被自己之前忘于腦後的一件事想了起來——
“陛下, 檀宗寒瓊峰兩位弟子到了太行城, 之前似乎是聽說了您與蘇長老在此處稍駐的消息,專程來請您和蘇長老回檀宗。”景七稍一思索, “好像是因為什麽外宗大比的事情。”
“……外宗大比?”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聽着他的通報,原本百無聊賴地把玩着懷裏人一縷墨發,卻在最後一個詞入耳時, 男人的動作驀然一頓, 片刻之後,他的唇角緩緩地掀了起來。
“他們不提, 吾倒是忘了……”
雲起眼瞳裏摻雜着一絲異芒的笑意起伏斑駁。
“……”站在一旁的景七偷偷瞥到了座上人的神情,像是想到了什麽不太好的經歷,默默地打了個寒栗。
“他們現在在哪兒?”
“在城中一家客棧裏。”景七畢恭畢敬地回答。
“帶路。”
“是,陛下。”景七本能地躬身作禮,只不過直了一半腰就僵了一下。
雲起已經抱着蘇葉子站了起來, 見景七不動, 眸光落了過來。
“陛下您……”景七呆滞地指了指男人懷裏睡得正香的那個,“莫非是要這樣抱着蘇長老同去?”
雲起唇角微掀, 瞳子裏異芒一動:“有何不妥?”
尾音已是稍沉。
俨然一副“誰上來搶就弄死誰”的氣勢。
于是二十四孝屬下景七表情真誠地再次作禮:“妥當得很, 陛下請随我來。”
——
饒是在宗裏峰內就見慣了關系親近的師父和大師兄,杜水清與宋清羽還是在打開門後, 被雲起坦坦蕩蕩地抱着蘇葉子的一幕驚了一下。
“師兄,師父這是……”杜水清最先開口,微皺了眉看向雲起。
門外垂着眼的雲起擡起視線, 落在開口的二師弟的臉上,唇角一掀,笑意邪肆:“杜水清?”繼而他目光一轉,又落在了旁邊那人身上,“宋清羽?”
寒瓊峰患難與共的兩位師兄弟不約而同地哆嗦了一下,茫然對視一眼之後自覺躬身作揖:“師兄。”
……不知為何,本來就讓他們覺着難以望其項背的大師兄,時隔一年多再次見面,更是陌生得有點詭異了。
尤其是那個笑,首當其沖的杜水清一想起來就覺得背後汗毛豎了起來。
“外宗大比是什麽時候?”
雲起收回視線,看着懷裏人問道。
“十日之後。”宋清羽答話。
“适逢其會啊。”雲起笑道,瞳子裏冷意微動,“那今日便出發吧。”
“……是,師兄。”
兩人無敢異議,點頭答應,然後乖乖回屋收拾東西,之後出門随雲起踏上了回宗的路。
——
出太行城幾裏地外,已入山林,周旁不再見什麽趕路的熙攘凡人,抱着蘇葉子的雲起停了下來。
“師、師兄?”吊在後面的杜水清和宋清羽趕了上來,不解地看向雲起。
雲起連餘光都沒分出去,聲音也平靜得很:“以你們速度,十日無法到達。”
“……”
杜水清和宋清羽羞愧地低下頭去。宋清羽與雲起初見,就深知兩人之間差距猶如鴻溝,此時心态上還算過得去,杜水清卻是恨不得尋個地洞鑽進去——當年他還以自己修為高于雲起為傲,如今不過幾年過去,當初修為尚且受困的人,如今早就到達了他難以企及的高度。
甚至在這簡單的趕路上,雲起抱着蘇葉子走在最前,都如行雲流水,連一絲氣息都沒有外洩,而他和宋清羽苦苦地追吊在後,真元運轉逼得呼吸都不穩……
這就是差距嗎。
杜水清懊喪的情緒很是明顯,宋清羽都有些意外地看了自己的二師兄一眼,不過始作俑者似是毫無所感,之前說完話後,就再平靜不過地揮了下袍袖。
然後一艘飛舟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幾人旁邊的空地上。
“師兄,這是……?”宋清羽傻了眼,連杜水清都顧不得自省,睜大了眼睛看着面前這龐然大物。
“飛行法器。”
雲起渾不在意地抱着蘇葉子進了飛舟之內,繼而看向那兩人:“你們準備在宗外歷練兩年再回去?”
被堵得毫無脾氣的師兄弟倆眸光緊緊地黏在飛舟上,等到這飛舟騰空而起,直入雲端,宋清羽都在不停地摩挲着飛舟冰涼的外體。
“二師兄,這個比宗內的那個飛行法器都大得多哎……”
“嗯,而且完全不需要牽引之鏈。”杜水清屈起指節在飛舟上扣了扣。
飛舟另一側,雲起把懷裏的人扶到身旁座上,讓對方靠在自己肩窩,然後攏着蘇葉子的長發,以真元成罩,隔絕出一塊只有他們兩人的私密空間,唇角輕掀,跟懷裏昏睡的人低語:
“葉子,你收徒弟的眼光……可真不怎麽樣。”
他瞥了一眼透明光罩那頭坐在一起離着自己兩人遠遠的宋清羽和杜水清:“膽子如此小,如何能做吾的師弟?”
懷裏人沒搭理他,兀自睡得香。
雲起說不出心裏湧上來的那種陌生情緒是失望還是別的什麽,他沉默了幾秒之後,眼底情緒一沉,歪過頭去咬住了自己觊觎了一路的嫣紅唇瓣,少頃之後就本能地放松了力度,改為在上面輕輕地吸吮起來。
“我的……葉子……”
兩人唇齒之間,雲起輕聲喃喃,眼底有魔氣缭繞的笑意漸漸浮起。
他把身旁的人愈緊地攬在懷裏,倚在飛舟的靠壁上,吻着懷裏人的發頂,阖了眼睛。
半個時辰後,雲起被吵醒了。
看着真元罩子外面滿臉急切的宋清羽和杜水清,雲起按捺下心裏那點暴戾的殺意,一拂袖,将真元罩撤去。
“何事?”
初醒的男人聲線低沉沙啞,一雙墨黑的瞳子裏不見半點光色,只有一片淡淡猩紅的陰翳籠着。
“……”杜水清和宋清羽都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甚至有點想往後退幾步。
怪不得他們,實在是此刻的師兄周身氣息邪凜,明明幹幹淨淨一身素白袍子,可那麽不笑不怒地望他們一眼,卻讓他們覺着這人好像渾身浴血地從什麽屍山血海裏走了出來——不然如何得了這一身令人心栗的煞意與殺伐之氣?
只是事态緊急,宋清羽于是硬着頭皮上前一步:“師兄,之前飛舟所行經之處,底下似有幾人在與宗內婵娟峰的弟子們纏鬥,且那幾人氣息古怪,不像是仙域修者。……恐幾位同宗弟子有性命之憂。”
……同宗弟子?
聽見這詞,雲起唇角一揚,眼底卻半點笑意都不見,只有深沉晦暗的魔氣氤氲。
自己沒有報當年某人天魔谷恩将仇報之怨,将他檀宗的弟子盡肆屠戮,就已是善舉,如今要他去救?
——滑天下之大稽。
雲起視線一冷,拒絕的話音就要脫口,只不過前一剎那,他稍一猶豫,然後低頭看了看懷裏還熟睡着的蘇葉子。
……婵娟長老似是與葉子最為交心,若是他知道自己沒去救他師妹峰內的弟子……
雲起眸光一涼,半晌後才面色微僵地把飛舟調了個頭,往回飛去。
“到了——師兄,就在下面——!”
沒一會兒就又跑到飛舟另一頭的宋清羽和杜水清,隔着飛舟最長的距離與雲起言道。
雲起将飛舟降下,着地之時,他想了想,還是把懷裏的蘇葉子輕輕地扶到靠壁上,然後才起身走了出去。
此時天色已經稍晚,但對修者來說,光線晦暗顯然并不足以構成什麽問題。
所以雲起一直到了鬥法兩方的外圍時,裏面兩撥人都還打得不可開交。
“來者何人?!”
即便是打鬥之中,與檀宗婵娟峰的女弟子們對戰的一撥人還是抽出了一點注意力,語調冷厲地問道。
雲起對這些修為低下的鬥法實在是提不起什麽興趣,他目光在那撥人身上掃了一遍,沒什麽情緒地張了口:“睚眦、嘲風兩部,如今就是這點微末的實力?”
這語氣都稱得上風淡雲輕,只不過卻硬生生把那撥人驚得手下術法氣息大亂,連露破綻。
有為首的魔修一聲低喝,所有人似乎是收了什麽信號,同時收斂氣息退出幾丈之外,站成兩排臉色難看地望向雲起。
“你是什麽人?!”
為首者眸光凜冽地望了過去,只不過視線在觸及雲起的面龐時,他的身形一震:“你就是檀宗寒瓊峰的首徒雲起?!”
另一邊好不容易得了一陣喘息工夫的婵娟峰女弟子們也驚訝地擡眸望去。
視線中心的雲起臉上仍舊不見絲毫笑意,一雙墨瞳深沉如夜,他定定地看着那兩排魔修。
雲起目光所及之處,魔修們不約而同地心裏微寒——對上這個男人,他們不知為何甚至連出手的勇氣都被抽離得一幹二淨。
雲起垂了視線,緩緩壓下心底暴戾殺意。
“檀宗弟子,還輪不到你們來動。……滾吧。”
一衆魔修對視一眼,紛紛轉身,迅疾離去。
雲起站在原地片刻,看都未看地上那些女弟子,轉身往飛舟走。
“跟上。”
“多謝雲起遠師叔祖相救!”
幾名女弟子互相攙扶着,面色微驚地上了飛舟。
片刻之後,飛舟重起,兩頭依舊是各自坐了一撥,只不過杜水清和宋清羽那邊加入了婵娟峰的女弟子們,一樣離着另一頭遠遠的。
——修者的生存本能,在這時就很好地體現了。
須臾之後,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雲起心底之前被舊部魔修勾起的洶湧情緒已經盡數平複。
他于是坐下身去,将靠壁上睡着的蘇葉子抱進懷裏。
身後有陌生的視線落了過來。
雲起不必去探查,都知道是那幾個剛上飛舟的婵娟峰女弟子。
他掀了唇角,眼底笑意微涼,本欲将人攬到懷中的動作一變,轉而勾住了蘇葉子的下颌,向前傾身,吻了上去。
帶着之前心底殘留的戾意,這個吻有些不那麽溫柔。
滿意地感受到了身後目光的僵滞,雲起剛欲離開,近在咫尺的眼睫顫了顫,撩了起來。
……像是有細軟的羽從心尖上掃了過去。
雲起有些失神,他懷裏人的眼瞳卻由最初的茫然轉為清靈,然後一點複雜洶湧的情緒瞬間沒過了那雙幹淨的眸子。
“砰”地一聲驚響。
另一頭的宋清羽、杜水清和幾個婵娟峰的女弟子都不約而同地望了過去,繼而呆滞——
飛舟盡頭,初醒的蘇長老把他們的雲起師兄壓在了地上,吻得兇肆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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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