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急診
吳窺江驅車回家, 立馬把所有手表收進保險櫃。一想永不相見,他也不是無情人, 關門前做足了三秒鐘的離別感言。
于是整個白天都在瞎琢磨送什麽做回禮。
禮物這玩意, 不在精貴, 在切合心意。他美滋滋地想,瞧瞧鐘在禦, 不出手則已, 一出手就讓他合不攏嘴。
管他呢,先把錦紅瑪瑙弄到手再說。
于是當晚,一連幾日未現身的吳窺江, 罕見地站在影院門口。室外溫度逼近零度, 鐘在禦出門前整裝待發,皮手套、騎行面罩以及毛線帽, 裝備比那晚偷襲還齊整、老遠就看見自家老板把袖口卷到手肘,裸着倆健碩的小臂站在寒風中。
鐘在禦整個人都傻了,“怎麽不進去?”
吳窺江渾身雞皮疙瘩,汗毛倒立,感覺馬上要發燒, 但他心情依舊奇佳:“空調溫度太高了,吹吹冷風, 涼快涼快。”
鐘在禦把手背擱在臉蛋上試溫:“我手太燙了,不能冰手了。”他把裝備統統塞進書包,臉上帶着燦爛笑容,準備開溜, “我去找威明說話去啦。”
一來就找百威明,急不可耐地學泥鳅?吳窺江當他不好意思,抓住胳膊,逼問:“找他說什麽,先跟我說一遍。”
鐘在禦準備找百威明分享,和吳窺江分享也是一樣。他站在猩紅地毯上,恰好是空調通風口下,一股熱流從天靈蓋襲擊到腳心,笑得身心都美:“林森拍完了,下場時導演誇他了!”
吳窺江無話可說,想這都什麽破事,他那天要沒有那麽強勢地叫他出來,機會就是鐘在禦的,現在被誇的也是他。
鐘在禦摟緊了書包:“那我去找威明了,我要好好謝謝他。”
零星半點的後悔叫吳窺江松開手,“去吧。”
鐘在禦蹦蹦跳跳地跑開,吳窺江盯着他的背影,想教也教不了多久,等檢查完,确保沒問題了,要關門歇業,開始脫敏治療。到那時候,還找什麽百威明啊,只能找他!
吳窺江回辦公室,雙腿翹在桌上,故意敞着門,頭昏腦漲地哼哼唧唧。結果鐘在禦是個小沒良心的,有事業就不要他,一頭紮進放映機廳,就沒出來。
吳窺江只能先入為主地想害羞。第一次送禮物,情窦初開的年紀,得多羞澀。他不能逼急了,得給他充裕的時間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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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床,空調辛勞整夜,空氣十分幹燥。
吳窺江意外的發現頭昏腦漲還伴随左右,小情人都沒這麽纏纏綿綿。他連灌兩大杯熱水,出了身汗,可算恢複精神,處理工作,晚上繼續去守株待兔。
鐘在禦倒沒他想的那麽害羞,他大咧咧地接水泡衣服。
奶奶見他大冷的天洗衣服心疼:“手洗就手洗,加點熱水唉。”一面數落,一面接水燒水。
鐘在禦急着說:“別,這是別人的衣服,熱水掉色了怎麽辦!洗壞了怎麽辦!別燒了,趕緊拿下來!”
奶奶脾氣也大:“我灌熱水袋不行!我燒水喝不行!”
“行行行,給我灌個成不?”
奶奶拿着熱水袋候在竈臺邊:“你以為我給誰灌的!”
天氣冷,挂在屋外的衣服沒幾分鐘硬成了石頭,只能挂在曬臺,看它滴水,盼它早點幹。還是林森提醒他這衣服的牌子,多貴吶,得讓百威明出國前穿上
攝影棚那邊要不就是三天并兩天地趕戲,要不就是收工徹底空曠。鐘在禦和林森目前致力于幫老丁上位,兩大群頭杠上了,關鍵在于誰手裏的資源更多。
來攝影棚的,沒幾個是想一輩子只吃這一口飯,都想混個臉熟多點資源,日思夜盼地紅遍大江南北。急功近利的心和眼紅病讓人想跳腳。
老丁愁大發了,原本從前往後禿,現在從後往前禿。
鐘在禦被老丁的哀愁影響了,去影院時也帶着哀聲哉道,注意到癱倒在椅子上的吳窺江。
吳窺江正一動不動地看着天花板,大抵在反思他的一生是否是作惡多端。
鐘在禦默默關了房門,鎖合的那一剎,聽見了裏面有砸東西的聲音,吳窺江不可能無緣無故氣性那麽大,他不敢問,更不敢招惹。
夏還妃真是大慈大悲,她推開放映機廳的門,和風細雨地說:“在禦啊,老板發燒了,你能不能送他去醫院?”
鐘在禦吓得跳起來:“發燒了!嚴重嗎!”難怪躺着一動不動,難怪脾性那麽大,他慌不擇路,“怎麽會發燒呢,那麽大的人,連自己也照顧不好嗎!”
怎麽燒的,騷包的呗。連珠炮似的轟炸,夏還妃滿不在乎地掏了掏耳朵:“單身男人的通病,沒辦法,燒得可嚴重了,迷迷糊糊呢,你快去瞧瞧。”
那位迷迷糊糊的單身男人,情急之下拿出沖着金雞去的演技。低燒中有種求而不得的不爽。良藥是顆瑪瑙珠,帶上了立馬降溫。
但鐘在禦是真的擔心他,小臉急到煞白,二話不說扶他起來,一咬牙:“走,我們去醫院。”
大男人裝可憐,也有幾分楚楚動人。一路上,吳窺江埋頭在鐘在禦脖邊哼哼唧唧,鐘在禦催促司機,恨不得出租變坦克,橫沖直撞到醫院。
夜間急診大廳,鐘在禦急得一腦門子汗。挂號量體溫,體溫計顯示,三十七度六。病人演技良好,急診醫生有點看不下去,叫去抽個血。
抽血是一定不能哼唧的,吳窺江怎麽也是大男人,審時度勢,果斷定論,此時不适合賣慘。
看着化驗報告,醫生久不言語,意味深長地看了兩人一眼。深更半夜,做得太猛進急診的他見得多了,這毛毛細雨無病呻|吟倒是第一次。
真新鮮,于是連水都不給吊,問家裏有沒有酒精。
鐘在禦腦如漿糊,沒聽清,還以為是特效藥靶向藥之流,趕緊搖頭。開出來的藥單一瞧,一瓶酒精,價值五塊九。
吳窺江扭過頭,雙手插兜,精氣神回來了,嘴硬也回來了:“棉球也不給開,怎麽擦啊。”
挂號費醫藥費加起來沒過三十,主動付完錢的鐘在禦都要暈過去了。左右看看,這位大哥車禍血流不止,那位急性闌尾炎要動手術,吳窺江伸長脖子瞅車禍那位究竟傷哪了。
怪罪于有錢人雷聲大雨點小,丁點大的毛病當絕症。鐘在禦嫌丢臉,拉着他的袖子:“我給你擦,走吧,回影院。”
“回什麽影院啊。”吳窺江理由充分,“回影院做什麽,我病了,回家修養。”
只要他肯走,鐘在禦什麽都答應。
轎車和自行車也不要了,中央空調沒關,室內悶熱燥幹。燒得低是真的,燒也是真的。
吳窺江仗着家中沒體溫計,進屋又不行了:“頭疼,禦兒,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要是撐不過今晚,小百就托付給你了。”
這不是燒糊塗的話,瞎話說得正兒八經。鐘在禦拿他沒辦法,硬着頭皮,扶他進卧室。
吳窺江也要點臉,拿捏着分寸欺負,壓得人家分不出心思考,那兩手是不是摸了不該摸的地方。
打開的筆記本沒來得急關,出門前争分奪秒看的合同攤開,紅皮的土地證、用地規劃許可證觸目驚心。在看不見的地方,忙成這樣子,難怪生病。鐘在禦是真心疼,輕輕蓋被,細細掖被角,恨不得替他病一場。
這五味雜陳的眼神,終于勾出吳窺江三分心虛,剩下七分戰戰兢兢,怕被揭破謊言。酒精擦過額頭,細致入微地叫他忘卻三七分,只剩下兩情相悅。
下次他還裝。
吳窺江捏着鐘在禦的小拇指:“你也累了吧。”勞累與汗珠,還不是他裝蒜,連欺負帶吓唬,當事人一點也不後悔。捏完了,又勾着,兩小拇指,像手牽手,“隔壁是客房,收拾好的。要不晚上你睡我旁邊,萬一我真不行了,也有個照應。”
明知是刺激他的話,鐘在禦還是上當受騙,聲兒像那只扒拉褲腳的小貓:“我就在這裏,你睡吧。”
話中有魔力,最重要的是,吳窺江知道他在身邊,那他的一切付出都價值,他自己有歸屬,那就什麽都不求了。他閉上眼,嗓子因低燒沉沉:“多跟我說兩句話,我當催眠曲聽。”
鐘在禦哭笑不得:“你睡你的,我的聲音不好聽。”聲音是他的短板,不夠悅耳。
吳窺江十分金貴地使喚:“好不好聽還不是我說了算,快點,随便說兩句。”
鐘在禦問:“剛才在辦公室,我要是躲得慢點,你是不是還要砸我?”
怎麽一開口就嗆他,吳窺江說可不想攪散這一刻的暧昧,他說:“哪能啊,我砸的是我自己。”
長時間高強度的工作早就侵襲了這個男人,低燒不過是無關緊要的誘因。吳窺江不知不覺地睡着了,鐘在禦把他裹成了蠶蛹,仿佛在自己家,不見外地打開衣櫃,又翻出一床被。
蓋嚴實,等他出汗,揪着心地給他擦。
鐘在禦夜貓子般守在床邊,體溫徹底降下去,又去廚房淘米,熬好濃稠的白粥,戰戰兢兢的一眼都不敢多瞧,怕诓騙自己可以借口等他起床再多留一會。
出門時夜是黑的,病得半真半假,吳窺江就這脾氣。鐘在禦灌了滿腔似酸似甜,他明白了,真懂了。
而吳窺江呢,得了點好就飄飄然,清早起來不見人影,百般不是滋味。喝上白粥就開始抱怨,寡淡無味,也不準備倆鹹菜。
準不準備無關緊要,那一鍋他恨不得一粒一粒地吃。
又一想,等把人哄到手,還擔心沒白粥?滿漢全席都少不了他的。
于是幸福美滿地喝光了一鍋。
作者有話要說: 醫生:擦着擦着,擦槍走火。不用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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