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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您要些什麽酒菜?可還是照例麽?”

小二姐範六可是最會察言觀色,一瞧就知道這位主兒怕是興致不高,許是要來個借酒澆愁的。

因此問話之時也很是小心,“今兒恰好有些山珍野味,二小姐可要嘗嘗鮮麽?”

姚露一手托腮,心思早不知道飄到了何方,愣了會兒神才看了眼紅葉,“紅葉你來點罷,記得要幾個好酒便是。”

何以解憂,唯有瓊漿。

☆、14. 美人之酒

紅葉有心相勸二小姐回家,可瞧二小姐那滿臉的不爽就知道指定不能聽自己的。

張了張嘴便沒說出口,心思轉了轉,便點了幾樣平時小姐喜歡吃的涼熱菜,如酒釀清蒸鴨,板栗燒野雞,酸辣枸杞芽兒等等,又選了一小壇子美人酒。

酒菜一忽兒便上齊了。

看着桌上擺滿了菜盤,紅葉殷勤地給姚露倒着茶水。

“小姐,您先潤潤喉嚨……”

又望一眼桌上,誇贊道,“今兒這幾樣菜倒是上得齊整,看着還不錯呢。”

她看着好,可姚露卻是沒心少緒的,嘗了一筷子板栗便沒滋少味地擱下了。

一手托着腮,一眼橫斜,“還不倒酒!”

“哎,小姐,還是先吃點先墊墊肚子,這空着肚子飲酒,難受了可怎麽好?”

紅葉抱起那兩個巴掌大的小瓷壇。

這雲來居的菜貴,酒水更貴。

而這一小壇不過半斤的美人酒更是要三十兩銀子,算是這樓裏價最高的三種酒之一了。

可自家小姐麽,還就認準了這個。

其實紅葉也曾經跟着小姐沾光嘗過兩口,不過就是多了幾分香氣,回味綿綿了點罷了,小姐喜歡這個,肯定還跟這酒的名字有關呗。

“少啰嗦,趕緊倒你的。”

姚露瞪了紅葉一眼,紅葉便不敢再多說,老老實實地給自家小姐把酒杯滿上。

姚露仰頭就是一口幹了,這美人酒雖不甚烈,可這一杯半兩,冷不丁的下了肚,卻也有一團子熱氣發散上來。

姚露清咳了一聲,紅葉趕緊地給姚露布了些青菜,“小姐慢些,嘗口青筍壓壓,瞧着倒好鮮嫩哩。”

姚露這回給面子地嘗了口青筍,便又催促,“快些倒酒,莫不成還要本小姐親自動手不成?”

紅葉只得又倒滿,瞧着姚露又眼也不眨地飲盡,不由得犯起了愁,這要是喝得大醉回去,教國公夫人和正夫大人瞧見了,可不要揭自己的皮?

姚露早上雖然吃過早飯,可這一來一回,也差不多到了午飯的點,腹內已空,這會兒卻一味的猛喝酒,那一小壇雖不多,卻也有半斤之數,不過小半個時辰便被姚露飲盡。

酒入愁腸愁更愁啊。

姚露金尊玉貴的長大,這十來年裏還沒遇到過什麽難事兒。

是以被玉雪公子直面相拒,對現下的她來說,那就是如天大的事一般。

只覺得一片癡心盡付溝渠,天地悠悠,唯我傷心……

“唉!”

姚露長嘆一聲,将喝空了的杯子頓在桌面,雖然有些頭重腳輕,可眼神卻是瞧着越加清明,斜斜地瞥向紅葉。

“倒酒!”

紅葉搖搖壇子。

“二小姐,已經喝沒了,不如小姐喝碗酸筍雞皮湯,熱乎乎地腸胃也舒服?”

“不喝!再叫兩壇子來,今天本小姐高興,多喝幾杯,來,紅葉,你陪,本小姐,一起喝,這可是美人酒啊!”

姚露兩頰豔若桃花,一對墨玉般的桃花明眸此時波光粼粼,顯然已是醉态可掬。

兩手亂舞,甚而哼起了不知那部戲文裏的唱詞兒來。

“美人如花呀隔雲端……玉人心事呀,費心猜……”

“诶,小姐小姐,可不能再喝了,再喝明兒起來又該頭疼了……”

“不怕,頭疼算什麽?”

某個半醉的女郎一拍桌子,“頭疼也比心疼好!”

說着就站起身來,沖着樓下嚷嚷,“範六範六,快給本小姐再拿兩壇子美人酒來!”

紅葉無奈,只得扶着姚露,哄道,“好好,奴婢這就叫他們拿!小姐莫急啊……”

姚露半趴在桌邊,側着臉瞧向紅葉,嘻嘻傻笑,“嗯,這還差不多,快去快去,本小姐還等着呢!”

紅葉溜出了雅間,出去尋着小二姐,悄悄地吩咐再拿兩壇子酒來。

不過呢,這一壇子裏頭要摻上一大半的白水。

範六笑呵呵地表示了解。

“得勒,小的知道了,您只管放心。”

不一會就送上了兩小壇加了料的美人酒上來。

話說這京城酒樓開着,成天迎來送往的,啥樣人沒見過,自然有那請客喝酒的,舍不得銀錢,往好酒裏兌水的,當然也有是醉客要酒,怕這人醉得不像樣,便拿了摻水的酒來哄哄的。

這位定國公家的二小姐,那肯定是不差錢了。雖然不差錢,可也不能拿酒當水喝,這萬一喝出個好歹來,就算是自家酒樓上頭有人,也怕擔這個麻煩不是?

紅葉抱着兩壇小酒走回雅間,打眼一瞧,正瞧見姚露一手抓着一盤虎皮鴿子蛋,另一手卻拈了,朝窗外笑呵呵地丢呢。

紅葉趕緊放了酒壇子,上前搶過了盤子。

“哎喲,我的二小姐喂!這個可不能亂砸啊!”

京城權貴多,尤其是這雲來居來的人,非富即貴,就算定國公門第顯赫,可萬一砸着人了,就算不疼,那人也不能樂意啊,到時候吵鬧出事可不麻煩?

畢竟咱家二小姐的名頭是小浪女,又不是錦鄉侯府樂三小姐那小瘋女,處理這事的經驗豐富?

紅葉放了盤子,探身朝窗外的樓下瞄了幾眼,這才松了口氣。

原來樓下此時倒是沒有,反是拐角過去的小街道那邊,挨牆蹲着一溜兒鄉下泥腿子。

大約是因到了飯點,這些人自然不舍得去飯館裏吃,便拿出自帶的幹糧來,就着讨來的熱水,一個個吃的正香,不知怎地就被自家二小姐給瞧見了,便拿着鴿子蛋丢人,一個個地丢的還挺準,瞧着那個老頭子,手裏捏着一枚,正喜得對了陽光細瞧哩!

還有兩個鄉漢,還擡眼直楞楞地瞅着窗戶口,看到紅葉手裏空空,不由得露出失望之色。

紅葉暗啐了一口,心道這鴿子蛋一盤子十兩銀子,滿共不過二十個,一個就要半兩,這回倒是便宜了這幾個窮漢,天可憐見的,若不是小姐醉後游戲,還不知道這輩子能不能吃得上哩!

紅葉收了頭回身……

哎呀,一個沒看住,半醉的姚露已經自己拍開壇口,直接對嘴豪飲起來。

“小姐,這可使不得,緩緩緩緩……”

姚露也不争,很是随和地松開了手,紅葉抱着個壇子欲哭無淚,這速度也忒快了,眨眼就只剩下個壇子了好麽?

不過,不幸中的萬幸是,醉了的小姐,沒喝出來裏頭兌了水!

☆、15. 癡人自醉

“紅紅葉,再給本小姐滿上,那麽點大的壇子,塞牙縫都不夠!”

這位主兒的酒量雖是有一些,可架不住今兒這麽一氣猛灌,小臉白裏透着桃花粉,一雙大眼晴亮晶晶,水靈靈的,嘴裏卻說着豪氣沖天的話。

紅葉雖身為女子,看在眼內心裏卻也忍不住嘀咕。

自家小姐這般招人的模樣,就算名聲上略差了些,照樣多少大小夥子公子哥們争着巴結咧,卻不知道那個玉雪公子卻忒地鐵石心腸?

竟是任你如何做小伏低地讨好,都不見半分的心動,可見是個冷腸冷肚的了。

卻聽啪的一聲,姚露已是等不及拍起了桌子,嚷道,“還不快去!”

“小姐,這會兒也過午了,咱們這出來也沒跟府裏打個招呼,看萬一老爺要過瞧小姐,可不就發現了麽,不如還是回去,咱府裏什麽好酒沒有,再接着喝就是。”

姚露嗤笑一聲,“反正,反正也出來了,一天半天有什麽差?左不過,罰,罰本小姐抄抄家規罷了。沒事,本小姐,不怕!”

紅葉小聲嘀咕,“合着小姐是不怕呀,那家規,可不都是小的抄的?”

這哪回補罰,不是自己頂上?

小姐有回被罰抄一百遍家規,哎呀我滴娘呀,自己好幾宿沒睡,那雙爪子都快寫廢了有沒有?

沒成想姚露人雖醉了,這耳朵還靈着呢。

醉眼橫斜,一盤鴿子蛋就砸過來了。

“再磨蹭,趕明兒我就換白月過來頂你的位置。”

姚露的動作慢慢悠悠,動靜又大,紅葉倒是輕輕巧巧地就躲了過去,可心裏卻是一激靈,嘴裏趕緊一疊聲地答應。

“哎呦我的好小姐哎,聽您的還不成嗎,小的這就去,這就去……”

那個白月小蹄子,跟自己一樣都是二小姐房裏的一等侍女,起先都是一般的伺候,可那小蹄子總是明裏暗裏地想蓋過自己一頭,若非自己機靈會來事,這會兒在二小姐跟前行走的心腹可不就是她了麽?說甚也不能被她壓過一頭去!

紅葉暗自咬牙,不得己又出去叫兩壇子摻了水的酒來,心想二小姐就算是能一直喝,肚皮也沒那麽大的地方不是?這人不舒坦了,自然要回去。

她可是知道,自家小姐那個挑剔勁兒,什麽恭桶淨盆澡豆手巾,哪一樣都不能馬虎了一些兒,就是淨房裏略有了一絲兒的味兒,那也是要皺眉發火的。

就算這外頭酒樓的再好,它也是人來人往的,哪裏比得上家裏的幹淨舒服不是?

紅葉抱着兩壇子進來,點頭陪笑,“小姐您瞧,又要了兩壇子,這可是夠夠的了,您這回慢着點,也沒有人跟您搶不是?要不,奴婢陪您劃個拳?”

話說,她真不是饞了這摻了水的好酒了,而是怕小姐喝多了傷身,到時候惹得老爺發怒,自己的屁股可不是要吃板子麽?

姚露嘿嘿一笑,便伸出手來,待要跟紅葉比劃,手卻縮了回來,捧住了頭細想。

“嘿,小紅葉,你,你這主意不錯,去給本小姐叫倆作陪的,叫,叫誰呢……就,就叫衛璧?還是算了,本小姐現下不想瞧見明家有關的人,就……換成小姬吧,把小姬給我叫來,就說本小姐請她喝昭夜白,管夠!”

先頭姐幾個就常在一處飲酒作耍,這不是衛璧和孫柳兩個成婚之後,就被拘管住了麽。這喝酒逗樂的事就少了人,忒沒意思,那兩個都是夫管嚴了,還好有姬滿這姐們在,正好趁這個機會叫她出來,姐倆好好聊聊。姬滿不似自己,喜歡這纏綿入骨的酒味,反是偏喜歡那爽烈的昭夜白,咱自然叫她喝個夠。

紅葉聽着腳便是一軟,差點趴地上。

話說叫了姬滿那位混不吝又愛鬧騰的,而且還要重新換一種烈酒喝,這,這還不得喝成什麽模樣啊?

她悔得恨不得給自己兩大耳括子,叫你嘴賤,什麽不好說偏偏要說什麽劃拳作陪?

可二小姐正是酒意上頭的時候,哪裏容得紅葉分辨。紅葉不得已只得又出了雅間,尋了店小二過來悄悄地囑咐了幾句話,小二姐連聲應諾,忙不疊地去了。

姚露這回倒沒有捧着壇子狂喝猛灌,而是兩只手交疊着放在桌上,下巴枕在上頭,身子耷拉着,眼皮也耷拉着,一副失意之态。

這,這是要睡了?

紅葉不敢說話,悄悄地走上前,就準備等着姚露真睡着了,便把姚露背下去,往馬車上一放,悄悄地回府,可不是神不知鬼不覺齊活了麽?

紅葉等了半晌,見姚露一動不動,便輕輕叫了聲,“二小姐?”

姚露仍是未動,紅葉便伸出兩只手準備擡人,誰知道還沒碰着二小姐的衣角,姚露霍地睜開了眼。

紅葉吓了一跳,趕緊問道,“二小姐這是?”

姚露眨巴了兩下眼,沖着紅葉揮了揮手,“離遠點,老在我跟前晃,晃得,本小姐頭暈!”

紅葉心想,這哪裏是我晃,分明是您喝醉了不是?

“小姬還沒來啊?”

紅葉搖搖頭,“姬府離這兒有段路呢,小姐怕還是得再等等。”

“小姐若是困了,不如去那邊塌上歇歇?”

這上等雅間裏自然布置得跟富貴人家的廳堂一般,什麽卧榻書桌博古架的都有。

姚露又眨了眨眼,晃了晃頭,撐着要坐起來,“本小姐要去更衣!”

她一下起的猛了,這醉的勁兒正好上來,身子一個趔趄,好險沒栽到地板上去,幸好有紅葉扶着。

“小姐且慢些……”

紅葉扶着姚露去了這四樓盡頭處的更衣之所。

這家雲來居本就不是一般的酒樓,而四樓的雅間更是非貴人不得可得,故而更衣之所也弄得幹淨別致,檀香陣陣,鮮花朵朵,若是那等沒見過世面的瞅了,怕還是當是進了哪家公子的香閨呢。

可惜饒是如此,仍是被半醉的姚露給嫌棄了個緊。

紅葉扶着解決了問題的姚露出來,送回到雅間之內,面上有些扭捏地道,“二小姐,奴婢,奴婢也有些憋得慌,不如叫外頭的店小二來服侍着小姐,奴婢去去就來。”

姚露大喇喇地坐在椅上,揮揮手,“趕緊的去吧,叫什麽人,本小姐嫌煩!”

紅葉瞧着姚露坐在那兒,臉雖然仍是豔粉粉的,可眼神似乎更清明了些,心想自己就走開一小會兒,這人在雅間裏頭,還能有什麽不成?便告了罪,小跑着去了。

姚露醉意醺醺,只覺得熱得緊,伸手扯了扯領子,又趴到窗戶邊上,朝下看街景兒。

每回有馬車打窗下過,姚露便要瞪大了眼,瞧瞧可是自己的小夥伴姬滿來了。

忽然就瞧見窗子下頭不知何時多了輛油壁金翠蓋紅绡窗的馬車,馬車的四壁還挂着玉鈴铛,風兒一吹,就聽見叮令令地輕響,車窗上覆着的薄薄紅绡便迎風吹開,露出坐在裏頭的人影兒來。

☆、16. 青鳳公子

卻見那馬車上,斜卧着一位年輕男子。

那男子頭戴金冠,一身玄黑長袍,領口袖口滾着金邊,是金線繡鳳穿牡丹紋樣,玄黑綴金看着卻是別樣的奢華。

又因着這濃烈的色極一襯,越發顯得露在外頭的膚色白得如冰雪一般。

而冰雪般的面容上,鼻梁挺直,眉眼烏黑,雙眉斜飛入鬓,一對鳳眸似阖非阖,眼尾微微吊起,勾出的陰影更添了幾分魅惑的韻味。

此時大街上人來人往,這輛華麗的馬車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不過,在看到車內情景時,又都不禁目瞪口呆。

至于是被年輕男子容貌所懾,還是有別的緣故嘛……

半空中忽然灑落一串兒如泉水冒泡般的笑聲。

“咦,這不是青鳳公子嗎?”

衆人紛紛擡頭。

就看見雲來居四樓某一間的窗口上,正趴着個十分年輕的女郎,春衫華美,面如桃花,眼橫秋水,直勾勾的向下盯着馬車中的男子瞧看。

聽得她這般說話,衆人還以為這二人是相識的。

紛紛在心中猜想,這青鳳公子難道是哪家樓子裏新來的頭牌?

不能夠啊,那些頭牌們雖然個個色藝雙絕,被各家樓子裏的**們捧得個個心比天高,身價擡得名過其實,往往要起一個動聽的名頭,比如說什麽雲夢公子,遠芳公子之類的。

但是,這鳳字卻是皇室的禁忌,平頭老百姓,可沒有誰敢亂用哇。

這一幹人又如何想得到,所謂青鳳公子不過是那話本裏一個虛構出來的美豔公子罷了。

窗口上的女郎,癡癡地望着馬車中的人。

雖然紅绡窗紗已落下,紗後頭只露出個朦胧的影兒,但女郎仍不值得收回目光,嘴裏兀自相熟般的寒暄着。

“青鳳公子,你,你是從鳳鳴山莊裏來的嗎?這是要到哪裏去?可能捎帶小妹一程嗎?”

如果是熟悉那話本故事的便知道,這青鳳公子和那位傳奇女主的相遇,便是在街頭的,一人坐着馬車從鳳鳴山莊來,而女主則大膽地上前去勾挑求搭車。

姚露此時已是醉得稀裏糊塗,平時看多了那風,流女如何大展魅力,将一幹美男收羅于石榴裙下,便不自覺地将自己代入其中,如今酒酣耳熱之下,自然是覺得自己就是活生生從話本裏走出來的女主了。

大街上圍觀的衆人都不由得暗笑。

認識姚露的人不心想,果然這姚家二小姐不愧是出了名的小浪女啊,這在大街上看見一個美豔男子,張口就搭讪上了。

不認識姚露的路人也不由得暗自搖頭。

這真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們啊,閑着沒事兒幹在大街上瞎折騰。

先前姚露的一聲青鳳公子,車中男子雖然聽見了,卻沒以為是在喚自己。

但現下姚露半個身子都快伸出了窗外,小臉兒放光,眼波欲流,只沖着自家馬車的方向,幾句問話問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聽在車中男子的耳中,也是醉了。

但見一只修長光潤的手掌從車窗內伸了出來,将遮擋着的紅绡窗簾拉開了半邊。

車中男子微微擡頭,鳳眼中眸光一轉,便看到了姚露半個身子都挂在四樓窗口那憨态可掬的模樣,不由得桀然一笑。

便用食指虛點了下,又微微勾起,啓唇輕笑,音色悅耳動聽,有如錦瑟奏鳴。

“捎帶一程,有何不可?你且下來!”

他說的下來,自然不會是讓姚露老老實實地一步步走下四樓來的意思,明顯的看這酒醉女郎就已經腦子糊塗了,只怕沒人招她,她自己都有可能掉下來,更何況還有這麽一句話?

衆人心說,沒想到這個車中男子倒也是個不好惹的主。

這位貴女酒醉了不過是兩句言語調,戲,他就要睚眦必報。

要知道,這雲來居的四樓離地面可是足足有幾丈高哩。

而趴在窗上的小女郎,看着嬌生慣養細皮嫩肉的,又喝得醉醺醺的,要是掉下來,那還有好?

便有那好心路人沖着窗口直擺手。

“這位小姐,快快回去,千萬莫亂來!”

實在不行,也要告訴這雲來居裏的跑堂讓把人拽回去,不然傷了人可怎麽好啊?

只可惜話音未落,就見那醉貓小娘子,已是手腳并用,搖搖晃晃的爬出了窗子。

沖着馬車露出一臉癡笑,将身子一縱,居然真的跳了下來!

大家夥兒都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氣,膽小的還捂住了眼。

此時此景,這一幕,自然被蹲在牆根兒下吃完中飯的幾個鄉漢看到了眼內。

這些人裏頭,有仨是頭回進城,從來沒見過這等稀罕事的,不由得張大了嘴目瞪口呆。

只有靠在角落邊的少年,卻是霍然站起身來。

不過他腳下還未動,一雙如枯藤老樹枝桠般的大掌便抱住了他的小腿。

可不正是他身邊的老漢。

“三郎,你這是做什麽?還不老實的坐下!那些有錢人家的小姐少爺們的事情,也是你能管得?”

老漢低聲斥責着,又示意旁邊的鄉漢們也莫要多看,免得惹來是非。

因被老者抱住了腿,少年的行動大受阻礙,自然也就錯過了最佳的時機。

而那從四樓上跳下來的姚露,倒不是衆人以為的那般弱不禁風花拳繡腿,而是潇灑的在空中打了個轉,輕紗衣裙的下擺在空中旋起,仿若一朵盛開的嬌花,耀眼奪目,翩然落下。姿态美好地停在了馬車窗前。

出乎意料的衆人正待喝一聲彩,誰料想樂極生了悲。

姚露雖然會兩下花拳繡腿,然而卻沒想到自己醉得不成樣子,意識有點控制不住身子,本該擺了優雅無比的姿勢在青鳳公子面展示的,誰想到落地的時候,腳尖不知怎麽地,絆到了地上一顆小石子兒,身子瞬間失衡,來了個平沙落雁式,狠狠地趴在華麗馬車的側面……

當然了即使她人趴在了地上,身上的紗裙因為材質太好,以至于在空中多飄搖了幾息的工夫,亦是優美如花……

因她這個姿勢甚為滑稽,車中男子不由得被逗樂了。

自車中傳出來的笑聲,好像五月的春風,歡樂而無忌地撩撥着琴弦。

此時街上圍觀的衆人,大都是女子,無論老少,聽了這笑聲心中都忍不住搖動。

不少人偷偷地朝馬車裏看過去,心想有如此笑聲的男人,那該是有多麽風華絕代呀!

姚露是已經站到了地面,才摔倒的,因此也無甚大礙,雖然自尊心有點受挫,但是酒醉後姚二小姐,臉皮甚厚。因就着這男子的笑聲,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身子微彎,一手扶着窗棂,含笑向着車內道。

“青鳳公子,小妹下來了。不知可能進去否?”

ps:

小劇場之亮相:姚二:看本小姐空中轉體一周半帥不?

車中男:嗯,身材不錯,某處小了點,但還過得去。

某男(捏石子):看來還是摔得不疼。。。

☆、17. 車內豔色

姚露這話說出了口,若單論內容,這素不相識的年輕女郎,要求跟一個年輕公子共坐什麽的,不僅與禮法不合,而且也很有些無恥,更何況,明顯的都能看出來這女郎是醉後胡言亂語呢。

如果是那講究些的人家,哪裏容得這女郎這般的放肆,就算不命人打出去,也要痛斥其非啊……

衆人還在猜測着車中公子的應對,就聽車中又傳來一陣男子勾魂奪魄的笑聲。

“好,妹妹請……”

那馬車的門居然就開了。

先前那只勾着窗紗的手,卻是輕輕勾住了姚露的裙帶,那喝醉的姚二小姐,便如一只尋到了青草地的小綿羊,乖乖地擡腳,上了馬車!

然後馬車裏傳出來幾句含糊的對話,就見坐在車夫位上的精幹男子一揚長鞭,馬車便朝前駛去。

衆人,“……”

我了個天,居然還能這樣!

有人撇嘴搖頭,“哪家的男兒郎,這般不莊重,幾句話就就讓女郎上了車!”

有人心懷豔羨,“啊呀呀,原來追夫郎還可以這般的,難怪有人說女郎不壞,小郎不愛哩……”

登時又有人冷笑駁斥,“你當是個人就可這般的麽?那可是京城裏有名的小浪女……”

家世好,長相佳,嘴甜眼活出手闊,所以才說幾句話就能勾得小郎君春心萌動,換成個傻大黑粗窮丐婆你試試?

紅葉在四樓的仆從淨房裏解決了私事,淨過了手,又在香熏爐上好生地熏陶了一番,生怕自己身上帶出一絲半點味道來,惹了主子不喜,這才一身輕松地朝雅間走去。

誰知推開門一瞧,滿桌酒菜俱在,那後來叫的兩壇子酒也放在桌上未開封,可桌邊的人卻不見了。

“二小姐?”

紅葉又去屏風後,卧榻上,房門後都尋摸了一回,都是無人,便趕緊出了雅間,去尋那店小二,問可曾看見自家小姐出去?

那小二姐搖頭答未見。

紅葉這便心裏有點着慌了。

難道說小姐是等得不耐煩了,自己個回府裏去了?

紅葉趕緊下樓去尋自家馬車。

雲來居占地不小,靠酒樓一側自有個專門停馬車的大院子,紅葉才走近院子門口,就瞧見自家的馬車仍是停在一角,車夫悠悠然地坐在車下,舉着什麽東西在那兒啃着。

瞅着紅葉來了,趕緊把那只啃得七零八落的雞腿往身後一藏,滿面堆笑。

“紅葉姑娘,可是二小姐要回府去了?我這就趕出車來。”

紅葉這下子登時額頭見汗,臉色微白,“你,你沒見過二小姐過來?”

車夫猶自懵懂,“沒呀?”

紅葉一拍大腿,“愣着幹什麽,還不快跟我一道去找人去!”

二小姐可不是先前在明府的時候,光是負氣而走了,這回還喝得醉陶陶的,這一個人在外頭亂走,萬一磕了碰了,被壞人拐了……自己的小命啊……

紅葉拔腳就朝院外走,正好撞上匆匆跑過來的小二姐範六。

“紅葉姑娘,這,這,姚二小姐卻是在西頭街上,坐了旁人家的馬車走了!”

她也是瞧着紅葉慌張尋人,這才幫着到樓下問問夥計們,沒想到方才醉娘子跳高樓,美公子車中問答這一幕花邊韻事,卻是教方才還未進雲來居的酒客們給瞧在眼裏,正在那兒說稀罕呢,她上去一打聽,那還有什麽不知道的?

“啊?那馬車,馬車是誰家的?”

紅葉張大了嘴,半天合不上。

心想我的活祖宗啊,這才去了趟茅房的時間您就給小的來這麽一出,這若是尋常的小戶人家哥兒倒也罷了,可若是惹了不該惹的人可怎麽好?

紅葉在那兒怎麽焦心煎肺,此時被她在心裏惦記着的主人姚露卻是半點不知。

她正沉醉在一幕從未領略過的風景之中。

這馬車外表華貴,內裏更是奢華。

姚露才一進去,便腳下一絆,半跪在了車內。

還好車內鋪着厚厚的長毛地毯,就算是摔倒在上頭,也覺得輕輕軟軟,半點不痛,姚露一手撐在地毯上,頭一歪,含笑看向将自己吸引進來的那位青鳳公子。

但見寬大的坐榻上,玄衣美男斜倚着靠背而坐,那一身玄身綴金的長袍因為身子微斜,在領口處松散而開,裏頭軟煙羅的中衣亦然,可不正好将胸前肌膚坦露在外?

馬車四壁都拿織金錦緞包過一遍,頂棚處還鑲嵌着兩圈拇指大的珍珠,似乎還在馬車內發着微微的光華……

當然了這馬車內奢華绮麗之處數不勝數,不過姚露一來醉得不及分辨,二來一雙眸子全被那美男露在外頭的胸肌給勾了過去,瞬間睜得不能再大。

真是肌膚如雪如冰,半點瑕疵也看不見,就是不知道摸上去,是不是和新剝開的雞子一般光滑彈潤……

那榻上美人鳳眸微睐,居高臨下地瞧着面前這個醉貓小女郎,面如桃花,眼眨秋水,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那垂涎三尺的模樣,心中略感自得,不由得唇角上揚,又發出兩聲笑。

“喂,你那倆眼睛朝哪兒看呢?”

姚露還在發着花癡,就聽到耳側一個聲音不悅地質問過來。

這聲音可跟方才聽到的魅惑入骨的聲音全然不同,姚露想也不想,頭也不轉一下,就直接癡癡說道,“冰肌玉膚涼無汗,果然是青鳳公子獨有的啊……”

說着便跪坐在地,伸出兩只爪子,扒住了榻沿,把腦袋擱在上頭,唇角上揚,笑嘻嘻地盯着美人兒觀賞。

“好看嗎?”

榻上男子瞧着姚露這般憨态可掬,簡直就像是他曾經養過的一只獅子貓,被訓養的很乖,不讓它上床,它就伸兩個小爪子扒在床沿上,用那一對無辜的貓眼瞅着主人,毛茸茸的尾巴甩來甩去,裝乖賣萌,那自是一絕。

想到這裏,男子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眉梢微揚地,随口問了一句,話音亦是微微上挑,頗有些撩撥之意。

姚露大力地點點頭。

“豈止是好看,青鳳公子自然是豔冠群芳,花中之王!”

得了這一句誇贊,男子仰起微尖的下巴,不由得笑出了聲來。

☆、18. 醉耶夢耶

姚露就算是在清醒的時候,說起甜言蜜語也是張口就來。更何況此時酒酣耳熱,如墜游仙好夢之中,說出來的話竟格外的動聽。

玄衣男子聽在耳內,不由得愉悅地眯起了一雙鳳眼,墨玉般的眸子中閃過了略顯興味的光芒。而那被姚露垂涎三尺的白玉般的胸膛側微微起伏,發出動聽勾人的笑聲。

果然是青鳳公子啊!難怪笑起來這麽美不勝收!

姚露正看得如癡如醉,卻不防肩上猛地被人一推。

一個聲音不客氣地呵斥道,“讓開些!”

姚露訝異地朝旁邊看過去。

這個時候,她才瞧見原來在座榻的另一側,還跪坐着一個女子。

那女子正抱着榻上美人的一雙赤足,如同捧着寶貝似的輕輕揉按,看向姚露的目光裏滿是嫉妒憤恨,仿佛姚露搶了她好多銀子似的。

“喝!你這女子,好沒規矩!是從哪冒出來的?竟敢對青鳳公子如此無禮?”

在姚露的眼裏,這個女子就是憑空冒出來,打擾自己和青鳳公子的初次相遇的。

一點也沒有想過,明明是在她還沒上車的時候,對方就已經在伺候榻上公子的事實。

那女子惡狠狠的瞪了姚露一眼。

正想要反唇相譏,卻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委屈地看了榻上美男一眼。

膩聲道,“公子~”

榻上美男眸光懶散地瞥了那女子一眼,又落在了姚露面上。

似笑非笑,似嗔非嗔。

姚露卻皺起了眉頭,嫌惡地看着那女子,以牙還牙,不客氣地揮手一推。

“青鳳公子身邊怎麽會有丫頭服侍?你這丫頭好大的狗膽!居然敢對公子動手動腳!公主不用擔心,本小姐自會将這不識羞的小蹄子趕出去!”

那女子冷不防地被推了一把,沒想到姚路,長得嬌滴滴的,手勁兒倒是不小,身子一歪就撞到了車壁之上,雖然不甚疼,可丢臉事大。

何況這醉鬼還反客為主大言不慚地要把自己給趕出去!

登時差點兒氣炸了心肝肺,恨不得上手去撓這醉鬼個滿臉花。

只榻上公子不發話,積威之下,她竟然不敢妄動。

青鳳公子滿眼興味的看着姚露和那女子的互動。

見姚露醉則醉矣,卻是說得振振有詞,眉眼嬌橫,一副好不理直氣壯的模樣,倒有幾分趣味。

便揮了揮衣袖,對那女子道,“你先下去!”

那女子微微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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